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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墨道:“杀人放火的勾当我干不来,我顶多打断他两根肋骨解解恨罢了。”
史宪诚从青墨嘴里没问出什么,反倒更加怀疑,又向田荣求证十七日那天讨击使张叔夜是否升帐议事。田荣点点头道:“升帐了,商议撤军的事,清海军赵和德和李茂华都在。那晚从早到晚,议论了一整天,入夜后,张叔夜留饭,我是一更天才回营的。”田荣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那天张叔夜的确请了李茂去议事,不过李茂到后发现赵和德也在,便以主将在,自己不便参与为由半途离去,前后也只是打了个照面。
田荣知道自己若是说出这个细节,以史宪诚的猜疑性格,势必又要节外生枝。田萁和秦肃这桩婚姻牵扯到田氏家族内斗,中间曲曲折折,甚多隐情,如今这个结果虽不算完美,却也是个交代,故此田荣略过不提。说过,他又劝史宪诚道:“算了,此事再追索下去,只恐伤了两军和气,国公若问起你来,只管推到我的身上。”
田荣在魏博军中资历甚老,他发了话,史宪诚不敢违拗,东海秦家被灭门一事就此了结。
第067章 他想明白了()
秦文一族虽然在诸军眼皮子底下被灭族,却与李茂毫无干系,自然也就不会影响李茂的叙阶。
“勋以叙功”,是为奖励建有军功或重大功绩人员的官号。勋官授与全凭立下的功勋与否,与当事人地位无关。一个士卒只要立下大功就可以获勋,一位将军若表现平庸,虽居高位可能也毫勋不获。
叙勋当事者可能目前不拥有任何官职,但可以享有勋位等同品级的待遇及荣典。唐代文武勋官统一通授,分十二级,每升一级称“转”。木兰诗中有“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疆。”一句,“策勋十二转”即谓军功极大,升至最高等勋位——上柱国勋。
受勋者若无官职,可向吏部请求参与文武官职叙官,只是须降阶叙任。正二品上柱国勋叙任为正六品上阶官职,从二品柱国勋叙任为正六品下阶,正三品上护军勋叙任为从六品上阶,其余勋官叙任文武官职以此类推。
在唐代做官需要官资,官资的取得除了门荫等出身因素外,主要靠考试和军功,军人战场立功,朝廷奖赏以勋阶,以此取得做官的资格。但自安史之乱后,勋赏泛滥,贬值严重,军旅士卒称柱国者比比皆是,向吏部请求叙官,往往终其一生亦不可得,对这种不值钱的勋阶,多数士卒不屑一顾,认为还不如赏些粮米来的实惠,甚至因为讨要勋阶需要向朝廷缴纳笔墨官告(证书)的费用,而出现拒绝叙阶的情况。
但对于像李茂这样已经是军官的人而言,叙阶还是十分有必要的,这是继续往上走的资历。经过一套冗长繁复的程序,这年十月底,李茂以破城首功策四转军功,积功六转授上骑都尉,视正五品官。青墨和摩岢神通同授正七品云骑尉。
有了这份勋阶,郓州节度使李师古又为李茂保举左金吾卫左中侯,敕授右中侯,官阶正七品下,本品散官晋级从七品上的翊麾校尉,依旧充淄青节度使府节度随身,兼任清海军粮料院左判官。
秋日的东海县,天高云淡,碧空如洗,煦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令人昏昏欲睡。李茂站在清海军营内望台上俯览全营,士卒们正忙着打包行李,海州战事已经结束,封赏已达营中,清海军不日即将拔营回孤山镇,此行战事顺利,赏赐丰厚,也算上是功德圆满。
然而李茂的心头却似压了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昨日晚饭后,赵和德忽然派人来请,李茂驱马来到赵和德临时驻扎的客栈,十将赵久敬等候在客栈门口,接住李茂,领着他一径去了后院,赵久敬在赵和德居住的内院门口停住,示意李茂解除佩刀。
解刀见帅本是军中规矩,佩刀相见是主帅对部属的极大信任,原本李茂见赵和德都是主动解刀,东海一战后,赵和德允许李茂佩刀相见,这次重提解刀,李茂的心陡然悬了起来。把交给赵久敬后,李茂孤身一人走进内院。
院中约有二十人,披甲佩刀,表情肃穆。李茂扫了眼左右,心里没来由的又是一阵紧张,他发现在左右房顶上还伏着弩手,一股冲天杀气迎面而来。诱使雀老三杀死秦肃父子一事,李茂自问做的十分隐秘。但俗话说的好,百密一疏,李茂不敢保证哪个环节会出纰漏,此事若被赵和德查实,李茂不敢想象自己会有何下场。
到了门口,李茂整了整官袍,深吸了一口气,拾阶而上,他想清楚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即便是死也要死的稍有尊严。临时征用的中军大帐里空空荡荡,东海城破后,寸功未立的赵和德也厚着脸皮以得胜者的姿态率兵挤进城来,惹起镇海、平卢两军的极大不满,势同水火的平卢、镇海两军在对待赵和德问题上,态度空前一致,两家配合无间,成功地把赵和德和他所率的三百清海军排挤出城。
不过赵和德的脸皮也非常人能比,被撵出城后不久,他丢下部属不管,只带着三十几个亲兵便装混进了城,在闹市租了一间客栈,堂堂正正地打起了清海军海州行营的招牌,升帐问事,混的有模有样。
临时充作中军议事堂的地方原本是客栈的仓库,清扫修葺之后,添置了一遭垂地帘幕,瞬间就有了几分威严,只是光线暗淡,即便白天也须点灯才能见人。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人独坐在书案后,低头看着一份军报,李茂瞟了一眼,心里有些惊讶,几天不见赵和德似乎长胖了不少,再细一看,又吃了一惊,原来那人不是赵和德,而是铜虎头的赵菁莱!
赵菁莱丢下军报,抬起头,哈哈一笑,以主人的姿态招呼李茂落座。
李茂正犹疑时,赵和德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满脸堆笑,对李茂道:“你们都是认识的,我就不做引荐了。”
赵和德在赵菁莱旁边的桌案后坐下,招呼李茂也坐,开口说道:
“大军出征数月,你身为粮料官,兢兢业业,没出一点纰漏,对于一个新手来说实在难能可贵,这一点我很满意。”说这番话的时候赵和德板着脸,语气也较刚才有些生硬,但李茂能感觉他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绝非敷衍之词。
能得到上司的肯定,无疑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李茂起身说了两句场面话,虽有拍马屁的嫌疑,却也十分恰当。赵和德微微点头,脸色缓和了一些,他转过身,看了眼赵菁莱。自李茂一踏入这间房间起,他就意识到要找他的是赵菁莱而非赵和德。
果然赵菁莱咳嗽了一声,向李茂说道:“雀老三已流亡海外,余党死的死,降的降,此番出征可谓功德圆满,老弟你也获益良多。”
李茂道:“卑职只是略尽本分而已。”
赵菁莱道:“服从长官乃是为军人的本分,眼下有件事交给你去办,事成之后,你便是节度押衙。”押衙为节度使府内职官,所掌甚杂,权力极大,却无一例外都是节度使的亲信。由随身官到押衙,虽只一步之遥,却是许多人终其一生也爬不过的坎。
李茂道:“请将军吩咐?”
赵菁莱和赵和德对视了一眼,好奇地问李茂:“你不问问是什么事就答应?”
想,李茂当然想问问是何事,只是他知道这种事问了也是白问,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于是他道:“若我有选择,我宁肯回乡务农。”
二人哈哈大笑,赵和德道:“怎样,我就说茂华是个聪明人,什么事一点就透。”
“此事说难也不难,说易又不易,换作别人千难万难,换作你出马却是万无一失。”绕了一个弯子后,赵菁莱才点明正题:“我有一批盐要送到埇桥交割,请你出马操刀。”埇桥在徐州城西南,乃南北水旱运输枢纽之地,舟车往来,络绎不绝。
说过,又跟赵和德商量道:“茂华干的是件大事,得多派些人马给他。”
赵和德爽快地说道:“军中人马任他挑选,就算是看中了我的亲军,也只管拿去。”
李茂起身答谢,道:“不必劳师动众,我只带本部人马即可,只是行营里要新觅一位粮料官。”赵菁莱吃惊地问:“你本部人马才多少人,我这批盐可有五十车。”
李茂道:“徐州帅对我军成见甚深,兵马再多,也难策安全,我意与魏博军同行,借魏博军之势将盐运到埇桥。”赵菁莱击案叫好,对赵和德道:“茂华做事不拖泥带水,将来必成大事,你老兄要多多栽培,将来你我都要沾他的光。啊,哈哈。”
李茂从望台上走下来,喊上青墨、摩岢神通、张琦、夏纯一道进城喝酒,他想明白了,该来的总归要来,怕也要来,人活着总归要面对一些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逃避不是办法,只能硬起心肠来。
东海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正在发生的海州官场大地震,东海秦家被海盗灭门一事到底还是没能包住,消息传开不仅震动了淄青十二州,余波所及直达天庭,引起朝议汹汹,此事的责任虽在魏博军,朝议的苗头却对准了海州地方,理由是当时战事已经结束,安抚地方的责任本该就由地方承担,出了这等令人发指的惨案,海州地方官员罪无可恕。
李茂料必是有人在背后引导舆论,也料必海州官场将有一场地震,遂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冷眼旁观。李家兄弟把戏份做足后,便粉墨登场,正式开始斗法,旁观者如李茂本以为会有一场龙争虎斗可看,却不想李师道根本就是个软脚蟹,没耍三两下就败下阵来。
李师古先使一个明升暗降的手段,以酬功为名将张叔夜调去郓州任扬刀军兵马使,扬刀军是李师古的心腹亲军,张叔夜名为兵马使,实际就是一个傀儡。
李师道不谙军事,李师古这一招釜底抽薪计恰好点中了他的死穴,下面的较量中,李师道一溃千里,全无半点还手之力。掌握了主动权后,李师古以霹雳手段彻底颠覆了海州官场,上至刺史、上佐、判司、各县县令,下至尉、簿、丞和核心要害部门的吏员,李师古从上到下来了次彻底的大换血。
至此之后,海州依旧姓李,却只听命于郓州李,密州李的影响如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第068章 傍()
远在魏州的梁国夫人田氏得知东海秦家被灭门的消息,勃然大怒,急忙派营田副使冯业到海州打探情况,冯业曾做过魏博镇两代节度使的师傅,德高望重,兵马使田荣出城百里相迎。见了面,田荣长吁短叹,言道:“行前,老夫人再三叮嘱我要万无一失,我满口答应,如今却出了这么档子事,以她老人家的脾气,让我如何交代。”
冯业已从史家兄弟口中得知事情始末,安慰道:“生死祸福各有天命,事已至此,荣公还是想开些,老夫人那自有小娘子为你辩解。”
说完狡黠地眨了下眼,田荣见被他窥破心思,也就不再隐瞒,直言道:“她是说过要替我开脱,只是老夫人的脾气你也知道,唉,算了,事已至此,抱怨何用。”又道:“这孩子生性要强,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像个没事人一样,内心却是苦的很,冯师傅可要多劝劝她,你的话她还是能听进去的。”
冯业哈哈一笑,摇手道:“荣公但请放心,我行前去见过国公,他给了我一封书信,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只听她父亲的话,有这封书信在,我料必她不会有事。”田荣松了口气道:“如此最好。”
田萁得知梁国夫人派冯业来,勉强作出一副悲伤的样子,说话时未语泪先流,冯业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不说破,安慰了一番,将沂国公田兴的书信交给田萁,这便告辞而去。田萁将父亲的书信读了两遍,扑哧一笑,就着灯烛点燃烧了。
女青墨送冯业回来,见她面容红润,双眸蕴光,不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田萁白了她一眼,道:“秦家灭族之恨,我失夫之痛,你居然还能笑的出来,真是一个被狗吃了良心的白眼狼。”女青墨道:“那怨谁来,谁让他家跟海盗瓜葛不清,分赃不均,狗咬狗,咬死活该。”田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如此羞辱亡人,你的良心可安么?”
女青墨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呸呸呸了三声,嬉皮笑脸道:“童言无忌,当不得真,当不得真。”田萁哼了一声,破涕为笑,心情明显好了起来。
女青墨察言观色,道:“方才冯师傅交代了,让我多陪你出去散散心,这两天一直闷在屋里,都发霉了,今天天晴,咱们一起出去走走。”田萁道:“走什么,乡野小地方,又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好逛的。”
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道:“最近总也睡不踏实,我困了,想睡个觉。”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