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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也眯了眯眼。没错儿,方才她抬眸确认那会子,也忽然有了与玉蕤相同的感觉。
这会子玉蕤又能有什么去?
婉兮轻声嘱咐,“既盯着你看,便不是你自己有事,说不定也是你母家有事。你阿玛和伯父在前朝,没听说出什么事儿;那我猜想,或许是英媛那边厢可能有故事。等今儿的戏散了,你叫个人去打听打听。”
当晚玉蕤来给婉兮回话,面上带着的神色,是又欢喜又惆怅。
婉兮便问,“竟是怎么了?”
玉蕤叹口气道,“姐猜想的没错,是英媛有事——英媛啊今儿看戏的时候吐了好几口,叫太医来看,才发现已经有两个月的胎去了。”
婉兮也是有些惊讶,不过随即便笑了,轻轻拍掌,“那自是好事。英媛也是个苦命的姑娘,连失两子的痛,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况且她年纪还小,我都怕她受不了。”
“不过她却着实是个福气好的,便是每次失了孩子去,却也很快又能再得了孩子去。”
婉兮抬眸凝视玉蕤,“便从这一事上,便也还能证明永琪与英媛是真的有情。便因此事,我也愿意相信,永琪这孩子实则天良未泯。倘若愉妃是个明白事理的额娘,只需在褃节儿上善加引导,永琪依旧还是有机会回头是岸。”
玉蕤便是沉沉叹气,“我又何尝不希望如此呢?好歹他是英媛的夫君,便是为了英媛,我也愿意希望他依旧还是当年那个聪慧宽厚的五阿哥啊。”
“只是愉妃是个什么人,咱们心下自都清楚;那这五阿哥还能不能回头是岸,便都难说了。故此这会子英媛又有了孩子,我真是不知道该替她高兴,还是反倒要更替她提着一头儿的心去了。”
婉兮点了点头,“不过既然坐实了是英媛的喜事,才叫那些宗亲福晋们那般盯着你看去,那便反倒不必担心了。”
。
只是婉兮和玉蕤都不知道,今日的戏散了之后,庆藻其实与她们怀着相同的疑问。
庆藻也是同样发现,那些宗亲福晋们也仿佛是不时盯着她看的。
却也恰巧她阿玛尹继善刚刚上奏折,恭请皇上于乾隆三十年再度南巡,故此庆藻自也以为那些人盯着她看,便是因为此事呢。
毕竟,她阿玛尹继善一辈子名声里最大的污点,都是出在为皇上南巡接驾时候儿,所展现出来的“奉承”之意去。不过阿玛今年为何又这般主动奉承,庆藻倒也不难想到阿玛自也是为了八阿哥,故此庆藻自也横下了一条心,全不怕那些人的注视,心说“你们若想看我的笑话儿,尽管看就是了,又掉不了一块肉去”。
只是回到自己的宫里,她回想起来,心下还是有些忍不住画魂儿罢了。
夜晚就寝,她悄悄儿将这话与永璇说了。永璇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慰,“……或许不干岳父的事,是她们又在好奇咱们成婚的日子也不短了,却还没有孩子吧。”
永璇这样一所,庆藻又是悲从中来,转过身儿去,用被角蒙住了脸,悄然落下泪来。
永璇也是自责,撑起身子扳住庆藻的肩头,柔声劝慰,“我自不准她们议论你去,明儿我就放出话去,是我不想生。因我这腿,我怕生出来的孩子再像我去,与我从前受一样儿的委屈去!”
庆藻心疼,忙翻身回来抱住了永璇。
“阿哥爷千万别这么说,我并不是难过这个。我的身子已是摔坏了,我心下早有了预备,便是她们想看我的笑话儿,我也都由得她们去罢了。总归这又不是我自己的错儿,总归苍天有眼,迟早会惩罚那个作恶的人去!”
庆藻将面颊依偎在永璇怀中,潸然泪下,“我啊,就是难受阿哥爷不肯听我的话,不肯再早早收了所儿里的官女子去。要不,阿哥爷这会子怕也已经有了子嗣了。”
永璇蹙眉,别开头去,“这些话便不必说了。若命中注定无子,那也是我的子孙福薄罢了。”
庆藻轻轻咬住嘴唇。
便是阿哥爷不肯直说,她又如何能不明白,阿哥爷不肯纳妾的缘故,就还是忘不了翠鬟呢?
可是那翠鬟却也是个烈性的女子,任凭她亲自去劝,竟都不肯屈就。
翠鬟越是这样,却也叫庆藻心下越是生出喜欢之意。由此更能证明翠鬟那姑娘,心乃高洁。
。
次日,皇帝又在“奉三无私殿”,赐皇子诸王等宴。
便在这宴上,永璇也察觉到了诸王的目光有些不对。
他回想起昨晚庆藻所言,虽说心下有些准备,却直觉还是有哪儿不对劲。
——女人们有生就长舌的,愿意婆婆妈妈议论这些事儿的,可是眼前这些都是兄弟、叔伯、子侄,一帮大老爷们儿,也至于要嚼这个舌头去么?
可若不是因为此事,诸王们那般的眼神儿明里暗里向他瞟过来,又会是为了何事去?
涌现心下不安,宴会上也是食不甘味。
恰好见怡亲王弘晓起身离席,永璇便也急忙跟上去。
叔侄两人到了背人的地儿,永璇急忙给弘晓行礼,“……怡王叔快救救侄儿。侄儿都快被今儿这宴会上的哑谜给折腾稀了。”
弘晓左右瞧瞧,轻声叹了口气,“在你与福晋成婚之前,曾与一个官女子有过私情?”
永璇心下咯噔一声儿。
这事儿怎么又宣扬起来了?
永璇虽想保护翠鬟,可是弘晓不是外人,这会子他若想弄明白前情后果便不能再瞒着弘晓。
永璇这便深施一礼,“不瞒王叔,侄儿确曾钟情一个官女子。倒不知王叔是听见什么话儿去了?”
弘晓叹了口气,“都说你即便已经成婚,却对那个官女子不肯忘情,这便都未曾与你福晋真正合卺,故此才成婚的日子也不短了,竟然还是没有个一男半女去的。”
永璇两耳嗡嗡轰鸣。
“王叔是从何处听见这话儿的?”
弘晓便也是叹了口气,“还不是我那侧福晋、你母亲的堂妹金氏从那班女人那听来的?”
弘晓与永璇相差二十几岁,为叔侄辈,却是关系极好。两人除了性子相投,都是能文能诗,俱是颇有名仕风采之外;在永璇与尹继善家结亲之前,还有一层关系,就是弘晓的侧福晋金氏,乃是淑嘉皇贵妃的叔叔常明的女儿,故此永璇算是弘晓内亲、外亲的双重侄儿。
永璇深吸一口气,“是姨妈她从宗亲福晋们那儿听来的?”
弘晓拢了拢袖口,“这些老婆舌,自是女人们扯的。可是坏就坏在,哪家没有女人呢,这便家家的爷们儿都从枕头边儿上听见这话儿了。他们自是没脸与你当面问去,这便都盯着你看罢了。”
永璇攥进拳头,“王叔和姨妈可还能追根溯源,知道这话的由来?”
弘晓叹口气,摇摇头,“那班女人你还不知道么?什么话一旦传开,早不知道被多少遍添油加醋去了,这便更没法儿追根溯源去了。”
一句话,哪怕只经过一人转述,那都会变了个样儿;就更何况中间可能已经隔了几十人去了,自然就更没办法找到这话原本的模样去了。
弘晓盯着永璇,“这会子你与其费那个事还要去追根溯源,不如还是专心想想,你接下来该怎么办吧。总归你与官女子有私情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
永璇幽幽抬眸,“姨妈那边可听说那官女子是谁了?”
弘晓又捋了捋衣袖,“这话自然在这个时候儿忽然就决堤而来,自是那宫里如今正是鲜花著锦、烈火烹油之时。”
永璇一闭眼睛。他明白,翠鬟的身份已是露出来了。
弘晓瞧永璇的神色,也是叹息,“都说那宫里的官女子不安于室,已是门风。且不说如今的瑞贵人便是从官女子进封的,便连令贵妃自己当年也是孝贤皇后的官女子……除此之外,还听说有个已经出宫去了的官女子,在皇陵村,竟然还与个太监双宿双栖的。”
永璇都被惊得一个踉跄。
“……她们竟然连这等恶毒的话都说得出来?”
当年二妞与毛团儿出宫的时候儿,永璇的年岁还不大,又是深居简出的,故此他对这事儿倒是不甚明了。这会子听起来,只觉是有人故意在往令贵妃的宫里泼脏水去。
弘晓却眯了眼睛,“无风不起浪。你姨妈与我说起这话儿,就是想让我帮帮你,别叫你这回吃了大亏去。我这便也托人打听了令贵妃宫里从前的往事去——听说,当年的确是有个官女子和太监一起出宫去的。”
“说起来那个官女子是令贵妃宫里的掌事儿女子,太监是令贵妃宫里的首领太监,本都是令贵妃身边儿缺不得的人,可是忽然就在正当用之年,就那么莫名其妙出宫去了;而且,两人果然是前后脚一起走的。”
永璇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弘晓拍了拍永璇的肩膀,“这回的事儿,怕是不小。既然早就宣扬得人人皆知,便足见那背后安排之人的处心积虑去了。你要小心,令贵妃那边儿也不可大意了。”
。
正月十五本是元宵佳节,月圆人圆。
皇帝奉皇太后,率领后宫、皇子皇孙和大臣们,在“山高水长”看火戏。
可是皇帝却中途离席,单独叫高云从去宣了永璇进内殿说话。
婉兮隐约瞧见,还不等回过神来,庆藻已经有些慌乱地赶过来。
在火盒子一个个在夜空中炸开的绚烂背景之下,庆藻一双手如冰一样冷,握住婉兮的手,将永璇听来的那番话,细细禀明。
婉兮深吸口气,在那一片五彩斑斓的夜色里缓缓坐直。
永璇和翠鬟的事再度撕开,她心下若说还不算太意外的话;婉兮最无法接受的,反而是二妞和毛团儿的事儿又被无故重提!
他们两个已经出宫这些年去了,他们两个本来已经可以安安静静地相伴终生,却为何还有人要处心积虑提起他们两个,就非要用他们两个做武器来打击她?!
她不怕自己受伤,只要在后宫一日,便要面对这些明枪暗箭;她怕的却是他们两个再受波及啊!
婉兮心下怒潮翻涌,面上却竭力平静。她轻拍庆藻的手,“别怕。这一回自是咱们一起面对,我绝不会叫你和永璇两个人单独扛着。”
。
内殿里,永璇一脸惨白跪倒在地下。
太监们都伺候在门外,没人赶在皇帝父子说话的时候儿,立在一旁。
可是高云从却忍不住还是倾身侧耳,小心地听着内里的动静。
他倒不至于去替八阿哥悬心,可是他却听见了一个名字——“毛团儿”。
高云从自己原本只是皇陵里一个每日负责上香的小太监,是毛团儿发现了他的本事,将他举荐进宫来的。要不他就得一辈子都呆在皇陵里,一辈子都不知道宫里的繁华究竟是个什么样儿,就更一辈子都没造化到御前来伺候。
故此毛团儿是他的“源头”,说到毛团儿便牵连到他。
若是毛团儿爷爷有好事儿,那他自然跟着沾光;可若是不利于毛团儿爷爷的事儿,那他必定要跟着吃挂烙儿。
幸好皇上是单独叫八阿哥来说话儿,这话自是背着人的,故此在殿外伺候的太监唯有他一个,倒叫他影影绰绰将八阿哥提到毛团儿的话,给听了个大概齐去。
若是旁人听了,兴许还得在心中画个问号去;可是叫他听了,却不啻头顶上打了个大雷去。
因为在皇陵村,他就曾亲眼见过那位玉叶姑姑的!
皇陵都有守陵之人。这些人中有守陵的太监,也有守陵的内务府职官。这些人都居住在皇陵周围,久而久之,便在皇陵周围形成了这样的“皇陵村”。
那位玉叶姑姑,就是住在皇陵村里的,与毛团儿所守护的皇陵,就是咫尺之遥。
凡是不当值的日子,毛团儿爷爷便会离开皇陵,回到那村里去。据说他在那村子里有宅子有地,还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儿照顾着……高云从当时年纪小,替毛团儿爷爷跑过两回腿儿去送东西,这才知道那个人就是玉叶姑姑。
那八阿哥在皇上面前说起的话,便不是瞎话,而是实打实的。只要皇上查问下去,知道的人又不止他一个,必定是能查得出来的!
终究那守陵的,还有内务府的职官呢。便是太监们能跟毛团儿爷爷一条心,帮毛团儿爷爷隐瞒去,可是那些职官呢,便未必肯了。
不行,他得想辙,趁着皇上和宗亲们还在圆明园里过元宵节呢,暂时还不处理公事,他这便抓住这个空档,赶紧将消息送出去给毛团儿爷爷,叫他们那边儿也好早些做个防范。
高云从心思定下,这便立时抬步走到大门口儿,叫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