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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陷入瘫痪,但实际上这只是李方给李茂施加的压力,营田系并未就此瘫痪,仍有一股势力在暗中运作。
这股势力一直在暗中盯着李茂,以不变应万变,荣氏一到李家便引起了他们的极度恐慌,立即调兵遣将将李茂家宅围住,所有主事人悉数到场,李茂回宅后久久不出,摩岢神通调兵遣将,加强戒备,他们便知有变,又见李茂回宅后便闭门不出,猜测荣氏手上掌握着营田系的重要秘密。顿时便下了杀人灭口的计较。
祝香把账册送给郑孝章后,便急着要回家做饭,郑孝章起初也不在意,就送她出门,路上无意间翻了一下,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叫住祝香,令道:“你留在这,哪都不要去,等候我的命令。”
郑孝章说完大步而出,求见支度副使贾直言,欲借道求见李师古。贾直言道:“此事关系重大,我须先探探相公的口风。你即可去找朱庸,请他出兵保护茂华。”又道:“我会让雅城过去做你们的后盾,事能办则办,不能办则退,千万不可勉强。”
郑孝章告退,贾直言收了账簿起身去见李师古。
祝香在营中担忧丈夫的安危,一时坐立不宁,忽然起身不顾胡南湘劝阻执意要走,胡南湘也心忧李茂有事,见劝不住祝香,便与其一道回善义坊。
胡南湘见在纠察官幕做要籍,有公务令牌,倒不惧巡夜的逻卒,走不多远,忽然间见前方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起火的方向正是善义坊,祝香的泪水一下子就下来了,疯了一般朝起火方向跑,走出一条街便被设卡的逻卒拦住。祝香哭闹道:“我家里着火为何不让我回去?”逻卒冷笑道:“夜晚犯禁,老子不抓你,你就喊阿弥陀佛吧,再啰嗦请你吃竹笋炒肉片。”说着不怀好意地盯着祝香的臀部舔了下嘴唇。
祝香一心担忧丈夫,倒没察觉,这边闹了胡南湘,奋起一拳正中逻卒鼻子。嗳哟一声逻卒捂着鼻子蹲了下去,胡南湘一扯祝香的手顿时闯了过去,逻卒捂着鼻子怒喊追赶。祝香跟随青墨到城里后,也学着城里的女子穿起了高底靴,这种靴子对修塑体型很有效果,不足之处是行动不便,飞奔之时容易使人失去重心。
祝香一个不留神扑倒在地,连累的胡南湘也跌了一跤,不待二人起身,逻卒已经追到,围着二人一阵踢打,祝香是女流之辈,胡南湘是文弱书生,一时全无招架之力。
逻卒正踢打的欢,却听得脑后一声暴喝:“住手。”一条马鞭劈空落下,在逻卒耳边发出一声炸响,抬头看却见是一位红袍官,骑在高头大马上,领着一队皂衣胥吏奔跑正急。
逻卒认得马上之人正是郓州长史朱庸,郓州节度使李师古的爱将,一时不免心虚。朱庸认得胡南湘,吩咐道:“带走。”
第178章 抢人(续)()
逻卒想拦阻没胆量,放胡南湘、祝香走又有些不甘心,站在道旁纠结。朱庸冷哼了一声,道:“善义坊纠察官家起了火,尔等不去救火,却在此设卡拦人,是何居心?”逻卒道:“俺们奉上峰命令,长史莫拿我们问罪。”
朱庸哼了一声,懒得跟他们啰嗦,打马向前。
这场大火是一更末从李茂家宅的厨房烧起的,火起后李茂喝止众人不要救火,严阵以待,果然火起后不久,便有二三十名杀手,身着深蓝色的布衫,蒙着脸,手持利刃逾墙而入,直奔内宅杀来。本欲趁火打劫,却不想撞到了严阵以待的李茂,狭路相逢,挥刀对砍。
李茂的亲兵个个堪称百里挑一,都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此刻又是以逸待劳,主场迎战,一时却也没占上风,来敌阵法娴熟,武艺精强,尤擅近身搏斗。正杀的难分难解之时,一队逻卒悄然在宅外设下了警戒线,阻止左右军民靠前救火。
朱庸率郓州衙役赶到时亦被拦住,朱庸大怒,挥鞭抽打小校,小校不服抗声相对,两下剑拔弩张,正僵持之时,李雅城率内院军三十骑兵赶来,喝退小校,抢入火场救人。
李茂率众本已杀退入侵之敌,不意一队逻卒忽然又杀至,青墨误认为是来助阵的,迎上去迎接,被领头小校一刀劈倒。所幸他身上穿着鲨鱼皮甲,未伤及要害。
眼见不能抵挡,石雄换上妇人衣裳,带头向后花园跑,便跑便尖声大叫,那队逻卒迅速脱离战场追石雄去了。李茂从乱军之中抢回青墨,扶着他往密室退去。
大户人家多修筑有密室,用来存储贵重物品和避祸,李茂的新宅非但修有密室,还不止一处,各密室间有暗道勾连,连成一个网络。密室的入口十分隐秘,门也是经过强化的厚实木门,敌兵追至门前,刀斧齐下一时却不能得手。
石雄奔入后花园,藏匿于假山之中,后花园中林木茂密,天色又黑,杀手一时无法得手。这时节,朱庸和李雅城已经冲破封锁杀入火场。郓州是淄青首府,州衙里的捕快人多精干,战斗力非凡,李雅城所带的三十骑兵更是军中精锐,蓝衣杀手早被李茂打残,后来的逻卒主力又被石雄引走一半,在朱庸和李雅城的猛攻下,顿时溃败,见大势已去,残部纷纷自尽。
这时石雄在假山中被人搜出,杀手施酷刑拷问荣氏的下落。石雄咬牙不招,被打的体无完肤。假山中藏着一个密室,只因尚未完工,石雄等人并不知其所在。李茂担心若是强攻救人,会误伤石雄性命,便让荣氏由假山出口走出,诱敌分心,石雄瞅准时机纵身跃入新挖的莲花池,池中水浅,淤泥却有一尺,石雄一头扎入淤泥,一动不动,众人乱箭齐发。
郓州府的衙役没有弓箭,内院军无军令亦不得配弓,本担心强攻受挫,见敌方弓箭手被石雄吸引,趁机杀出。众逻卒不能抵挡,且战且走,逾墙退到宅外,待朱庸和李雅城追出,却不见了踪影,正向前搜索,却被四门营副将庄金武拦住。
庄金武声称是率兵来援,问其是否撞见假扮逻卒的杀手,答曰不曾,闻之有人假扮逻卒闯入李茂宅邸行刺,顿时大怒,当即分派人手追击。
庄金武和虞侯徐行向来被视为李方在军中的爪牙,他的话众人自然不信,然无凭无据也奈何不了他。
回头打扫战场,众杀手并无一个活口,搜检身体,除了兵器,任何标识身份的东西都没有。李茂不想朱庸和李雅城陷入泥潭,便隐瞒了荣氏和所献的账簿,朱庸和李雅城深知其中的黑幕,也不多问,就按照寻常的贼寇入室劫案来办理。郓州百姓闻听李茂家宅起火,纷纷道:“狗官捞多了,也是报应。”
城中火起之后不久,李师古便接到了铜虎头的密报,却不动声色,待东平县循例禀报境内发生入室劫案后,李师古以郓州刺史的身份批示不论牵涉到何人,都要一查到底。朱庸身为主持政务的长史疏于督促罚俸一年,东平县令和四门营主持军务的副将玩忽职守,就地革职,东平县令汪兆丰和四门营副将庄金武,一直跟朱庸不大对付,借机拿下,无疑是向李茂传递了一个积极想信号。
贾直言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将账簿呈给了李师古,李师古约请营州李氏南宗族长和所有有资格议事的族老在南宗祠堂聚会,当众出示账簿,宗族长辈目瞪口呆。
李方自主持营田系后,自成一系,利益由“营田李”一房独享,同宗其他房的李氏子弟沾不到任何好处,早已引起族内子弟不满,只是营田李气候已成,外人无力动摇,族内唯一能动其根基的李师古态度模棱两可,令众人无所适从。
自常振模退养,李方移镇观察幕府后,有关李师古要整肃营田系的传闻便在李家宗族内部流传开来,对李方不满的各房家长互相串联,酝酿着打土豪分田地。
因此,李师古一将账簿公开,众人便炸了窝,纷纷斥责李方贪得无厌,愧对祖宗,要求按家规国法予以严惩。族长李赟静静地听众人说完,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齐州房是不是我李氏子弟?”众人默然。李赟道:“营州李氏能有今日的兴旺发达靠的是什么?”众人答:“兄弟一心,其利断金。”
李赟望向李师古,言道:“李方是你叔,也是你的部下。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李氏子弟罪在七戒外不得杀害,李方罪不当死。”李师古道:“近年来淄青境内水旱蝗灾不绝,田亩歉收,百姓困顿,以至流民纷起,久必动摇根基。前年为征收两税,激起民变三十六起,去年是七十三起,今年只一季便有八十二起,官民对立,一触即发,长此下去如何是了?”
李师古说话时,皇甫兄弟抬进来一个铁皮箱子,里面装着这两年各地上报的民变公文和铜虎头的秘密调查报告。皇甫兄弟本是李家子弟,其父是李正已的庶子李兢。安史之乱后,平卢军奉命平叛,李正已兵发幽州,大败,溃败时被敌所困,幸得部将皇甫青救援才逃过一劫,遂与皇甫青结为兄弟,不久皇甫青阵亡,膝下无子,李正已即将幼子李兢过继给皇甫家,改姓皇甫。后李正已驱逐平卢军节度使侯希逸,占据淄青,李家兴旺发达,李兢恢复李姓,为示不忘养育之恩,让其三子、四子仍姓皇甫。因为这个缘故,皇甫兄弟便可以自由出入李氏宗祠,旁听族老议事。
第179章 请你吃敬酒()
淄青这两年民变不断,自无须铁皮箱里的东西来证明,李师古这么做,已有摊牌的意思,使得气氛骤然严肃起来。
李师古继续说道:“我意削减两税,助民众度过饥荒,强根固本,缓和官民对立。奈何宣武韩弘、徐泗张家亡我之心不死,封锁粮道,我虽有盐场、贸易之利却无法购得军粮。十万大军怎可一日无粮,我便与方叔商议,要他增加军粮供应,昔日营田鼎盛时,可供军粮六成二,常年亦有五成左右,而今十二家营田所所供军粮竟不足一成,除去天灾,能说没有**?他推说没粮,私下却将粮草贩运去河北牟利,甚至是宿敌韩弘!”
有关李方贩卖粮草给韩弘的传言早已有之,却一直没有真凭实据,话从李师古口中说出,众人依旧将信将疑。李师古营田判官周茹的口供拿了出来,周茹亲口招供自贞元十八年至二十年,他共押运过三批两万石粮食去曹州境内与宣武交割,此事有卢世山的口供相映证。
大殿中顿时骂声一片,纷纷斥责李方吃里扒外,是李家的不肖子孙。李师古擦了把泪,动情地说道:“昔日我接掌帅位时年方十五,叔祖鼎力相助,才有今日,我曾答应叔祖有生之年善待齐州房,不意他老人家驾鹤西去不过三年,就闹到这步田地,我”
李师古哽噎难言,众皆唏嘘。李师古以十五岁少年而稳住帅位,李光正出力极大,李师古投桃报李,这十年间对齐州房也算是仁至义尽。
族老李煌叫道:“阿方私心太重,越老越糊涂,不宜再抛头露面,劝他退养,让他的儿子李固出来理事。”
族老李广及大摇其头,叹道:“若说阿方虽然私心重了点,到底还有些手段,阿固嘛,那孩子除了玩女人真没看出有什么经世之才。”
这话深得众人之心,李方的儿子李固年近四旬,玩心不改少年时,终日游荡全无半点正相。连老子李方都看不上眼,公开声称不会把营田系交给他。
族长李赟咳嗽了一声,议论平息,李赟问李师古:“阿方的确有错在先,你劝他退养,老夫无话可说,但光正尸骨未寒你就拿下他,你怎么跟世人交代?李固虽然贪玩了些,人却不糊涂,好好栽培也是个人才。”
李师古道:“赟叔吩咐,师古从命便是。只恐方叔不肯退养,此事还须赟叔出面。”李赟捻须笑道:“这是小事,你自己做主便可。”
李茂站在被大火焚毁的新宅废墟上欲哭无泪,唯剩苦笑,宅子毁了可以重建,但葬身火海的几十号冤魂怎么驱逐?他忌讳这个,决定弃之不用。
他一面派人在城中另觅新宅,一面将行李搬到内院军兵营,为了保护李茂,李长山特遣一队人马帐前听用,既是听用便不仅仅可以充作警卫,有事李茂亦可差遣。
李师古把劝李方退养的任务交给了李茂,这无疑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行前李茂和郑孝章反复进行了推演,但直到出发心里也依旧没有底。
李方名为闭门修养,实际被软禁。李师古得到族人的支持后,放出风声要法办李方,李方心惊胆颤,搬出家宅,欲住进距离李氏宗祠只一墙之隔的别院,遇到危险可以奔祠堂寻求祖宗保佑。李师古遣皇甫兄弟半道拦截,将其强行安置在城东南角的一处幽静的院落里。
这所宅子位于郓州城的上风上水,清幽雅致,占地却不大,门内正堂前有两棵合抱粗的槐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