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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戟,甚至还有人掌着柴刀和木棍,神情肃穆的耸立如渊。
达尔木看得面色一惊,丹奇倒是不再鲁莽了,他冲过来,只以为能见到零零散散的农户,却没料到见到这番场面,这些人只是呈方形站立,身躯挺得笔直,却无一人敢稍动,就这样,丹奇却觉得寒气铺面,转而向达尔木跑去。
他来到达尔木身侧,从一个骑兵的手中抢过人家的缰绳,再将那骑兵推翻下马,自己腾身坐上去,咬牙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若说对面是一路南朝大军的话,似乎看上去又不像,不论这些人身材面相如何,只见他们穿的戴的,便不是盔甲和护镜,看着更像是自发组织起来的农户,但是……一般的农户能摆出如此军阵么,这军阵乍一看上去,是呈方形站立,实则是分了左中右路三军,他们身后的操纵者只要大手一挥,这些人顿时便会如同品字形杀将过来。
达尔木也盯着这军阵仔细的瞧,他抬头一见,对面倒是有无数旌旗迎风招展,可那旌旗用的只是明黄色的绢布,上面没有任何花式图案,更加看不出来历。
达尔木唔的一声,皱眉道:“看不懂的……”
丹奇不耐烦的怒吼道:“管他这么多,杀光了再说。”他今日被眼前光怪陆离的场面折腾的不轻,一会子是娇弱无依的小姑娘,一会子变成了几十个逃命的农户,接着又一晃眼,成了眼前的威赫军阵,丹奇本就是个强壮的蛮人,攻城拔寨他倒是冲在最前,但是学人家计谋百出,他可就不擅长了,不管对方是谁,至多是望月城的守军提前守在这里。
那就更加省事了,只要杀光了这些人,望月城便可手到擒来,丹奇大吼一声:“儿郎们,给我杀!”身后一阵巨大的吼声响起,这些蛮子兵历经辛苦冲过了山涧,早就在心底憋了一口气,这一刻望见仇敌,人人血性冲头,跟着冲了上去。
李十二娘跨坐在枣红骏马上,斜着俏丽的秀眸,看着身前的杨宗志,头顶云开后,透出几许亮光,照在杨宗志的侧面,这侧面实在是英俊之极,李十二娘倒不在意他生得有多俊美,而是看着他略带阴狠的眸子。
方才山涧里传来鬼哭狼嚎般的惨叫连连,李十二娘听得畅快极了,这才明白,前两日杨宗志率领大家在这里堆雪球,搬运山石,却是有这么多名堂,那些蛮子兵狼狈不堪的冲过山涧,零零散散的看着极没有气势,甚至还有些一瘸一拐的跟在马后,这会子……蛮子兵鼓足余勇,在一个巨塔般的军将带领下,向面前猛冲而来。
两边人站得近,甚至只有不到两里地,两边人说话的声音,甚至……粗重的喘息声都能彼此听闻,李十二娘只感到芳心中一阵莫名的兴奋,这一趟……可算是她第一次到了战场上了,那过去魂牵梦绕无数回,那爷爷留字中时时念叨的热血场面,几乎近在眼前。
李十二娘秀眸中泛起一阵眩晕,第一个从背后拔出长剑,跃跃欲试的弓起了小身子,只待杨宗志一声令下,便奋勇当先,作他面前的急先锋。
可是蛮子兵冲锋到了身前几十丈远的距离,杨宗志还是一动不动的,只对朱晃轻轻的挥了挥手,朱晃当即下令:“退后!”
军阵依命行事,蹬蹬蹬的向后连退了十几步,李十二娘险些被身前退下来的义军踩住了马腿,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气,顿时泄了,暗自嗔怨:“怎能……怎能后退?”自古两军狭路交战,勇者方能取胜,可没听说过哪一边用后撤取得优势的,他……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但是基于对杨宗志过往战绩的崇信,李十二娘将这些狐疑压在心底,极不情愿的跟着大军向后退了退,这一路大军,便是最后新增的八千子弟,这些人相处久了,彼此间都有默契,进退时毫不凌乱。
丹奇见对方后撤,更是喜上心头,他们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击过来,对方若是学他们一样猛冲,两支竹箭在空中相碰,谁死谁生当真难以预料,蛮子兵虽然人数上稍多一些,不过经历早晨的几番变故,气势有些泄了,再加上死伤了不少,而且是死在他们的面前,难免会有怯战的心理产生。
但是对方一退的话,这边顿时气势大涨,冲击的也会更猛,丹奇拉马冲在第一位,便连那文弱些的达尔木也不甘示弱的跟在他身后几尺远的距离,蛮子死伤了二千多人,还剩下一万六千兵马呼啸般冲来。
杨宗志皱着眉头看着这两路骑兵,不觉神思微微一阵迷茫,一年之前,他带兵夺回了北郡十三城,大多是用计巧夺,唯一的正面相碰,便是在望月城外和契丹大将战了一场,那一场打的酣畅淋漓,彼时他功力还未大成,擒月枪法也使的似是而非,可就是这样,他也同是用退兵之策,引得那位契丹大将来追,继而回身一枪挑落了他的人头,大败蛮子于阴山下。
这一幕如同留影一般划过心头,眼下依然是望月城外,阴山脚下,而他的身份遭遇早已是面目全非,倘若这世间真有后悔药之说,时光倒转,他的命运又会如何?如果让他再选一次的话,他一定会选留在爹娘身边,尽心照顾他们,就算作一个军阵碌碌无为的小子,从不崭露头脸,也好过现下这般凄然。
蛮子兵狂吼着迎面而来,最快的骑兵甚至已经到了面前十几丈远的地方,杨宗志长长的叹了口气,对朱晃点了点头,朱晃大叫道:“拉起来。”山道两旁登时有人拉起了绊马索,杨宗志他们义军眼下只有少数几十匹马,而对面的蛮子兵却有飞纵数千骑,两边高下气势渊源有别,这些密密麻麻的绊马索拉高到马肚子下,丹奇等人冲的极快,顿时被绊得人仰马翻,骏马淅沥沥一声狂叫,马腿跪地,将背后的骑兵摔倒了前面的地上。
忽日列抄起熟铜棍吼道:“杀了蛮子!”义军八千人吼叫着冲杀上去,对着地面上还未坐起身的蛮子兵们,一顿猛砍,那些随后跑来的蛮子兵一见,顿时兵器也不举了,而是去拖自己人的后腿,想要将他们解救出来,丹奇和达尔木也摔倒在地面上,丹奇摔得鼻青脸肿,脑袋里嗡嗡作响,身后有人拖住了他的足尖,他才稍稍清醒一些,挥刀挡住了迎头砍下的柴刀,杀掉了几个人。
转头一看,那文弱的达尔木跪倒在自己背后,口中嘶嘶作响,仿佛双腿瘸了,难以站立起来,丹奇气得眦目欲裂,狠心咬牙将达尔木拉着站立起来,一面挥臂挡着不断涌上来的南蛮子,一面仓皇向后退去。
他们二人稍一退下,便有无数个士兵奋不顾身的将他们挡在了身后,丹奇和达尔木稍稍喘一口气,互相对望,俱能看到对方眼神中的震骇之色,他们这一路满怀壮志而来,心想着抢先夺下望月城,以此为基地,打通南去的一个个要道关口,径直杀到洛都方才罢休,却未料到乍一出师,便极为不顺,不但折损兵马,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险些丢了。
这一刻,他们都顾不上好大喜功的心思,而是同仇敌忾的握紧了双手,吆喝着手下兵马狂冲上前,毕竟此刻他们人数依然占优,冲得近了,便能看清楚,对方不但没有番号,甚至兵器和盔甲连他们都不如,人数上甚至只有他们的一半,达尔木心下不觉稍定,撑着丹奇雄厚的背腰站起来,挥令自己的属下增援。
李十二娘这才明白,原来这道理就是后发制人,先发制于人的,道理说起来虽然简单,可是作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了,人家疾冲而来,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多条条框框,尽数抽出兵刃迎战便是了,可难以想到蓄势待发,首先折损了对方数千骑兵。
马下两军人马狂吼着战在了一起,李十二娘胸中热血沸腾,娇斥着冲过去,扭着细腰,挥剑刺死了一个蛮子兵,再抬头一看,日光透出云层,杨宗志依然牵马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正在这时,侧面两声巨响,不断有人从侧翼冲击上来,将蛮子大军团团的三面围住,正是霍二哥和白老大带人赶上,白老大等人从山崖上下来后,便与霍二哥,郑老广等人掩伏在侧面,只等战事如火如荼的时刻,这才显身露面。
丹奇和达尔木眼神中惊骇莫名,这一路人马从未听说过,难道是南朝皇帝早有所查不成,过往数十年来,两边历次交战,北方四国总是胜多负少,最远的一次,他们甚至打到了风雪渡头,直逼洛都城郊,这一次,可算是他们最最狼狈的一次,不但没有如愿赶到望月城,甚至一出阴山,便陷入了鏖战之中,不可自拔。
两边源源不断的还有援军增驰,丹奇放下达尔木,咬牙道:“我去杀掉这些人,倘若不行,你便突围去给大王子报信,让大王子血洗南蛮十三城,给我报仇!”
达尔木唔的一声,顿时心感不妙,眼下就连这悍不畏死的丹奇,都说出了临留之言,那手下这些士兵们,岂不更是士气低落,他看着丹奇义无反顾的冲进阵营内,挥刀杀掉了数个敌人,一时不觉五内俱焚。
丹奇一入阵营,蛮子兵顿时精神大振,他们的兵器精良,训练有素,彼此间的默契决不是这些操练了半个月的山贼和庄稼汉子们可以比拟的,稍稍心悸片刻,便渐渐稳住了阵脚,四处向外突围。
霍二哥带着毡帽,怒吼着冲在左翼旁,身边的弟兄们一个个被蛮子砍杀倒地,他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勇气渐散,他虽有一腔热血,但是这战场毕竟没来过,乍一看到尸骨血肉横飞的场面,他只觉得胸中剧烈作呕,怎么也平息不下来。
想想貌美如花的三娘还在后方,殷切的等着自己回去,自己若是好像身边人这般,被砍得面目全非,三娘闻讯后,该有多伤心难过,就算是要再见自己一面,恐怕也认不出来了吧。
如此一念,霍二哥不觉心下发憷,手中的柴刀,力气虚了不少,茫然的转过头去,面前尽是蛮子们怒张的面孔,一张张,看着极为不真实,不知道究竟这是假是真,还是自己幼年时作过的一个噩梦,耳中闹哄哄的听不见任何的声响,仿佛又十足的清静,静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触目惊心。
他的神思一个恍惚,虎狼似虎的蛮子兵顿时挥刀砍杀过来,霍二哥茫茫然居然不知躲避,那寒光划过的弯刀,径直砍向他的面庞,他心下一苦,暗自悲呼道:“三娘……”身后一个快疾的木棍迎面闪过,登时将那弯刀挡在了外侧,木棍向上翘起,搅得那蛮子弯刀冲天而起,接着有人嗨的一下,将那蛮子打倒在地,口吐鲜血。
霍二哥痴愣愣的转回头来,见到前来救自己的人,正是多年来不离不弃的祁大哥,只见祁大哥将毡帽稍稍抬起,露出他不修边幅的国字面庞,一双眸子精光闪闪,射出的俱都是仇恨和癫狂的厉色,牙关紧咬,面色像精铁一般毫无半点表情。
霍二哥心头一动,倏地回了神,暗想:“霍二啊霍二,你在想些什么啊,若不是大哥相救,你便再也见不到三娘了呀!”
祁大哥看着面前的蛮子如同灯影般划过,眸子中泛起赤色,怒吼着向前冲去,霍二哥大叫道:“大哥,等等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扑向了不远处的蛮子侧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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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挂番 之五
对面的两营蛮子先锋,自发的结成倒三角军阵,抵挡三路义军的猛攻,义军采用的是品字形冲阵,左路是三千北郡子民,右路是三千山贼,中路则是八千长白山子弟,正面对攻。
蛮子兵初时还有些心慌意乱,不知道深浅究竟,只能望见山道麓角旁,源源不断的冒出南朝人,大喊着冲上前来,不过对垒一炷香,蛮子兵顿时便稳住了阵营,不再被压缩向内收紧,而是止住颓势,斗了个旗鼓相当。
左翼和右翼的两队辅佐之士,过去并未经过长期的操练,军纪军容不振,有些人看到自己身边的好友被人砍死,不是失心疯一般的哭叫,就是害怕的丢盔弃甲,抱着头向后逃去,杨宗志坐在马鞍上看到分明,心下不由得泛起黯然:“西门松说这些人都是下三滥的鸡鸣狗盗之辈,言辞虽然不敬,可……又被他给说准了。”
无论这些人过去是庄稼汉是山贼,由于不堪忍受异族欺压,抑或是因为某种其他原因参加义军,可毕竟操练时间太短,又大多没有见过沙场残酷的一面,初一上战场,没有恶心的呕吐不止,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而反观蛮子兵强马壮,来的又都是精锐之师,破敌先锋,沙场百战熔炼,心如钢筋铁骨,两厢里高下立现。
前几日西门松说,天下人听到杨宗志在北郡组建义军后,大多闻风观望且冷嘲热讽,看看他这等享有盛誉的名将,如何能领着一群泥腿子压过北方四国的铁骑,杨宗志若是计较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