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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芳谱-第3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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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宗志伸手一指冥花下面的花茎,再道:“这就不是冥花了,这叫……这叫塘尾草,塘尾本不是草,因为生在池塘边被人误认为草而已。”他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一直犹豫不决的心情顿时为之一定。

杨宗志一把将那冥花拔了起来,然后转头对着面色惶遽的商怡婷道:“你站开些,一会可能有些你不敢看的东西。”

商怡婷慌忙诶了一声,只以为这冥花下面兀自还藏着什么可怕的事物,便站起来向后走了两步,她咬着嘴唇想了一会,见到杨宗志已经伸出手去将那些乱石翻开,脚下面尽是噼噼啪啪的石头脆响,商怡婷心思一拧,又蹲下身子道:“我……我不怕的,我陪你罢。”

杨宗志充耳不闻,而是飞快的将眼前的乱石刨向两边,眼前显出一个深深的大坑,石角尖锐,割破了他的指尖,他还兀自不觉,下手却是越来越快,商怡婷转眼看上去,见到他一眨不眨的双目圆睁,紧张的屏住气,仿佛那即将出土的东西对他甚为重要,再看看他双手上的鲜血染满了石堆。

商怡婷弯弯的秀美一蹙,心疼的无以复加,却又不敢开口劝他,而是伸出自己的小手儿帮他搬动石堆,渐渐的,石堆下传来恶臭阵阵,商怡婷秀眉越蹙越深,小牙紧咬却也半分都不退后。

杨宗志越翻越快,到了地上再无一片碎石头时,下面才现出两块黑乎乎的硕长东西,商怡婷睁大双眼一看,见到……腐烂的锦袍伴着恶臭传来,锦袍破出的窟窿下居然露出了一截白森森的骸骨,商怡婷呀的一声惊叫,飞身跳起来,酥胸剧烈上下起伏,耳听着杨宗志却是猛地趴在地面上,手抚锦袍和白骨放声大哭道:“爹爹……娘啊……”

商怡婷听得一呆,暂时倒是忘了恐惧,转而惊疑不定的向下看去,见到那锦袍做的甚为精细,想来生前人地位不低,那锦袍一截是青色,另一截却是缎白色,显然埋了两个不同的人,商怡婷想不到这凄冷荒芜的地方竟然还好端端埋了两个人在下面,更想不到……这两个人便是杨宗志的爹娘。

杨宗志伏地哭道:“志儿不孝,到了今日方才知道爹娘埋骨之地,想一年多前,志儿领兵出征北郡之时,爹娘还立在家门口谆谆教诲——‘万事小心行事,爹娘盼儿早些凯旋归来。’一年之后,志儿与爹娘再度相见,却已经是阴阳两隔了啊。”

商怡婷听得鼻头一酸,心思顿时却又软了,绵绵的蹲坐下来陪在杨宗志身边,耳听着杨宗志继续哭道:“这一年里,孩儿历经生死磨难,在凤凰城,在滇南,在中原大地数次险些殒命,孩儿不敢死,只因孩儿一直有个心愿,那便是回来侍奉爹娘,可料不到回到洛都后,却……却再也见不到您二人的面,只能看到这森森的白骨,早知如此……志儿不如早些死了,也好与爹娘在阴间提前相会才好。”

商怡婷酸楚的吸了吸鼻头,热热的泪珠还是禁不住顺着香腮滴了下来,她一边轻轻的在杨宗志身后俯拍,一边却又担心不已:“坏家伙呀,你……你可千万不能有轻生的念头啊,你若死了,苦命的婕儿怎么办……我,我又怎么办?”

杨宗志拜伏哽咽道:“昨天夜里,志儿从三皇子的口中得知了爹娘死因的真相,志儿心头真恨!一恨皇上他不辨真伪,错把忠臣当逆贼,逼死了你们二人,二恨志儿自己,爹娘含辛茹苦把志儿养大,可志儿却是……却是反贼敬王爷的不孝子,志儿自己死就死了,却要累及爹娘受难。过去的时候,志儿听说了爹娘的噩耗,虽然哀伤难过不已,却不绝望,只因孩儿清楚凭借自己的头脑和不舍的追讨,总有一天能将爹娘冤死的事情大白于人世,为爹娘报仇雪恨,可到了今日,孩儿……孩儿才是真的绝望了,志儿自己便是罪魁祸首,尚且还奢谈什么为父报仇,眼下这仇人里剩下的便是皇上,爹娘多年教诲让志儿忠君报国,志儿不敢稍有遗忘,爹娘啊,你们告诉志儿,志儿……志儿应当怎么做?”

商怡婷在一旁抽噎着对自己道:“小家伙啊,你快别这么哭了,你哭得这么声嘶力竭的,人家……吟,人家的心儿都要被你哭碎了哩。”待得听到杨宗志后面的话,特别是那一句:“反贼敬王爷的不孝子。”

商怡婷的脑中轰的一响,飘摇的心思顿时便带回了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喜堂……红烛……宾客满门……寒光涌起,她微微转头看下去,视线不禁也越来越模糊,依稀里能透过杨宗志的背身,看到那个当年飞扬跋扈,雄赳赳不可一世的小家伙,商怡婷的心中不断的惊叫:“是他……原来是他,怪不得我一见了他,就感觉说不出的亲切,原来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小不点,他啊……倒是长得这么大了呀。”

商怡婷的内心登时被一种母性般的温柔体贴充满,轻轻伸出手去,将杨宗志的脑袋死命的抱住在自己的胸前,暖暖的下巴凑过去贴在他的额角上,任由他自言自语的说了好一会胡话,说的累了,两人一道靠坐在冰冷的石堆上休息,商怡婷也不愿放开他一星半点。

如此过了好半晌,寒风呜呜的刮在山头上,杨宗志眉头一动,才轻轻走过去,解下自己身上的锦袍铺在石堆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捧了爹娘的骸骨放置在锦袍里,收好袋口,拢身背在自己的身后,他转头一看,商怡婷静静的坐在寒冷的乱石堆中,俏眼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柔和的目中尽都是心疼的快要受不了的神色,杨宗志心底一柔,不禁涌起无限感动,伸手拉起她道:“咱们……回去罢。”

两人回到马车中,车夫将马儿赶得极慢,晃悠悠的走在清冷的街头,街上不时还有些战马骑过,如狼似虎的军士们不断掌着火把,闯入些深深的府邸里,那府邸中便能听到呼天抢地的哭叫声传来,鬼气森森的回荡在阴沉的天际。

商怡婷柔柔的牵着杨宗志的大手,心思一片迷惘:“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如今成了这般豪气吞云的小家伙了啊,商怡婷啊商怡婷,想当初他那般的作弄过幼年的你,你……你……”

想到这里,商怡婷妖媚的小脸一红,抬眼偷瞥过去,见到杨宗志伸手将车窗轻轻扯开,目不斜视的看着窗外的动静,洛都城这些日子极不太平,商怡婷心下一愣,赶紧伸出另一只小手儿,将那车窗又好端端的闭上,娇昵道:“你别去管这些闲事了,皇上他倒行逆施,和当初的先皇惠宗也差不太多,你只要好好的活着,可千万不能再受一点不如意。”

杨宗志回过头来,呆呆的道:“你……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我有时候……甚至都觉得娘亲她待我,也不过就是如此。”

商怡婷噗嗤一笑,仿佛幽暗的车厢中盛开了沉香的昙花,娇昵无比的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爹爹的事情么,左右现在无事,我……我便都跟你一一说了罢!”

……

两日后,大雪一直未曾真落下来,天空反而逐渐放晴,这天清晨阳光凛冽,妙玉坊的花船下早已停住了好几辆宽宽的马车,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哪个达官贵人携带家眷出外郊游,过了半晌,商怡婷手里挂着个小包袱,牵着秀美苏裙的裙角缓缓步下了花船,花船下早已等候了不少的人群。

冬日的阳光总是弥足珍贵,虽不至于酷热,但是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船边的洛水河反射阳光,晃花了人眼,大家看着商怡婷这般好整以暇的走下来,一时不禁都产生了错觉:“这眼前的婷姑姑,淡施粉黛,红唇贝齿,哪里……哪里还是那个妙玉坊的女主人,这……这分明是个行将出嫁的媚气佳人呀。”

商怡婷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不禁欢愉的咧嘴一笑,眼眸弯弯的眯住,许是被洛河中的阳光晃得睁不开,龟奴们冲上前,依依不舍的抢过她手中本就不沉的小包袱,一个个苦着脸道:“姑姑……您就这么走了?咱们可都舍不得你呀,要不……你把咱们大家伙都带走得了。”

商怡婷咯咯一笑,摇曳着酥胸肥臀儿,眯着眼道:“你们这是当真舍不得我呢,还是舍不得我给你们的活计,大家放心吧,我走之后,你们自然也可以到其他的书院秀坊谋个差事,你们在我手下这些年,个个练得铁齿铜牙的,难道还害怕饿死不成?”

龟奴们一个个被说得讪笑不已,商怡婷便不再与他们多搭话,而是取回自己的小包袱,站上最前一辆马车的车辕,回身叹息道:“都回去吧,遣散的银子我已经叫小伍子发给大家了,若还有没拿到的,就去小伍子那里领,哎……”回头再看看妙玉坊豪华的花船,这里……便是自己十多年来不曾稍离的地方了,一旦真个要走,这心底总是有些不舍的,不过……想想车厢中的那人,商怡婷顿时下足了决心,转而不再多看,而是飞快的掀开了车帘,就要矮身钻进去。

“姑姑且慢!”一个英气无比的脆嫩嗓音遥遥的传来,伴着健马奔腾的声音,一个白色的身影快速的破开两道旁送别的人群,驰到了马车前停下,商怡婷驻足转身一看,娇笑道:“咦……十二娘,你也是前来送行的么?”

李十二娘扎着腰巾,俏脸稍红的摇了摇小脑袋,道:“我是……我是一道出城去的。”

“哦……”商怡婷狐疑的瞪了她一眼,这小丫头今天打扮的可真是标致,短短的白裙子,豹皮腰巾缠身,头上还包了头巾束住一头乌黑的长发,更为关键的是,她的背后也背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包袱,包袱的顶上还露出一截宝剑的剑穗来,商怡婷愣住道:“出城去,你要去哪里?”

李十二娘娇声道:“姑姑去哪里,十二娘就去哪里?”

商怡婷闻言咯咯娇笑起来,喘息道:“开什么玩笑,我这是要去南疆投靠远亲,可不再作花魁勾栏的营生了,你跟着我,又要怎么过活?”

李十二娘寸步不让的盯着婷姑姑道:“十二娘有手有脚,自然不会饿死,再说十二娘还有些积蓄,就算歇个几年,也断然走不到绝路上来。”

商怡婷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小脑袋,暗想:“只怕……她还是放不下自己车中的那个坏家伙啊,哼,狠心的臭家伙,你怎么尽是勾引些死心眼的丫头啊,婕儿是这样也就罢了,就连十二娘也要跟着你走,你让人家怎么办呢。”

商怡婷沉吟着尚未答话,李十二娘高大的骏马下蹒跚走出来一个娇婉天成的女子,也笑嘻嘻的说话道:“姑姑啊,咱们相依为命多年,难道你真的忍心抛下我们独独走了不成,飞花也收拾好了行李,只看你怎么说了就是。”

商怡婷惊讶的低下头去,见到颜飞花穿着淡紫色的长裙,裙角及地,自中间开叉分开,露出下面一截酥嫩的粉腿,抬头向上看,见到她的背后果真也背了一个小包袱在后,商怡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妙玉坊下围聚的人群逐渐散去,却又飞速的驰来了几匹骏马,迎面的骏马上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满身麒麟铠甲,阳光照射下显得赫赫威风,那人却正是图满,图满一脸兴奋的通红,一手拿着缰绳,一手却是提了个彩色的礼盒,尚未来到花船下,身后的龙武卫们便开口大喊道:“让开……全都让开!”

龟奴们和脂粉女子们左右趋避,图满雄赳赳的跳下骏马,掌着礼盒便要踏步上船,人群中,龟奴小伍子无精打采的喊话道:“船上已经没人啦,大人想要寻谁?”

图满惊讶的哦了一声,回头对小伍子喝道:“没人了?怎么搞得,船上的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小伍子打着哈欠,漫不经心的回话道:“咱们妙玉坊已经不再开门做生意了,怎么大人不知道么?”

图满嗔着眼眸,狐疑道:“不做生意,这是怎么一回事,那……那敢问婷姑姑现在何处?”

小伍子呵呵笑道:“大人也是来找婷姑姑的罢,可惜……可惜……”他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叹息,仿佛甚为惋惜。图满不耐烦的怒道:“可惜什么,有什么话快快说来。”

小伍子伸手向外一指,笑着道:“婷姑姑方才便已经走了,大人找她……恐怕是再也见不到面。”

“走了……?”图满顺着小伍子的手指向外看去,避开人群的头顶,见到远处……哪里有什么婷姑姑的身影,他咬着牙齿回头道:“走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回来啦!”小伍子哈的一声,打个哈欠继续道:“婷姑姑说,要去南疆投奔远亲,就这么抛下我们大家伙出走啦!”

“啊……”图满身子一颤,沉沉的礼盒落在了脚边的地上,他把心一横,揪住小伍子的领口道:“走了多久了,快说!”

小伍子正没精打采,没想到这黑脸的统领说打人就打人,他哆嗦一阵,结结巴巴的如实回话道:“走了……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了罢。”

图满气的将小伍子瘦弱的身躯掼倒在地,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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