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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三娘子心下是真的发慌,听了陆承廷的话,连手中看了一半的账册都放下了,又问道。“说是充盈后宫的,那这次皇上一共留了几个人?”
“留了六人,两个美人,两个贵人和两个嫔妃。”陆承廷也没和她绕弯子,“除了云姗以外,你猜另外一个嫔妃是谁家的女儿。”
“我怎么猜?”三娘子瞪了陆承廷一眼,“我连这次进宫御选的到底是哪些个府上出来的小姐都不知道。”
“还有一个襄嫔是荣家的九姑娘荣玉珍。”
三娘子怔怔的看着陆承廷,似呢喃道,“小的时候托了家嫂的福和她见过几次,可四娘子和她的关系更好一些。”
在三娘子的记忆中,她一直对荣玉珍那双漂亮得如同琉璃般闪闪发亮的双眸印象深刻。
可其实,她和荣家姐妹的关系也不过就是点到为止的,后来姚氏过了门,她们那一众闺阁之交就聚的少了,她和荣家姐妹的联系也就渐渐的疏离了。
不过在听了陆承廷的话以后,三娘子自然是好奇的,当下就吩咐如画将昱哥儿和仪姐儿带回了闻雨轩,随即就坐直了身子张口问陆承廷道,“皇上打算要重用荣家了吗?可荣岱他……”
“荣岱自然是不能用的,可信国公的头上戴着的也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啊,四代权臣,百年世族,皇上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么一个国公府败在荣岱这个浪荡子的手上的。”
“不是荣岱,那是谁?”陆承廷一句话惊醒了三娘子,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荣家还有个七爷荣越,是个机灵聪明干实事的。”陆承廷说的若有所思。
“荣越……”三娘子不曾有过什么耳闻,不过能得到陆承廷这样的评价,她以为这个荣越确实应该是个根正苗红的,便好奇的忽闪着水灵灵的双眸问道,“所以皇上要让国公府改立七爷荣越为世子吗?”
“没有,皇上说了,国公爷身子硬朗,再活个数十载天命是不成问题的,可世子爷身子破败,怕是来日不多了,皇上让荣越熬着,若是国公爷先走了,那就让荣越直接顶国公爷的爵位,若世子爷先没了,那就让荣越承袭了世子之尊。”
“啊……”三娘子傻眼了,“这是皇上……的原话?”
陆承廷点点头,“皇上说废世子太麻烦,且这一废一立的,那不是等于在揭国公府拼了命想要遮住的家丑之疮么,而且,荣越是庶出。”
三娘子挑了挑眉,半晌才闷声笑倒在陆承廷的怀中,“看来皇上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呀。”
陆承廷低头轻轻的柔了柔三娘子娇嫩的脸颊,眼底的温柔铺天盖地的落在了她明媚无双的眉眼间,脑海中忽然闪过今儿在养心殿的时候皇上那一筹莫展的模样,当下也叹气道,“是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好不容易被皇上万里挑一挖到了荣越这么一个耿直忠义的宝贝疙瘩,皇上即便要把国公府给翻个面儿,也一定会让荣越堂堂正正的坐上这个国公爷的位置的。”
“那大姑奶奶……”三娘子的身子忽然就僵硬了起来,脸上不由微微的泛起了沉凝之色,“难道就是因为荣七爷,所以大姑奶奶才会动了要过继林姑娘肚子里孩子的心思?”
陆承廷点点头,“这事儿原是我疏忽了,当时只抓住了云英的痛脚,没有往更深的一层去考虑。其实想想也是,虽荣岱是混账不堪了些,可如今整个国公府里头还是老爷子说了算的,宫里有荣家的耳报神,皇上打算重用荣越也不是临时起意,这事儿都是有苗头的,且如今云英一手把持了内宅一应庶务,若是将来荣越当权,她这点宅权是肯定全部要交出来的,所以她会替自己筹谋也是常情。”
“这么说来,国公府和咱们侯府的情况好像。”三娘子感叹,“就是不知道回头真的走到那一天了,大姑奶奶能不能学会坦然放手。”
“不能也得能。”陆承廷情不自禁的低头用唇摩挲了一下三娘子皓白如雪的脖颈,声音低沉道,“云英以后的路不好走,皇上已经给荣越赐了婚,定的是宣家的十姑娘宣怡。”
三娘子哑然,一时之间只觉得这帝都真是小,高门大户来来回回全都是连襟妯娌,亲上加着亲,两代之内,盘根错枝的关系纠缠在一起,便是皇上也没办法将任何一家的势力给摘干净了。
“好像一夜之间,好多府宅都开始蠢蠢欲动了。”想到这里,三娘子不禁感叹了一句。
“蠢蠢欲动什么?”陆承廷一愣。
“成亲啊。”三娘子道,“昨儿嫂嫂还来信问我,皇上才大赦了天下。家里就记着嫁女儿是不是快了些。本我也犹豫呢,这下好了,也不用犹豫了,皇上都亲自给荣、宣两家赐了婚了,咱们许家也能风风光光的嫁姑娘了。”
陆承廷大笑,“你哥也太谨慎了,如今他在皇上跟前说话有的是分量,竟还怕这种事儿?”
三娘子瞪了陆承廷一眼,虽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如实道。“哥哥和侯爷可不一样,哥哥能走到今天,除了自己的天资之外,靠的是人脉是关系,他没有侯爷和皇上的那份私交,伴君如伴虎,只有小心了才能驶得万年船!”
“是,是。”见三娘子眼里闪着娇嗔的不满,陆承廷立刻软了话音道,“那你赶紧写封信回去给你哥哥,告诉他放心的把你两个妹妹的嫁妆给置办起来。这别说你们家了,就光这两日啊,官媒衙门的门槛都快被人给踏破了,之前那闲了将近大半年的十来个媒官这两日忙得可都快要飞起来咯。”
“是有这么着急婚嫁迎娶吗?”三娘子耸肩笑出了声。
陆承廷却叹气道,“朝廷沉闷太久了,皇上日日看着素缎白褂的也是闹心,你说,谁不希望一眼看去都是喜喜气气的,偏殿前每日都有言官看着呢,皇上说挨到九月已是极限了。更何况来年无立春,本也不太吉利。”陆承廷说着,看了看窗外那日渐浓郁的秋景,忽而又问道,“想去看看月娘吗?”
三娘子本是懒懒的趴在陆承廷的腿上的,一听他这句话,三娘子便“噌”得一下窜起了身,仰头问道,“侯爷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陆承廷点头,“月娘之前不是说要办私塾么,这事儿之前有了眉目,八月的时候我已经让余安带着两个先生去见月娘了,那两人都是华老头的门生,都说了此生不愿进宫为官,华老头便丢给了我,我就让余安安排下去了。现在恩赦已下,百业待兴人也都走动起来了,我想着总是要去看看她的近况才好。”
“侯爷准备什么时候去?”三娘子自然是兴致满满的。
“等过两日吧。”陆承廷微盘算了一下,“宫里圣旨才下,这两日满朝文武都不敢多有怠慢。我若缺了卯点,总也说不过去。”
“是是!”三娘子点头如捣蒜,却知道陆承廷是个言出必行的,那日便一直将这件事儿记挂在了心上。
但是说要得空,其实并非易事。那之后连着小半个月,夫妻二人一个忙于殿上前院的政务,一个则周旋在内宅庶务中难以分身,去探望裴湘月的事儿便耽搁了下来。
不过说到三娘子主持中馈这件事,经过了这一个夏天的练手和调整,如今内宅里外已被三娘子打点的很是井井有条了。
但其实侯府能有这样主尊仆忠的局面。固然有老夫人和陆云英心不甘情不愿放手的原因,更主要还是因为甘妈妈和大厨房那一众仆役被遣之后给整个侯府的下人敲响了警钟。
说实话,当时整个七月和八月,三娘子也是难捱的,毕竟甘妈妈真的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是老夫人身边最为得力的妈妈之一,所以三娘子那果断杀伐的决定自然是引来了不少非议和老夫人的亲口盘问的。
但三娘子那时是已经铁了心的要用“以儆效尤”的法子震慑住府上还有活络心思的下人们的,便是当时老夫人亲自出马,最后都没能保下甘妈妈。
那之后,整整一个夏天,老夫人就再也没有从霁月斋出来过,也自然而然的推了三娘子每一次的晨昏定省。
三娘子自然知道婆媳闹成这样并非长久之计,倒也是变着法子的时不时想去讨了老夫人欢心,可偏偏事与愿违,次次吃到的都是闭门羹。
事情闹成这样,在三娘子看来是有些两败俱伤的。虽内宅大权是更迭易主了,可她却落了个“刁妇”之名,这若是要让有心的言官参一奏至御前,对陆承廷来说也是百害无利的。
毕竟天地君亲师,百善孝为先。陆承廷现在是站得高。可高处不甚寒,下头有大把大把想把他从位置上拉下来的人,所以就老夫人与自己置气不理这件事,三娘子自然是不敢听之任之太过马虎的。
本来,这中间还有一个能帮着牵线搭桥的宁氏,可这秋天才刚来,老夫人的脸就又变了,竟连宁氏也连连吃了老太太的闭门羹,反倒是整个夏天都安安分分的待在睦元居的林婉清却忽然一夜之间变成了霁月斋的常客。
这突如其来的人际之变,别说三娘子了,就是干系不大的宁氏都有些纳闷了。
“你就真的不担心吗?”这天,宁氏照旧带着如画在三娘子的屋里算年账,秋风爽气,如画将算盘打得清脆有力,“啪嗒啪嗒”的拨珠声差一点就掩盖住了宁氏那柔声细语的话音。
“姐姐说什么?”三娘子也在对账,不过对的是物账和仆役的名册,这一个分心,自然就没听清楚宁氏在说什么。
“我说睦元居那位。”宁氏努了努嘴,意味深长的指了指窗外。窗是朝南的,而睦元居则正好就在内宅的南边,“方才我从竹意堂出来的时候,正好在溪风亭遇着她,想这一整个夏天我好像才只见过她两回吧,可入了秋,今儿是我第七回见她啦!”
“姐姐还真板着手指记着数呢?”三娘子苦笑。
宁氏瞪了她一眼,“你这重点搁哪儿呢,是搁在我记性好这件事上么?”
因为连着在帮三娘子查内宅历年的账册,最近这两个月,三娘子与宁氏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朝夕相处的。三娘子从宁氏这儿学到了很多算账的窍门,宁氏也乐得和三娘子推心置腹,一来二去的,两人倒生出了有别于妯娌之间的一份情谊,私下便有着说不完的话。
“不然呢?”三娘子耸了耸肩,“母亲常年礼佛,她从秋天开始帮母亲抄经,名正言顺的事儿,我怎么拦?是要挡着母亲礼佛呢还是拦着她尽孝呢?”
“何来孝?”宁氏嘴角一扯,“连个名分也没有,亏得她愿意这般屈尊。”
“姐姐你也说没有名分了,对她来说,哪里还有尊卑之忌?”三娘子笑宁氏自相矛盾。
宁氏闻言也跟着叹起了气,“你呀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之前处理甘妈妈的事儿倒雷厉风行来着,可事后想想,若不是侯爷走在你前头,说不定甘妈妈也就被你留下了。”她说着又伸手指了指摊在炕桌上的几册年账道,“就拿这账册来说吧,母亲私挪了公账将临街几个铺子全都收在了自己的名下,又吃掉了两个庄子,你账都查好了,却来了个视而不见,也怪不得林婉清会这么不安分了,她就是拿准了你这大事化小的性子。”
“姐姐说的这般轻松。”然而三娘子也是有口难言,“你说,侯爷本和母亲的关系就一般了,若回头我再把铺子和庄子的事儿一说,侯爷能怎么办?盯着母亲让她把地契房契交出来,还是只有睁一眼闭一眼?便是五爷也不是劝咱们了嘛,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切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么。”
“都想做好人,那这亏空了的一万多两银子你准备怎么补?”宁氏也是心疼三娘子愿意这般忍气吞声的,“且我和你说,这最后一年的账还没算呢,回头再算出来,亏的银子只会多不会少,你到时别被吓到。”
就那么一碗水,本所有的杯子虽不能倒满却都能有水,偏老夫人贪心,拢了两个杯子在怀里一鼓作气先把水给倒了个满满当当,那自然就会剩下一只或两只空无滴水的杯子了。
这个道理,其实不用宁氏在账目上教给三娘子听,三娘子自己也能看得懂个中门道。
“所以我想拿个铺子做点事儿。”因为宁氏提及,三娘子便顺理成章的开了口。
“做事?”宁氏一愣,“你要做什么,放印子钱?这法子若赚了是有盈利,可若赔了却要出大事的。”
“不是。”可三娘子却径直摇了头,然后正色道,“我想开个喜铺。”
“喜铺?”宁氏一愣,“卖什么?绣装有锦绣阁,钗环首饰有银双楼,婚嫁迎娶的一应物件在帝都城里都有老字号占了头筹,你这个喜铺要卖什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