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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晓得今儿早上为了不迟到,她不过就啃了半个馒头垫饥,这会儿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杠上是小,饿坏是大,三娘子不禁气短的一抬头,忽然主动扬起嘴角先笑道,“我以为哥哥如今拼了命的就是为了准备进翰林院,可是这翰林院卧虎藏龙,即便哥哥学问再好为官再勤,可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的。”
“继续说。”这一次,是许世嘉缓缓的坐下了身子,云淡风轻的提了茶壶倒了水,优雅的捧着杯盏浅口的喝了起来。
三娘子暗中忍不住也翻了个白眼,挑了挑眉又道,“若是来年哥哥成绩优异进了翰林院,可也是要从庶吉士熬起的。庶吉士任期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哥哥你要学习官务,要吃透官场的各种人情世故,三年以后再考,留了馆,也只是个开始。放眼贵胄世族各家,有谁家的孩子是单枪匹马在官场就能熬出一片天地来的?文官虽没有武官那样要冲锋杀敌把脑袋拴在刀刃上的危险。可文官清苦,熬得出就是一片海阔天空,熬不出的文官放眼整个大周大有人在,哥哥能说他们是怀才不遇,可我却觉得世族之兴,才是文官出头之路。许家为何直到父亲这一辈才开始在朝中展露头角?若是大伯再厉害些再有些手腕,咱们许家早两年就应该已是新贵之族了。但现在许家就算再厉害,说出去也只有父亲一人而已,以一己之力拼仕途,在朝廷中只怕不过就是螳臂当车的局面罢了。可是要在父亲这儿补救注定是为时已晚的,但大哥哥你却不同,你若有心。很多人很多事哪怕是现在开始筹谋也是为时不晚的!”
“许孝熙,你本事见长,看来之前我还是小瞧了你的。”许世嘉神色阴晴不定的搁下手中的杯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三娘子,“之前也是你拐外抹角的让我借了曼娘的关系同裴家人打人情牌的,现在又是你,借了肖姨娘的手,把远哥儿推给了我,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买你的账?”
“我……”三娘子佯装惊讶的指了指自己,“大哥哥未免太瞧得起我了,姚姐姐那一桩是我故意为之的,可远哥儿……大哥哥怎么不说我是歪打正着的刚好合了你的心意呢?”
“什么意思?”
三娘子耍滑道,“大哥哥既知道这次远哥儿的事是我出的主意,便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但你自己不愿失了这个良机,还直接去找了父亲,这笔账,大哥哥怎么能算在我的头上呢?”
“许孝熙!”许世嘉狠狠的瞪了三娘子一眼。
三娘子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继续撇清道,“大哥哥别以为远哥儿的事是我同肖姨娘筹谋许久的计策,事到如今,除了父亲和母亲因此大吵了一架以外,可没有什么人在这件事中因我和肖姨娘而受了委屈伤害的,便是父亲和母亲这儿,也是大哥哥自己挑拨的。其实要说情分,我也只是同五妹妹好些,这些年我和肖姨娘私下本没什么往来,肖姨娘之所以会来找我,最开始还是因为来同我说五妹妹的事的,只是……她和我聊着聊着话题就岔了。”
“你要我信这是你偶然起意的?”许世嘉说完连自己都笑了。
可三娘子却心如止水冷静的很,“说偶然起意呢也是牵强,毕竟远哥儿和五妹妹是双生子,我从小也算是看着远哥儿长大的。说实话,我能理解母亲的用意,毕竟那时候我们一家子几十口人都住在邵阳老宅里,母亲,只有大哥哥一个嫡子。可是现在。大哥哥身后也只有一个远哥儿,他到底能不能变成大哥哥的助力谁都不好说,但他既有心念书,大哥哥不过是费费口舌,难道这样大哥哥都不给自己留一个希望吗?”
三娘子这一次说完,许世嘉沉默了许久,待他再开口,声音里已听不出什么别样的情绪了,冷静的和此时此刻的三娘子一样,只站理,不站情,“我明白你的意思,裴家的几个少爷年纪相仿的,不管嫡庶,几乎都是同一年下场应考的。如今他们兄弟中有一个已经进了翰林院,还有两个年岁稍小一点的学问也做的很精,这样一比,远哥儿真的差了很多……”
“咱们不比裴家,哥哥不用暗自费神。事实上这次父亲能请动麓山先生出面亲自教远哥儿,也是父亲亲手送给大哥哥的定心丸。不管远哥儿将来能走多远,大哥哥的这份恩情,他一定会铭记于心的。”
“说到恩情,母亲也是用心疼你的,你……别再让她失望了。”
许世嘉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比之前更沉了。三娘子当时正想取杯喝水,闻言,那手就顿在了半空中。
“大哥哥这话说的,我自然明白母亲对我的一番用心良苦。”两人话锋一转,三娘子就没了品茶的心思,“我从无害人之心,也自认没这个能耐,这次会出手帮远哥儿,说到底还是因为这是一件惠足大家的好事。大哥哥千万别把我想的太精明,我这点手段,放在大哥哥这儿,不也都是直接就能摆上台面的么。”
许世嘉聪明。三娘子也不笨,虚虚假假真真实实,她全都揉碎了混在一块儿端给许世嘉看。她要让他知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内宅小姑娘是翻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浪来的,也要让他知道她心有算计可却没有害人的恶念,但她更要让他知道,她许孝熙也决计不是个好随意任人拿捏的。
“你的心思我明白了,父亲母亲那里,既我最开始就不曾说破,那现在也不会多此一举。不过你若以为这样以后我都会睁一眼闭一眼的话,那你就错了。”许世嘉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些挣扎的,在这一刻。他甚至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如果,如果三娘子才是他一母所生嫡亲的妹妹,那该有多好……
独自出了许世嘉的书房,三娘子只感觉被正烈的日头一晒,好像随时都能厥过去一般,实在是——太饿了。
不远处的门口,正围着许世嘉的贴身丫鬟雪雁团团转圈的是着急得都快红了眼的子衿。
看着三娘子如幽魂一般从里面出来,子衿几乎是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先是伸出手抓住了三娘子的双肩将她定在了原地,随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才问道,“娘子,你没事吧?”
“哟。子衿妹妹这话说的,咱们哥儿是娘子的亲哥哥呢,还能吃了三娘子不成。”话虽如此,可雪雁见状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赔着笑脸就迎了上来。
其实方才许世嘉一脸寒意的拉着三娘子直奔书房的那个架势雪雁见了也是吓一跳的,这不明所以的,难免让人心里捏了一把汗。
“呵!”可子衿一听却是冷冷一笑,当下扶住略见有气无力的三娘子就想走,谁知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小丫鬟的呼唤。
“三娘子稍等,这是少爷特意命人给您准备的水晶如意糕和千层酥。”那小丫鬟说着已经走到了三娘子的面前,手中正提着一个隐隐飘出糯香的食盒。
子衿一头雾水的看了看那小丫鬟。又看了看三娘子。
谁知三娘子这会儿倒是双眸透亮了,径直开口吩咐子衿道,“拿着。”
还好,算他许世嘉还有点良心,也不枉她饿着肚子和他费这番唇舌了。
多年以后,当三娘子回头再看,便发现其实天福二十八年至三十年的时光,是她在豆蔻年华中过的最为自在惬意、不累算计的两年。
但其实,这两年是三娘子牺牲了肖姨娘在秦氏跟前的微权换来的,也是三娘子私下和许世嘉做了交易达成了共识换来的。
权衡利弊,选择站在许世嘉这一边,三娘子不后悔。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不是说肖姨娘没有被利用的价值了,而是大局已定,即便肖姨娘再用心,剩下的事也是无能为力的,可许世嘉和即将要过门的姚初娘子那里,却能让三娘子找到以后要走的方向。
况且,这样的结果对大家来说都是好的。肖姨娘虽失去了秦氏的信任,可这两年中,她和热情周到的赵姨娘走的很近,两人相互作伴,也算有个帮衬;远哥儿由华丘山亲自指点了一年多。虽华丘山后来因故没能继续在许府教下去,可是他临走以前却将自己的得意门生举荐给了许三老爷,远哥儿的课业因此也并没有耽搁落下;秦氏呢也并没有因当时远哥儿的事占了下风,相反的,她正是借了这样的机会在出了月子以后就大张旗鼓的重新整顿清理了许府的内宅,将一应大小事务全都紧紧的握在了手中,四娘子也被她亲自带在了身边,从衣食住行到管人掌家,秦氏好像是要把主持中馈的一切要领统统灌输给四娘子一般的孜孜不倦,虽许多的时候三娘子也是跟在一旁看着学着的,可孰轻孰重,明眼人还是一瞧就瞧得出的。
所以那两年间。许家后院的清风池边,下人们常常能看到三娘子在凉亭里伏案临摹,而她的身边,总是少不了许家五娘子许孝柔的玲珑身姿。
这样各自划地为营、不擅越界的许家内宅生活,说是无争却也有暗波,可说是汹涌,但偏偏又格外的岁月静好。
不过这样各守各利几乎互不干涉的平淡生活,还是因为天福三十年秋天姚初娘子的过门而悄然无息的被打破了……
但是姚初娘子过门,确是三娘子千盼万盼的念想。是以,当姚初娘子归宁回来以后郑重的请了三娘子去喝茶的时候,三娘子刚一坐下,眼眶就红了!
“这是怎么了?”姚初娘子。哦对,现在应该称为姚氏了,姚氏一愣,连忙抽了绢帕去擦三娘子的脸颊。
三娘子不禁抬了眼看去,映入她眼帘的姚氏浅笑盈盈,仪态有素,可整个人却如同清晨薄雾中沾满了露珠的青笋一般蓬勃而明艳,透着无比婀娜妩媚的娇态,水汪汪的令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我这是喜极而泣的,姐……哦不,是嫂嫂,我是真的一心一意的盼着嫂嫂能早日过门的,只怕这心思和哥哥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三娘子脸上忽阴忽晴的,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娇憨。
“你个狭促鬼!”听着三娘子转口的称呼,姚氏脸上也是一片绯红,可碍着屋里还有正抿嘴轻笑的贴身丫鬟们伺候着,姚氏立刻佯装正经的拉下了脸忍着笑意道,“这两年咱们见得少,我这才过门呢,你一见面就编排我。”
“好嫂嫂,是我错了!”三娘子立刻撒娇一般的拉了姚氏的手臂直摇,惹的姚氏头上的钗环乱颤,连半句笑骂都说不出口了。
两人就这样没大没小的闹腾了一番,姚氏方才遣了周遭杵着看戏的丫鬟们。然后拉着三娘子一同坐上了罗汉床。
屋门、窗棂、柜身、椅背……一张张大红喜字还不曾被揭下,清爽的秋日从敞开的窗外铺洒进来,迎着那随处可见的喜气,渲染出了格外金灿灿的碎光,让人不由心生暖意。
清茶热糕、冰水帕子、窝丝蜜糖什么的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两人中间的矮几上,见三娘子正四下打量着自己和许世嘉的新房,姚氏先是伸手合上了敞开的双窗,然后才开口道,“本来我过门第二天就想让你过来了,可是你哥哥说那样毕竟太显眼了,我便安分了两日。”
“大哥哥考虑的周全。”三娘子脸上的笑意也渐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娟秀。
姚氏凝神的看了看她。不由感叹道,“这两年和你见面真是少了,如今宫里也不太平,你不知道,我这亲成的也是胆战心惊的,生怕……”她说着压了压声音,“诶,总算也是有惊无险的。”
看着姚氏神色间透出了后怕,三娘子便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掌后问道,“皇上的病很严重吗?”
上个月,明宗帝在早朝的时候忽然晕倒,吓傻了一众手执奏折的文武近臣。
整个皇宫立刻躁动了起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全太医院的太医都齐齐聚在了明德殿中,以温怀义为首的温派和以张逢春为首的张派各执一词,一方主张用药猛攻,一方主张下针缓调,一时之间双方人马竟就在明德殿中吵了起来,连皇上身边最最得力的庞公公上去拦都没有拦住,最后还是皇后娘娘匆匆赶来,凤杖一杵,怒意尽显,方才压下了这场太医院的争乱。
不过正是因为皇上邪风侵体晕倒在金銮殿的这件事,才让三娘子察觉到,好像在这一世,但凡和她没有直接干系的人或者事,都还是会按着她上一世记忆中的时间发生变化的。
而如果她这一猜测是正确的话,那么那一场惊泣百姓浩劫帝都的变乱,有人应该也已经正在慢慢酝酿了……想到这里,三娘子忽然有些不寒而栗,一颗心也跟着浮躁了起来。
可姚氏却缓缓的摇了摇头道,“宫里消息锁的很死,据说庞公公执了龙印,和皇后娘娘的凤印相互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