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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没有在陆承廷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担忧和害怕糅杂在一起,让这个素来所向披靡顶天立地的男子此刻看上去特别的无助和惊慌。
三娘子一怔,不由放下手改环住了陆承廷精瘦的腰身,然后露出了一个自认还算自然的笑意道,“我没事,娘娘也很好,东宫里还有几位夫人也都平安无事,不过……萱妃娘娘没了,毓妃……”
“很快就没事了,皇上已经在和武泽将军对谈了。”陆承廷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八皇子赶到了吗?”三娘子关切的问。
陆承廷摇了摇头,“被我们的人截在了官道上,说起来也是天助,他们抄近道走了徐州山路,可这两天徐州连日下雨,山路泥泞,他们本来能更早一点到的,却在徐州耽搁了半日。”
三娘子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
所以,这一世还是和上一世一样,新帝登基,天下大定,风云微变,她的夫君,要起势了。
第112章 惊宫变?幽香如故(下)()
在裴湘月的记忆中,陆承安是很少对她笑的。他们夫妻间,有的更多的是一种墨守成规式的相处模式。
其实她很清楚,靖安侯府之所以看上他们裴家,看上自己,更多的还是因为裴一白。
裴一白的妙手回春,确实让陆承安的身子好了很多,新婚那晚,她在他的身下,是能感觉到属于男人的那种张力和冲劲的。可是,床笫之事却不代表夫妻之心,裴湘月很清楚,陆承安的心,不在自己身上。
刚才,跟着陆承安往外走的时候,裴湘月下意识的回了一次头。
灯火通明的路上,陆承廷旁若无人的将三娘子紧紧的拥在了怀中,素来冷面的侯府二爷,竟也有那么温柔似水的一面……裴湘月心中悸动,不知为何,在看着眼前那抹同样修长却略显瘦弱的身影后,她竟又生出了那种无比的厌烦之感。
“世子爷想带我去哪里?”裴湘月的步子缓了下来,并非害怕,而是不耐。
“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咳咳,我们说说话……”陆承安转过头,笑的有些无力。走之前,他屏退了周遭所有的侍卫,此刻,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除了无尽的月色和寒凉的夜风之外,就只剩下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了。
其实本来陆承安是想等养心殿的一切结束以后再去找裴湘月的,可谁知,她就这样巧不巧的先撞了上来。好像冥冥之中是有注定的,上天希望他和她在结束以前能敞开心扉,哪怕她不愿听,他也能说上一说。
“来,屋子里还有热茶。”见裴湘月不说话,陆承安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偏房道,“那是平日大臣来递折子的歇脚处,边上就是养心殿,父亲和大皇子还有武泽将军正在里面。”
父亲……
裴湘月猛的抬起头,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承安,却见他已经缓缓的转过身,走了几步,然后推门进了屋。
屋里果然略感暖和一些,桌上还有温茶,之前好像有什么人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
裴湘月跟进去的时候,陆承安正好取过了两个干净的杯子,倒了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了她的面前。
“你说父亲……”裴湘月低头看了一下那杯茶,只感觉自己嗓子紧得犹如被人掐住了整个脖子一般,并非口渴,却难受的要命。
“月娘,为何刚才你看到我都不见得万分放心,可看到二弟却觉得他分外可信呢?”陆承安端起茶喝了一口,喘了几下气,幽幽的不答反问。
裴湘月一愣,忽而笑道,“世子问这话不觉得心虚吗?我当时进宫即为人质,和蕙妃娘娘她们关在了一起,娘娘是支持着谁的这些年天底下但凡有个眼睛的都能看得见,毓妃谋乱,太子爷顺位继承大统,可你却……”
“可我却没有和二弟一样,收到宫里传出的假谕,所以你认定我是八皇子一党的同谋?”陆承安接下了她的话。
裴湘月垂了视线,没有回答。
“是,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连毓妃都以为父亲暗中支持了八皇子,所以我这个世子爷也一定是八皇子这边的人。”陆承安冷冷的一笑,“当”的一声搁下了手中的杯盏,笑意凉凉。“只可惜你们都猜错了。”
裴湘月一愣,抬头看向了陆承安。
“你怎么不想想,若我已经是八皇子的人了,毓妃为何还会特意把你传召进宫作为人质?既我们是夫妻,她都信我已经替她办事了,为何还要再动你的念头让我分心?”
“我……”裴湘月的心忽然举棋不定起来,“那父亲……”
“宫乱一事,我从头至尾都没有给过父亲肯定的答案,毓妃会把你一同传召进宫,为的从来都不是牵制我、牵制父亲,为的是……”
“你们把裴家……把一白如何了?”裴湘月顿时恍然大悟,脑子如被人用锤子重重的砸了一下一般。疼得清醒了七分。
“裴家人没事,裴一白被关了,应该也是性命无忧的。”
“应该?”裴湘月笑得人都颤抖了,“陆承安,我裴家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优雅镇定如裴湘月,这次也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揪住了陆承安的衣领,眼中迸射出的是骇人的怒意。
陆承安被她用力一扯,当下就重重的咳了一声,他下意识用手一捂,指缝间竟缓缓的流出了一丝丝的鲜红。
裴湘月定睛一看,无意识的就松开了手,心也跟着漏跳了一下,“你怎么……”夫妻一场皆是缘分,她怎么可能熟视无睹!
可谁知,陆承安竟淡然的反手擦了擦溢出嘴角的鲜血,慢慢的坐下了身子,一边从腰际掏出了干净的帕子,一边漫不经心的擦着手道,“不,月娘,是我欠你的,是靖安侯府欠了你们裴家。”
“为什么?”裴湘月忍住了悲恸,咬着牙不让眼中的酸涩化成盈盈清泪,可是她心里是真的难受,为眼前这个男子不值,为自己的姻缘不值,为了……
“天福二十四年的那场水患,你以为折进去的只有武平侯府,裘家,越伯侯府,齐阳王府他们几家而已嘛?”见裴湘月瞪大了眼睛,陆承安笑道,“全帝都,但凡在皇上跟前说的上话的人大多都是有份的,你说,天家能不气吗?可气了又怎么办?要罚,对,肯定要罚,可罚了之后呢?所有的公卿贵胄,难道全部都要翻个底朝天吗?皇上也不傻,他若真的这样做了,岂不是等于自掘坟墓?”
“我们裴家就……”
“裴家是清流,泰山大人不屑做这样的事。”陆承安看着裴湘月,眼底有浓浓的敬佩之情,“可是月娘,你知道官场所利,有的时候不是说一句我不同流合污就能手不染污的。”
裴湘月沉默了。出身高门大户,她能听懂陆承安话中的无奈。
是啊,结党营私固有人心之欲,可很多时候也是骑虎难下的一条不归路。一个家族,一方利益,在遇到大事的时候,只凭一己之力也是很难去铺开局面的。
百姓都以为贵胄世家有钱有权有人脉,可就拿裴湘月来说,自己娘家也算是家大业大的公卿之府了,但是直到嫁进靖安候府,裴湘月才见识到了什么叫“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处事之道。
银子,对裴家这样的大户来说。够吃穿住行,却不够拓宽仕途。这也是为什么裴一白一直将入宫为官这件事视为虎狼猛兽一般嗤之以鼻的原因。
朝中势力众多,可不管是哪一股,都不会是干干净净的。裴一白就是不希望同流合污,才会直到现在都不肯正经的接下太医院的职位。
“那么多钱,父亲也不是拿不出,可也是伤筋动骨的事儿。这时候毓妃娘娘出面了,几句话,给了皇上一个台阶,就把靖安侯府保下来了。”陆承安轻蔑一笑,“可是保下来又如何,太子爷盯着呢,这么大的一个漏洞,若是等到太子爷上位,连毓妃都是自身难保的,你说,靖安侯府躲得掉么?”
裴湘月跟着也坐下了身,表情沉郁,一脸的苦涩。
“我反对过,可父亲几句话就将我驳了个一干二净。诚然,父亲也是有私心的,这两年,皇上为了固权,把很多原本手握政要的朝臣的权利都分散开去了。父亲原本在内阁还说得上话,可光是最近这五年内,内阁的人就换了两拨,每换一次,父亲的暗权就少一分,这些年,他坐高位已经习惯了,你让他突然去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他怎么可能拉的下脸。”
“可储君已定多年,父亲凭什么认为八皇子就有资格可以代替太子爷?”裴湘月也嗤笑了起来,“毓妃就算再得宠,萱妃娘娘可是先皇后的亲妹妹,先皇后可是万岁爷心中唯一的挚爱。”
“谁说不是呢……”陆承安幽幽的拉长了语调,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沿,“可是最后这两年,皇上让毓妃做了太多为所欲为的事儿,大家都以为八皇子这事儿是有希望的。而且……太子爷总是一副温吞水的脾气,骂不驳,激不怒,看着好像是人畜无害的……”
“原来父亲也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时候。”裴湘月淡淡的说了一句,此刻她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是啊,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这次他们都赌输了。”
“既你都知道侯府要输了,那为何还要往这火坑里跳?”裴湘月不解,“今日之事,本你可以继续两耳不闻的待在府中的,于我,二弟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月娘,我是将死之人,总也要做些什么才能死得瞑目。”陆承安摇了摇头,叹气道,“其实,我遗憾的是到最后都不能给你留个孩子,若是你有了孩子,以后或许还能活的更有期许一些。”
“你……”裴湘月怔怔得看着陆承安,突然有点不知道要怎么来接他的话。
“我今日来。是用自己这条命来换父亲这条命的。”
“噌”的一下,裴湘月站了起来,力道之大,直接撞翻了她身后的椅子。
“陆承安,你凭什么!”裴湘月厉声喊道。
他凭什么?凭什么要用自己这条命去赎靖安侯犯下的错,就算他是他的亲爹,可这本来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为什么侯爷之过,要他这个世子爷来承担?
他凭什么?凭什么随随便便就结束了她和他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她知道陆承安喜欢的从来都不是自己,可是夫妻之道,从来和喜欢不喜欢是沾不上边儿的!
“将死之人,换来侯府一世太平,这生意,很划算。”陆承安说的平静,顺势还指了指自己道,“月娘,你知道有心而无力的难受吗?你知道空有抱负而无力施展的可悲吗?是,你们都希望我能长命百岁,可是事实上,便是一白,最多也只能帮我再苟延残喘几年罢了。既然如此,何不让我死个痛快?”
“是不是因为她?”裴湘月眼中忽然透出了慑人的光,“是不是?”
陆承安一顿,缓缓的摇头,半晌才说道,“与她无关。”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两个人两种心,一个满心不甘,一个一心求死。
压抑了许久,裴湘月终于缓缓的哭出了声,可是连她也不知道,这泪,是为自己流的,还是为陆承安流的。
以前,在面对宣岚的时候,裴湘月觉得她有足够的底气去和这个来势汹汹的妯娌互相抗衡,因为只要有陆承安在,她就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于公于私,宣岚即便有胆,也却要忌她三分。
可是将来,若陆承安真的走了,那她在靖安侯府还有什么立场去和别人抗衡?
她不是贪图这个位置,她只是替自己不值,花嫁数年,夫君不亲,走到最后,她还要亲手送走枕边人,有那么一瞬间,裴湘月觉得自己这半辈子就等于全白活了。
“你若想好了,我也不拦,趁着你还有一口气,我们和离吧。”裴湘月面无表情的站起了身,羽睫上还沾着清泪,可说出口的话却异常的坚定,“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在死以前诚心替我想一想。当年,是你们靖安侯府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求娶裴家女的,爹爹知道你们的用意。可爹爹说,靖安侯世子仁贤,值得托付终身。”
陆承安一愣,目光开始有些飘忽了。
裴湘月继续冷言道,“但,我托付给你的终身,便就让你这样给糟蹋了一半。如今,你既已经做好了送死的准备,那我剩下的另外一半终身,就请世子爷行行好,全部还给我吧。”
“若是和离,你将来……”
“世子爷都是将死之人了,哪里还有力气管我的死活呢?”裴湘月性子本就刚烈,面对陆承安的拖泥带水,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当即就打断了他的絮叨,“更何况和离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是死是活也和世子爷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