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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连根拔起,她无处可依流落乡间,后得李师道故旧李公度相助来到长安,难耐寂寞,重操旧业。
这是对外的说法,实情是郓州城破前,夏瑞和就被铜虎头送出了城,由莱州登船辗转去了幽州,她之所以选择去幽州,是因为她的一双儿女在幽州,住在李茂的府上。
幽州不比郓州,清冷寂寞,但夏瑞和已经过了好热闹的年纪,她本该留在幽州和儿女团聚,共享天伦之乐,为何要离开来长安据说是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要来长安发挥余热报答李茂这些年来对她一双儿女的精心照顾。
这个谎言很快被龙骧营刺穿,他们多方探访后发现夏瑞和之所以离开幽州,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成武王府里某位醋意极大的女眷在公开场合指着夏瑞和的鼻子把她大骂了一通,言语之刻薄歹毒,使得花场老将当场失态,痛哭流涕。
原因之二是夏瑞和的一双儿女无法接受母亲的身份,拒绝跟她见面。
两件事的轮番打几下,夏瑞和对幽州无可留恋,这才凄凄冷冷地离开了幽州。
她本来是想去洛阳的,郓州被讨平后,依附李家的许多人都到了洛阳,这中间有些人对她还是相当留恋和照顾的。
她的确在洛阳住了一段时日,至于为何选择离开来了长安,则一直是个谜。
人们只知道,她到长安后不久便重出江湖,再战花林,一时间竟是声名鹊起,成了响当当的红人。
秦墨精心修饰了一番,正要出门,青墨杀了过来,她刚为秦墨生了一个女儿,体态尚未恢复,身形显得有些臃肿。加之母爱泛滥,日夜陪伴照管幼子,也顾不上收拾打扮,整个人显得颓废邋遢,望见秦墨打扮的油光水滑,眉头一蹙,倚门一拦,喝道:“到哪去?”
秦墨心里正烦,硬声地回道:“出门会客。你瞧瞧你这副样子,去照照镜子看看,成何体统,穿着睡衣满院子跑,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啦?”
青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你说的倒轻巧,你们男人只图一时快活,却害的我们受罪,生儿育女,你知道有多辛苦吗?不知道体谅体谅我,还恶言恶语的骂我,我欠你们老秦家的吗?”青墨说着眼圈红了。
秦墨赶紧拿出自家手帕给她擦擦眼,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哄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急着要出去,火气大了点。乖,回去补个觉,瞧瞧你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是睡眠不足,要说你也是,姑娘晚上有的是人照料,你睡你的,谁让你整宿整宿地守着她了。”
青墨被他推着往外走,边走边道:“你说的轻巧,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这么大了生下她容易吗,谁家的孩子谁家疼,我不心疼,谁心疼?指望你这个粗心的阿爷吗,你自己说说自出世以后你有多久没管过我们母女了?”
秦墨真心不想听妻子的抱怨,一边用力把她往外推,一边赶紧喊人把她带走,青墨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忽然又站住身,扭回头嘱咐道:“晚上早点回来,别喝太多酒。”秦墨道:“知道,知道,赶紧走。”青墨不理会丈夫的不耐烦依旧絮絮叨叨:“我煲了汤的,本想喂她喝一口,她们说她不能喝,不能喝我就自己喝,我喝了奶水旺等于给她喝了,不过汤那么多,我一个人也喝不完,我等着你回来喝啊。”
秦墨不耐烦的要跳起来了,连说自己知道了,赶紧打发青墨去了。
“果然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婆婆妈妈的真是麻烦!”
秦墨嘀咕了两声,转身正要走,忽然发现自己的手绢不见了,一想是刚才给青墨擦眼睛,落她手上了,那块手帕是他一个相好送的,丢了觉得可惜,可要去讨还吧,一则时间来不及,再又怕青墨多心起疑,思虑再三焦躁的不行。
忽然叫道:“我要去干多大的一件事,为块帕子在这纠结,简直是莫名其妙!”
发完牢骚一径出了门。
平康里的繁华是在晚上,上午的平康里冷冷清清,整座坊都还沉浸在睡梦中。
夏瑞和已是有身份的老江湖,只做高端熟客生意,不必夜夜熬到天亮。睡眠充足,清早精神焕发,出门浇了花,耍了趟剑,回来坐下,由侍儿为她梳妆。
她的妆容一天要三变,早、中、晚,还有深夜,中间还要多次修补,一天中总有几个时辰是耗在梳妆镜前的,每每这个时候,她就拿起一本西京诗抄来看,这都是京城的文人雅士们流连花场时的即兴之作,平康里是长安花林重地,每天都会有厚厚的一本诗抄呈现在她的面前,如同一轴长长的画卷在她面前徐徐展开,她看到了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看到了朝堂百态和别人的精彩人生。
诗抄只供给极少数有眼光有品位的人阅读,但大多数人看这诗文只是积累酒后的谈资,她却总能从中读出别样风采。
侍儿拿了张名帖进来。
侍儿跟了她七八年了,见多识广,分的清轻重,持这名帖的人是她非见不可的,不要说她已经起身,便是仍在熟睡也要叫醒。
“请他进来吧。”
秦墨和夏瑞和对面相对,秦墨将一个锦盒摆在她面前,盒盖抽开,是两块上等的翡翠,这是这一行的规矩,献礼之后才能诉说要求。
他想见陈数一面。
夏瑞和道:“风声紧,很不方便。”
秦墨道:“事关重大,只能冒险一试了。”
夏瑞和道:“我约约看吧。”
沉默了一阵,夏瑞和又问:“他们都还好吗?”
秦墨放下茶碗,道:“都还好,只是思念母亲,毕竟都还是十来岁的孩子。”
夏瑞和的眼睛生出潮雾,她用手绢点了点:“既然来了,也别急着走,去她那坐坐吧。”
第610章 谁泄露了我的行踪()
夏瑞和的养女允儿是花丛中的清白人,秦墨只见了一面便念念不忘。
夏瑞和不看好这段情缘,但也不急着拆散,缘分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是琢磨不透的,顺其自然最好。
秦墨到了允儿的闺房,他对别的女人一向缺乏耐心,但对允儿是个例外,在这个十五岁的少女面前他会拘谨的像个不解风月的少年,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望着她收拾**铺,擦拭家具,修建花木,喂鱼逗鸟。
坐了好一会儿,连碗茶也没捞到喝。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秦墨走出平康里,去东市转悠了一圈,买了一条活鱼,割了五斤新鲜羊肉就回了上奏院。把东西交给厨娘,吩咐收拾了,去公堂处理几件急务,一时饭熟,派人去喊青墨用饭,说她已经睡了,秦墨就叫了韩江春和奚襄铃两个,吃喝了一顿。
饭后又叫了两个幕僚在公堂上打了场牌,一时困意上来,秦墨回屋睡觉去,朦胧中觉得身上有条虫子在肚子上爬,便一个巴掌呼了过去,顿时听得一声惨叫。
睁开眼睛,看到青墨惨白的脸上一个鲜红的掌印,浑身打了个激灵,忙道:“你怎么啦,谁打的?”
青墨捂着脸,哭瘪瘪道:“我儿子打的。”
秦墨忙将她扶起坐下,安慰道:“是我不好,觉得身上痒酥酥的,以为是条蛇在爬呢,对了,你趴在我身上解我腰带做什么?”
青墨脸一红,嗫嚅道:“天冷,我怕你冻着。”
秦墨笑道:“活该,谁叫你手脚不稳。”看了看妻子邋遢的模样,终究提不起半点兴致,便道:“我晚上还有饭局,等我回来如何?”青墨叹了口气:“我这个样子是不是丢大街上都没人捡了,你要这样推脱。”
秦墨道:“真是有事,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韩江春、奚襄铃他们。”
青墨叹了口气,默默起身来,哼了一声道:“信他们两个,还不如信猪会爬树。”摇摇晃晃往外走,临跨门槛前又照例嘱咐:“别太晚回来,别喝太多酒。”
秦墨又不耐烦起来:“知道啦,你去吧。”
向晚时分韩江春跑过来禀报道:“夏侯大傻今晚在平康里做东,广宴宾朋,给你也下了帖子,去不去?”
秦墨道:“今晚有何应酬?”
“有,可有可无,我给你推了?”
“推了,夏侯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嘛。”
夏侯大傻真名夏侯青,是长安一个有名大闲人,说他有名是因为他祖父、父亲、长兄都曾做过朝廷的高官,他仗着祖上留下的万贯家业,在长安城里挥金如土,争强斗胜,多少王孙公子都不敢直撄其锋。说他闲,他连做个散官都嫌麻烦,索性就以白丁之身坐镇京城,锄强不扶弱,靠着祖上留下的财产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夏侯青能在藏龙卧虎的长安城有这个场面,除了他确有些底气外,主要还是因为他有龙骧营这座大靠山,昔日他在长安与人斗气,被逮入京兆府,百般脱身不得,是李茂拉了他一把,从此就成为龙骧军(营)的站台人物。
他是长安的闻人,也是平康里的常客,龙骧营高层要想在平康里见什么人又事涉敏感不宜公开身份,便由他出面组织饭局,他是有名的好客爱显摆,届时数百人往那一哄,自能起到掩人耳目的意图,这一点屡试不爽。
陈数在龙骧营里地位虽然不高,却绝对是权重之人,打声招呼,夏侯青自然乐得忙活,至于陈数想做什么,龙骧营里除了林英他人也无权过问。
秦墨带上奚襄铃,留韩江春看家,准时赴约平康里。
宴会设在得云楼,包了整整一层,有头有脸的公子王孙不下百人,一时冠盖云集,宝马香车将左右街道塞的满满当当。不要说马和车,便是人侧着身子也过不去,人们畏惧夏侯大傻的声势,也只能该怒不敢言。
饮宴就是饮宴,不必去想其他什么事,秦墨只要保证自己不喝醉了便成,一个时辰过后,天下大乱,喝的醉醺醺的公子王孙们,官场和军中的后起之秀们,江湖豪侠和道门大佬们,便以得云楼为根据地,向整个平康里发动了猛攻。
一时攻城略地,一座座馆院,一栋栋楼堂皆沦陷于众人之手,这些平康里的常客,哪个没有几个相好的姑娘,如此良辰美景,吃吃喝喝怎么尽兴,独乐乐怎么尽兴,有了好处要分享才够兄弟,有了宝贝不亮出来跟土疙瘩有何两样?
一时喧哗吵闹,争打撕扯,哄作一堆,乱作一团。
眼看天下大乱,秦墨向奚襄铃使了个眼色,二人撇开大队,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在夏瑞和家的隔壁要了一个包房,留奚襄铃在里面应酬,秦墨借故出门,翻墙进入夏瑞和家。
允儿正扶着梯子等在月下桂花树旁,秦墨骑在墙头上,正想调笑两句,却见夏瑞和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向他递个眼色,秦墨不敢怠慢,赶紧顺着梯子滑了下来,贱兮兮地向允儿献了一对凤头钗,允儿却冷冷地连正眼都不愿瞧他一下。
夏瑞和接过金钗,前面为他打灯,总算了解了一场尴尬。
会面的地点安排在允儿的房间,天下大乱,夏瑞和的院子也受了冲击,前院被几个醉醺醺的公子哥儿霸占着,逼迫着几个有头有脸的老吏退避东西院,眼下能会面的就只剩后院这一方净土了。
屋里坐着一个俏丽的女子,身体隐藏在宽厚的袍服里,脸上敷的粉极厚。
秦墨忍住笑意,拱拱手,让堂堂的组调首领扮成女人出来相会,还真是刺激呐。
“天子因何急着册立太子,宫里出了什么变故吗?”
“天子打球落马,伤了一条膀子,脚踝断裂,一时忧伤,李逢吉趁势劝立太子,天子已经准了。有司正在准备册立庆典,月内就要公告天下。”
“林大将军怎么回事,最近盯我很紧呐。”
“宫里有大变故,你让我们放假睡大觉?可能吗?”
“不是专门针对我的?”
“幽州嘛,当然要重点关照了,这是规矩,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我就放心了。”
陈数白了眼秦墨:“搞这么大阵仗就为了这几句话,值得吗?”
秦墨道:“这是小事吗,大唐要变天了。”
陈数道:“立嫡以长,天公地道,怎见得就要变天了呢。”
秦墨道:“这个算了。趁着外面乱,你还是赶紧出去吧,陈家娘子。”
陈数蹭地站起身来,一甩袖子,一跺脚,娇嗔了一声,却没敢笑,不过脸上白/粉已经开始往下掉:“你也别得意,我来时可见到一头母老虎正在院外徘徊呢。”
陈数说完,飞了秦墨一眼,提起裙子,得意而去。
秦墨掉了一地鸡皮疙瘩,细想陈数的警告,却又吃了一惊,但还是将信将疑,青墨自怀孕后便被他打发去安心养胎,不再让她插手政务,自己来夏瑞和这见陈数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