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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方不设节度使的道,观察使例兼任都防御使或都团练使,统管地方军政。而在设节度使的道,观察使(观察处置使)例由节度使兼任,淄青观察使便是由节度使李师古兼任,观察使虽由节度使兼任,其幕府却是独立的,依旧设有副使、判官、支使等幕职。
观察判官无疑是个很好的台阶,很多人在此磨砺一番后都能继续往上走。
接替薛戎暂摄成武县政务的是李茂,县令缺位循例该由县丞冯荫暂摄政务,但冯荫深知眼下这幅乱局不是他能应付的,故而推辞不肯入职。贾直言便向郓州推荐了李茂,李茂推辞说自己已是节度随身官,不肯陷在成武县,贾直言道:“成武县情况惟有你最熟悉,你不出面,这个烂摊子谁来收拾?”
李茂细思贾直言的话大有道理,城中这幅乱局,自己若不出面收拾,换做一个人,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他答应暂摄成武县政务,但要贾直言承诺待乱局平定后即放他回孤山镇。贾直言摇着头笑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放着好好的县令不当,非要去做什么出力不讨好的走引使。”李茂道:“县令乃是亲民官,事务繁剧,责任重大,一身关系数万百姓的安危祸福,李茂才疏学浅,实在不敢担当此任。”
第051章 新官三把火()
成武县城内尚有数千乞丐滞留,得知李茂暂摄政务,乞丐们日夜聚集在县衙门前大街,要求惩办县尉崔力。不过吃了大亏的乞丐,这次规矩的多,他们只是静坐抗议,并不敢起哄闹事,不仅如此,还主动出工出力,擦洗县衙堂馆围墙,让臭烘烘的县衙重现旧日的威严。
李茂和县丞冯荫、主簿王锐碰了下头,第二天便开始烧他的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礼送孤山镇戡乱军回营。成武县乱源已去,大乱平息,清海军已经失去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李茂动员阖城百姓,筹措了数十车牛酒米面,敲锣打鼓地送到城外清海军营房。李茂领衔阖衙官吏、告仕在乡的官员、有功名的士子、城乡耆老向立功将士敬酒。
穿着簇然一新的百姓敲锣打鼓欢呼雀跃,曲艺艺人把官军平乱的英雄事迹编成歌谣演唱,孩子们穿上整洁的新衣裳,头戴鲜花,将母亲姐姐编织的草帽、麻鞋挂在士卒的脖子上。
尹牧当初爽快答应出兵平乱,就是想赖在成武县城不走,把成武县城变成孤山镇的桥头堡,此刻被李茂策划的这场盛大的欢送仪式逼住,只得敷衍说择日开拔回城。同来赴宴的耆老中就有精通历法的,当场一算,三日后便是吉日。尹牧只得当众承诺三日后开拔回孤山。
李茂烧的第二把火,是将陈大喜等乞丐帮首领议罪充军。乞丐帮在城里大闹了一场,出了人命伤了人,总得有人为此负责,陈大喜身为乞丐帮首领,他不入监狱谁入监狱。至于其他闹事的乞丐,原系受人挑唆,官府宽大为怀,不予追究。
惩办陈大喜的同时,李茂严厉地惩治了崔力和他的一干党羽亲信。这些人盘踞在成武县多年,鱼肉乡里,罪恶累累,百姓怨声载道。李茂顶住压力,铁面无情,有罪的叙罪流配,无罪有过的革职回乡,永不录用;无罪无过的留衙观察使用。
至于元凶首恶崔力,李茂以公私两重身份向曹州和郓州举告弹劾。县令和县尉同为朝廷命官,都有尚书省吏部选举任命,县令无权直接任免县尉,却有权上表弹劾,一般而言,被县令弹劾的县尉多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能灰溜溜的滚蛋已属大幸,多数情况下都要丢官罢职。在淄青,节度随身官李茂代表的是节度使的权威,他的弹劾,类同于判决。
得知崔力被停职待参,成武县百姓奔走相告,酒铺食肆人满为患,鸡蛋铺子里的臭鸡蛋因此脱销,崔力的宅邸经受了数百上千枚臭鸡蛋的侵袭后,变得臭不可闻,左邻右舍也跟着遭殃倒霉。
崔力自知难逃一劫,抑郁寡欢,一天深夜他在自家房梁上悬了一根绳子,投缳自尽了。
成武县的团结兵已被证实不能镇抚地方,李茂烧的第三把火是向曹州请调名将镇守成武县。刺史米如龙允其所请,召回郑虎,派卑将李英昙率州兵三百镇成武。
三把火烧的合乎规矩,顺乎人情,不给任何人以把柄可抓。李茂的这三步棋一走,顿时让在暗中观察他的贾直言刮目相看。
清海军和郓州之间明争暗斗由来已久,成武县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激流暗涌。面对城中危机,李茂向薛戎建议引入外力解决,首先想到的是拉贾直言进来。成武县在淄青管下,得罪李师古的风险显然要远远高于于化隆。
李茂夤夜求见贾直言,请其调动曹州州兵入成武,镇压摩岢术和乞丐帮,待局势稳定后再强力清洗成武县官场。调动州兵进成武县对贾直言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镇压摩岢术和乞丐帮他多半不会有兴趣,但借机清洗成武县官场,把一直由地方势力把持的成武县纳入郓州直辖之下,李茂相信一定能打动贾直言。
但出乎李茂的意料,贾直言竟委婉地拒绝了他,他的理由很充分。成武县境内有孤山镇驻军,地方出现民变,若团结兵不能用,向驻军求援才是天经地义的。
贾直言的用意李茂始终未能参透,这让他在面对贾直言时总难免有一丝敬畏。
贾直言此来成武县的目的是为监视清海军于化隆,探知他对郓州的底线,为李师古的下一步动作提供参考。成武县城发生民乱,这无疑是块很好的试金石,调动州兵抢占成武县固然对郓州有利,却也容易暴露他此行的意图,因此当李茂请求州军协助平叛时,他委婉地拒绝了,转而劝李茂去孤山镇请兵平乱。
清海军乃百战名师,平息成武县城的叛乱自不在话下,贾直言对如何平乱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平乱之后于化隆的动作,是赖在成武县不走,还是撤回孤山镇。
这一点至关重要,他必须看得很清楚。
举荐李茂暂摄成武县政务正是出于这样考虑,这是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人物,不管他对尹牧是持欢迎态度还是要礼送出境,都不会过度刺激对方。
现在看,这步棋是走对了,李茂是个聪明人,他用一种很婉转的方式结束了双方的试探,彼此都探到了对方的底线,又都没有伤和气,这无疑是个很令人满意的结果。
与李茂交割之后,薛戎打点行装赶赴郓州上任,行前他跟韦氏进行了一次长谈,成武城的暴风骤雨还在酝酿期间,薛戎便将韦氏秘密送出了县城,寄居在城西她干娘定陶夫人苏婆婆家中,城内的这场变故虽然没有伤害到韦氏分毫,但得知经过后,韦氏仍旧出了一身冷汗,一时不免心灰意冷,她劝薛戎:“既然决心辞官,何必又要去郓州,索性回河中算了。”
薛戎双手扶着韦氏柔细的腰肢,柔声说道:“你忘了母亲临走时的交代了吗,就这么回去,你我怎么向她交代?”韦氏的脸霎时通红,她啐了薛戎一口,红着脸道:“地是上等的熟地,农夫不努力,徒之奈何?”
她一拧身坐在了薛戎的膝盖上,伏在他的胸前柔声说道:“你有你的计较,我都依你。不过去郓州,我想把芩娘带上,好做个伴。”薛戎惊道:“这如何使得,他两个正青春年少,浓情似火,怎好把人拆散。”韦氏嬉笑道:“什么浓情似火,芩娘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呢。”薛戎吃了一惊,愕然道:“这个茂华竟如此懵懂?!”
韦氏笑道:“倒不是懵懂,是有些呆,说什么芩娘年幼,他不忍戕害,要等她满十八岁,才肯与她同房。”
薛戎吐了口气,苦笑道:“这又不知是哪部佛经里的典故,我看他是读书读傻了。”默思片刻,又道:“既如此就把芩娘带上,把青墨和张栓给他留下。出门在外为官,身边总要有几个知根知底信的过的人。”
韦氏道:“去了青墨和张栓,身边就剩一个好吃懒做的老顾,你怎么办?”薛戎笑道:“我跟他不同,我是混日子,他呢,路还长着呢。”
这一说,韦氏便同意了。
盛夏六月,薛戎离开成武县赴任郓州,芩娘随去作伴,快手补备青墨也正式辞去成武县衙差事,改做走引使随从。薛戎的另一个亲信张栓也留在了成武,不过李茂虑及成武去郓州道路遥远,仍派张栓护送,待薛戎夫妇在郓州安顿好后再回成武县来。
第052章 自己挖坑自己跳()
啊!啊!啊!
一声声惨叫传来,刺激的青墨耳膜发胀,他张望了一会,拔脚朝一堆围拢的人群跑去,一边嚷叫热油到,一边分开人群拼命往里挤,活像一条小泥鳅。人群里响起了一阵叫骂,不过待看清来者是走引使李茂的小跟班时,唾骂变成了笑骂,总的来说在孤山镇工地上李茂的人缘还是相当不过的。
一根旗杆上帮着一个**上背的胖汉子,身上鞭痕累累,一个小卒正挥舞皮鞭狠狠地抽打着,一个小校正吐沫四溅地解释胖子被打的原因,他手里拿着两块木板,一块平直的松木板,一块扭曲的杨树木板。
“拿见水就扭曲的杨木冒充松木来做压板,这叫什么,这叫以次充好,这叫弄虚作假,是乌龟王八蛋才能干的缺德事!再让老子看到有人这么干就不是抽四十鞭子的事了,老子非抽死他不可!”小校恶狠狠地警告道,将那块杨木板狠狠地丢在地上。
青墨看了一会,没觉得两块木板有什么不同,他挤出人群,追上李茂,问道:“这伙丘八又犯牛劲了,杨木,松木,不过是做压板,又不是做棺材板,至于扣那么狠吗?事事都讲究精什么求精,这哪是筑城,这分明是绣花嘛。”
李茂笑责道:“休要啰嗦,这是军城,战场上差之毫厘,生死立判,岂能不慎之又慎?这正是于将军令人敬佩之处,宁可多花钱多费力也不愿让部下丢掉性命,古人用爱兵如子形容善战的大将,说的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青墨琢磨了一下,道:“这倒也是,你不把我当儿子呸,呸,呸,我不把你当儿子,呸,呸,呸,于将军不把你当算了,就那么回事,将心比心,你不对我好,我凭什么给你卖命。”李茂道:“知道就好,奸商害人,活该挨鞭子。”
七月初,李师古令将摩岢大花等四名摩岢族长老押赴郓州议罪,又以节度参谋贾直言摄成武县政务,李茂和贾直言做了交割后,仍回到孤山镇做走引使,前后共摄成武县政务一个月又三天。
入夏之后,成武县境内连降大雨,山川河渠一律被雨水注满,原来荒草连天的草湖现在是汪洋一片,白茫茫的一眼望不到边,靠近军城一面的新设了三座临时码头,分别卸黄土、青砖和木料。
卸木料和青砖的码头上井然有序,卸黄土的码头上则是乱哄哄的挤作一团。雨水大,草湖水面开阔,勾连的十几条大小河流也注满了水,行船十分方便,来送黄土的船只排成了长长的队伍,有时候甚至要等一两天才能卸下一船土。
盖因黄土这东西虽然笨重,但成本极低,青砖也好,木料也好,终究还要有个成本在,黄土嘛,因为是建军城所需,各地官府也不敢设卡收税,一路畅行无阻,其成本仅仅只是劳力加运费,入夏后阴雨连绵,土地无法耕种,四乡百姓无所事事,劳动力成本微乎其微,船也是自家的,运费也十分低廉。
用黄土胶泥砌墙是工程动工以后临时添加的项目,所需黄土当地没有只能从外地购入,春初草湖干涸,只有若干小河汊通航,行走十分不便,为了吸引各地百姓送土来,文书丞定下每船土给米两斗的高价,以此吸引百姓不拒艰辛前来送土。
入夏后,湖面骤然开阔,通航顺畅起来,但土价还是原来的价格,倒不是文书丞反应比别人慢半拍,他想到了,去不敢去做。苏晓渡地理偏僻,水旱道路不便,靠官府组织民壮或军队自行采购成本太大,如何吸引百姓把材料送来,除了出价较高外,还要有个信字,无信不立,政令朝立夕改,百姓没有安全感,谁敢冒着风险跑这么远来送材料?
文书丞正是怕失信于人才没敢修改这价格,此举虽能保证筑城有足够的胶泥可用,但也极大地增加了建筑成本。而且由于使用胶泥是于化隆在工程开工后临时添加的项目,原先报呈郓州和工部的方案中并无此笔预算,郓州方面还是按照原来的工程款拨付进度拨付攻城款项。此事虽然经过争取,已经得到李师古的首肯正在修改筑城方略和预算,但这么大的工程修改起来自非一朝一夕的功夫,得需要有个过程。
青墨哀叹道:“白花花的米面都换了黄土,干活的却吃不饱穿不暖,这叫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