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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嘿然笑道:“那是自然。”伸手接钱,不想李茂手腕一翻来刁他的手背,那汉凛然一惊,让手斜斩,逼的李茂不得不撒手撤身,那汉也不穷追,转身一头扎进河里。
青墨抖手射出一支袖箭,正中那汉的肩膀。
青墨的袖箭是李茂升任纠察官后,跟一位内院军老军学的,学艺不精,箭射的马马虎虎,不过作为一种暗器,若在箭镞上涂上剧毒,则杀伤力就变得很客观了。李茂不想青墨变成一个冷血杀手,不准他在箭镞上涂抹毒药。
青墨无奈改在箭镞上涂了麻。醉。药,这种药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失去知觉,却不会致命,药是葛日休独门密制,本是用作外科手术时麻醉使用。
那汉子中箭之后又向前划拉一阵,手脚渐渐失去知觉,青墨和摩岢神通冲下河将他捞了起来,水淋淋地拖上了岸。文书丞蹲下身查看他的脚掌和手掌,断定道:“此人水性不错,会使刀,箭却射的一般,多半是右厢水军的人。”青墨道:“会不会是镇海军的人?”
镇海军理所原本在密州,自张叔夜去职后,内迁到郓州,随理所一同迁移的还有两个营士卒,郓州城东据此不远处就驻扎着镇海军一个营五百名士卒。
文书丞笑道:“他的脚掌没被海水泡过,不会是镇海军。”
青墨的麻药能让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却不能让人昏迷,文书丞和青墨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对文书丞的判断他暗暗吃惊,他的确是平卢牙军右厢水军营的一名校尉,名叫唐六,营地离此不足五里远。昨天半夜接到一桩私活,让他出门打个闷棍,说要打杀四个自东方而来的点子。辽东地区的土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杀人、伤人即谓之打闷棍,所谓点子就是要谋杀的对象。
平卢军源出辽东一带,军中许多将士本就是土匪出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面吃官饭一面干私活的人比比皆是,军中将士父死子替,兄终弟及,此等习俗并未因南迁而消亡,反而在淄青大地上发扬光大。
因为出的赏格极高,唐六等人十分卖力,天没亮就到了河上,分段划区各守一方,在遇到李茂之前,唐六已经打杀了三个过路的,本行的规矩是出门不得空手回,四个正点子未必能等到,杀几个过路的先混个温饱才是正道。
第176章 调虎离山()
转悠了大半天,唐六不免疲倦,正要找个地方眯瞪一会,却忽然发现了李茂四人,看四人衣着不是穷的坐不起船的人,跑到这荒郊野外泅水渡河,必有缘故。唐六心中狂喜,老天有眼赐下这么大的四块金砖来,想到那几千贯的赏格,他自然不会对青墨手中小小的钱袋子感兴趣。
但正因为这个疏忽,才让李茂起了疑心,世道艰难,打渔的渔夫想赚几个小钱无可厚非,想赚钱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对钱感兴趣,这船夫一不讲价,二对哗哗作响的钱无动于衷,却是何道理?李茂借递钱之机观察他的手掌,断定此人常跟刀枪打交道,于是才出手试探,这一试,果然试出了问题。这汉子非但会功夫,功夫还很不错,一遇对手撒腿就跑,更显得心虚,此人必然有问题。
文书丞的判断李茂是赞同的,海水跟淡水不同,常在海水里浸泡的脚掌自是与众不同。
青墨拔出一枚锋利的小刀在唐六的大腿根上割了一刀,血啵啵往外冒,这是青墨从铜虎头那学来的审讯手段。
“是谁派你来的?不说,哼,那你就等着血流尽吧。”
“我说,我全说,上面出赏格说要打几个东面来的点子,我穷,我动了心,我和十几个弟兄在此布网。”没几个人能对自己身上啵啵冒血无动于衷。
“上面是谁,是你们营里的还是外面的?”
“这个嘿嘿我不敢说,这是行规,说了就没命了。”
“不说,好啊,你可真讲义气。”
青墨笑眯眯地望着啵啵冒血的大腿,唐六也在望,脸色蜡黄。
“我全说了,求求你们,血唉,我的血。”
“你说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没听明白呢,你怕犯规矩没命,就挺着别说嘛。”
“****你大爷的,你们是人么,好,我说,我全说,求求你把血止住吧。”
“你说什么,你要操谁来着?”青墨把手放在耳朵后面,以便能听的更清楚点。
“****我自个的,****!****!我求你把血止住!”唐六咬牙切齿,胀的脸皮通红。
既然做了孬种,唐六索性一孬到底,来了个问一答十,把知道的全交代了。牙军士卒干私活捞外快并不是什么秘密,这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条,水太深。李茂现在的对手是李方和他的营田系,不想再节外生枝,便对唐六道:“我们是军中虞侯,奉命外出查案,有人想半途做掉我们,这是造反,你明白吗?”唐六闷吞了一口气,一言不发。
李茂给青墨递了个眼色,青墨从随身行李里翻出一个瓷瓶塞给唐六,笑道:“晚上悠着点,劲大了挣开,可不管我的事。”刺破大腿血管,使血外流,表面看十分恐怖,却并不致命,只要及时医治,伤害并不大。
青墨又道:“看来你也是被人利用了,罢了,送我们过河去,此事既往不咎。”
唐六硬声说道:“我背上有箭伤,腿又弄断了,划不了船。要渡河,你们自己划去!”青墨啧啧嘴道:“妨碍我们办案,你罪当吃牢饭,八年吃不饱再送你两年。而今我们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还恶声恶语,信不信我现在抓你回去?”唐六闷吞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个笑脸,道:“你伤我伤在命根子旁,我哪敢动,你高抬贵手,饶过我吧。”
李茂不想再跟他啰嗦,丢个眼色,摩岢神通用刀柄砸晕了他,四人上了船,渡河向西,虑及李方耳目众多,没敢从出兵专用的城门,而是混杂在入城的商贩中进的城。
在约定地点取齐后,三人直奔节度使府左侧的内院军兵营,李茂现在兼着内院军兵马副使,虽只是虚领其职,值房、僚佐却都配的整整齐齐。内院军是李师古的亲军,李方的手伸不进来。
文书丞推说路上劳累,一连两天不愿跟李茂商量具体计划,直到第三天黄昏见到妻子吴氏和尚在襁褓中的女儿,这才主动去找李茂。
李茂的计划早已定好,先由李师古发令调李方为观察副使,接替告老回乡的常正莫。淄青诸幕府的排序是节度、观察、支度、营田、押藩,由营田副使转任观察副使,被视为升迁。常振模与李方是儿女亲家,二人交往多年,利益往来众多。常振模的次子常春在郓州城内打死了人,东平县不敢管,苦主告到州衙,朱庸受理了案子,发签抓人,常春抗拒不从,与差捕发生冲突,将一个公差打成重伤不治身亡,朱庸大怒,亲率阖衙官吏前往常家抓人,闹的沸沸扬扬,郓州舆情一边倒地谴责常家。
常振模不得不做做样子向李师古告老辞官,李师古就坡下驴竟遂了他的心愿,此举来的太突然,常振模完全来不及反应,更谈不上擦干屁股。李师古虽兼任着淄青道观察使,但因军务繁忙,所辖太广,日常事务统统交给副使常振模处理,这些年常振模和李方相互应和着实干了不少摆不上台面的事,本想着慢慢消化,却没想到突发此变故,竟来不及涂抹。
常振模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听闻李师古调李方出掌观察幕府,不禁大喜过望深夜前往李方府中劝他上任,为说服李方赴任,常振模故意夸大自己任上做下的纰漏,声言李方若不赴任,只恐黑幕难以掩盖,到时候翻出来谁也脱不了干系。
这些年李方勾结常振模干了哪些见不得光的事,他心里有本账,虽然不及常振模说的那么严重,但若就此被李师古翻出来,难免要牵连到自己,想到李茂在临淄县的举动,李方顿时心生警惕,虑及自己在营田系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即便不做副使,也不是李茂一个无名小卒能啃得动的。反而倒是观察幕府危机重重,常振模这厮志大才疏,搞出的纰漏太多了,若不及时补救,万一被李茂那厮钻了空子,叮上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方决定赴任,条件是由其心腹亲信判官郑早飞出任副使,李师古答应了他的条件,李方犹自不太放心,临行前又将跟郑早飞不大对付的判官闵籁逼退,这才放心大胆地上任观察副使。
调虎离山是李茂计划的第一步,李方前脚一走,李茂即以触犯宵禁的罪名将营田幕府巡官周茹抓了起来,周茹在李方身边做随身多年,和李永一起被称为李方的左膀右臂,是心腹中的心腹,李方调任观察副使前,将大字不识几个的周茹推荐为巡官,给了他一个名分。
第177章 抢人()
周茹辛劳多年熬成正果,欣喜若狂,在宅中大宴宾客,酒后与几个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去娼馆听曲,半道与巡街逻卒发生冲突,被逮入四门营,旋即被递解至郓州大牢,李方闻讯派人去郓州大牢要人,却被朱庸顶了回去。
周茹的骨头很硬,却硬不过铜虎头的刑具,将这些年跟着李方做下的种种罪恶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李茂拿着周茹的口供,提请李师古勒令李方退养,李方雷霆大怒,跑去节度使府大吵大闹,李师古避而不见,李方的骄横在淄青是出了名的,李师古早有防备,赶在他之前说服了族中几位宗老,眼见闹的不可开交,几位宗老出面做和事老,一劝李师古不要劝退李方,二劝李方挂职回家休养以避嫌疑。
李方不情不愿,却也不敢公然与几位德高望重的宗老抗衡,只得称病回宅,闭门谢客。李茂令石空、石雄兄弟率便衣在其门外巡弋,凡李方党羽来,必画影记名备案,其党羽窥知危险,莫不闪避。李方宅前门口罗雀,大失人望。
斩首成功,李茂按周茹的口供继续抓人,从郓州营田幕府一直抓到地方营田所,新任副使郑早飞首当其冲,接着是判官、支使、巡官,营田幕府一时陷入瘫痪。李师古趁机启用被李方逼退的判官闵籁暂摄副使,稳住了溃败的局势。
但李茂也低估了李方在营田系统内的实力,被抓之人虽多,却没有一个肯吐口配合,郑早飞等人固然一言不发,下面的判官支使们也暗中订立了攻守同盟。李方在节度使府大闹一场,迫使李家宗老出面调停,李方闭门静养,李师古答应不动用铜虎头的力量。
刑讯逼供虽不人道,效率却很高,运用得当,事半功倍,而今没有铜虎头助阵,李茂一口啃不下这么多骨头,一时心焦如焚。
一日,一个妇人带着三个孩子找到济民生医院筹备处,声言要找李茂诉冤,常河卿派人请青墨来,一问方知是青州营田所判官张彻的妻子荣氏,荣氏声称自己的丈夫张彻被李永逼死,新任副使郑早飞非但不肯为丈夫伸冤,还要罗织罪名籍没其家,逼的她母子无容身之地,迫不得已才来找李茂伸冤。
青墨眉头拧起,这个节骨眼上,大伙都闹得焦头烂额,他哪有心思去管这档子事?荣氏见青墨要敷衍,便从贴身处取出一份账册,道:“这是我丈夫生前珍藏之物,今献于长官,务请上呈纠察官得知。”
青墨接过账册翻了几页,对常河卿道:“烦劳先生跑一趟,去请纠察官来。”
自家手持横刀守护着荣氏母子寸步不离,李茂闻讯赶来,翻看账册一看,不觉眼前一亮,连叫侥幸。这份账册上记录着青州营田所历年收支及与郓州营田幕府间的账目往来,除去公务账外,更有大批用于私人贿赂的账目。
这本账簿便如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只要引爆必可将整个营田幕府炸个底朝天。李茂唤来祝香,要其把账目送给身在扬刀军营的郑孝章,祝香不知账目的珍贵,应了一声把东西放进菜篮子里就出了门。青墨大惊失色,急劝李茂道:“她就是个没脚蟹,做事毛毛躁躁,怎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她呢,太冒失了。”
李茂笑道:“果然有危险,危险在这里。”
摩岢神通会意,急起召集卫士,李茂到郓州后,原孤山镇亲兵队中有四五十人不愿舍弃,仍旧追随着他,这些人中有一半现在平卢军牙军中供职,如石空、石雄兄弟,另有一半为民,为李茂看守宅院,或在医院、医学院筹备处帮办事务。
收到摩岢神通的命令,众人立即集结起来,他们本就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做起事来自有军人的风范,李家大宅顿时如临大敌、戒备森严。暗中负责监视李茂的探子迅速将这一情况禀报上去,李方闭门谢客,郑早飞等人被抓捕,营田系表面上陷入瘫痪,但实际上这只是李方给李茂施加的压力,营田系并未就此瘫痪,仍有一股势力在暗中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