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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将领听柳如浪称她为公主,一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容貌美艳,身穿汉服,想是什么江湖上的“宫主”,当下傲慢地道:“黄毛丫头!你凭什么教训我!”
“凭这个!”萧峰长臂一扬,一道金光在空中划过,朝那将领疾飞过去,那将领只觉眼前一花,那金光已击在他的胸口上,他“哎哟”一声,从马上直摔下来,恰好压在那副将的身上,他身材魁梧,那一摔之力甚大,直把那副将压得晕了过去。
那将领的膻中穴被金光闪中,受伤不轻,一时只觉胸口剧痛,身子无法抬起,他心里又惊又怒,正在心里发誓要将萧峰等人践踏为泥,忽然一眼瞥见落在他身旁的一块金色的东西,正是这块东西将他从马上击落,他觉得有些眼熟,抓起一看,顿时惊得连疼痛都忘了,用力从那副将身上撑起来,朝萧峰跪伏下去,颤声道:“末将博儿术不知东辽大将军驾到,冒犯了虎威,罪该万死!”他身后的几千士兵见主将跪伏,连忙滚鞍下马,一齐跪倒在地。此时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先前那些老百姓一听萧峰竟是蒙古的东辽大将军,一时面面相觑,愕然不已,也是鸦雀无声。
萧峰目光一扫,那些原来偷偷抬起头来,想看清楚威震草原的东辽大将军是何等模样的士兵们连忙低下头去,无一人敢与之对视。萧峰冷然道:“博儿术,你身为信阳的守将,本该爱护百姓,惩奸罚恶,谁知你竟纵容属下肆意欺压人民,滥杀无辜!你死有余辜!”
博儿术浑身颤抖,他知道眼前这个大将军乃草原第一红人,权力仅在忽必烈之下,武功之高强自己刚刚见识过,此时要杀自己就有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当下伏在地上,颤声道:“将军饶命,末将罪该万死,只求将军给一次机会给小人。”
第六节 小镜湖畔
萧峰急着去拜祭阿朱,不想和这些人纠缠,当下朗声道:“好罢,博儿术,我这次就饶了你,从今往后,你若是再纵容下属胡作非为,欺压百姓,绝不轻饶!”
新月在旁道:“博儿术,你可要听好了,若是敢阳奉阴违,莫说萧将军不饶你,连我也不饶你!”
博儿术不知她是何人,但见她立在萧峰身旁,唯有应道:“是。”
萧峰指着新月道:“你不知道她是谁,一定在心里想她一个弱女子凭什么教训你是吗?你身为蒙古人,怎么连新月公主也不认识?”
博儿术一惊,定睛再看新月,只觉她容貌艳丽,身材高挑,虽然身穿汉服,但形容举止确实和蒙古人无异,心里暗道:“新月公主号称蒙古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听闻新月公主心仪萧大将军,今日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当下朝新月拜伏下去,道:“博儿术无礼,请公主原谅。”
“起来罢!”新月冷冷地道:“你平日就是这样兴师动众地对待老百姓的吗?我们只是几个人而已,你犯得着带几千人来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仗呢,好歹你博儿术也是名门之后,没地辱没了你的先人!”
博儿术从地上吃力地站起身来,垂首道:“公主教训得是,我听得有人来报,说来了几个公然与我大蒙古国作对的人,武功高强,世所罕见,我恰好在校场上操练士卒,就带了队伍过来,实是博儿术该死,不知公主与大将军光临,还请恕罪。”
萧峰懒得和他周旋,飞身上马道:“我要说的话已说完,你好自为之!”
新月与柳如浪等人也上了马,提缰欲走,博儿术叫道:“公主、大将军,请到信阳府里歇息罢!”
萧峰道:“不必,我们在信阳还有事情要办,你好好地收兵回去,别再扰民!”
博儿术巴不得他们立即就走,当下躬身道:“末将知道,公主、大将军慢走,末将率兵在身,不远送了。”
萧峰一提缰绳,口里一声轻喝,骑着马径直朝小镜湖方向奔去,柳如浪、阿紫、新月与小雁跟在身后,一齐扬鞭而去。那街上的行人因见博儿术带了大批蒙古兵来,早躲得远远的,萧峰一行很快就在空荡荡的大街上驰远了。博儿术再大胆,此时也不敢再造次,沮丧地一挥手,大声道:“收兵!”那围观的人们渐渐散去,心里都记住了蒙古还有一个好官,叫东辽大将军。
虽然一百多年过去了,但小镜湖在信阳的西北方向萧峰还记得,当初在这里,他曾和阿朱向酒店里的酒保打听小镜湖的所在地,那酒保为了要些问路费,故意绕着圈子说了半日,总共路程是三十八里半,阿朱掏出三十九文钱,取了一文钱在斧头上磨了一道痕,用手拗成两半,给了那酒保三十八文半。想到此处,萧峰耳里仿佛还听得阿朱笑着对那酒保道:“一里路一文酒钱,本来想给你四十文,这一给便错了数啦,说不给呢,却又得要给。一八得八,二八一十六,三八二十四,四八三十二,五八和四十,四十里路除去一里半,该当是三十八文半。”
“三十八文半,三十八文半……”萧峰喃喃自语,仿佛阿朱的笑靥就在眼前,他心头一阵酸楚,纵马狂奔。阿紫在身后叫道:“姐夫,姐夫,等等我,我给你带路!”萧峰哪里听得见,手握缰绳,沿着似曾相识的小路一路疾驰而去。阿紫与新月她们的马乃是郭府里一般的马,与萧峰所骑的林烟碧从折桂居带来的坐骑自然无法相比,无论她们如何拼命地挥动马鞭,也赶不上萧峰,唯有柳如浪的坐骑是他一向骑惯了的,也是天下良驹,当下策马急赶萧峰,新月大声叫道:“柳大哥,请你劝劝萧大哥,死者已矣,让他别太伤心了!”柳如浪一路急奔,朗声应道:“放心!你们随后赶来就是。”
柳如浪紧紧地跟着萧峰,只见越走越荒凉,杂草丛生,小路迂回曲折,忽见萧峰猛然勒马止步,跃下马来,立在一座大青石桥旁,久久不说话。他高大的背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他就像一座泥塑一般,立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有旷野的风吹动着他的衣衫。柳如浪静静地站在萧峰身后,蓦然发现他的大哥,他心目中的英雄原来竟是如此地孤独,他心里的爱已经全部给了他的亡妻,他可以为族人、为朋友去死,但无论他身边聚着多少人,也无法排遣他内心深处的孤独,因为他内心深处的那一个人已经死了,阴阳相隔,只有无尽的思念。柳如浪哪里知道此时萧峰盯着那青石桥,内心的起伏要比他想像中强烈百倍,柳如浪发梦都不会想到,萧峰就是在这里一掌打死他最心爱的人,从此一切许诺成空,一切往事成梦。
柳如浪静静地盯着萧峰的背影,他觉得这个魁梧的身影下此刻柔情满怀,睹物思人,总是伤感的,但又何尝不是一种震撼心灵的美丽呢?他不想去打扰那只属于他和她的世界,于是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这位顶天立地的英雄的孤独与柔情。
阿紫与新月、小雁三人气喘吁吁地从后赶来,见萧峰与柳如浪两人一前一后地立在青石桥旁,仿佛入定了一般。阿紫一跃下马,奔到萧峰身旁,拉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姐夫,姐夫,你别伤心了。”萧峰虎目含泪,正自想起那一晚上雷雨交加,阿朱被他一掌击中后,还面带笑容的情景,猛然被阿紫一拉衣袖,他侧过头来,泪光朦胧中,仿佛阿朱就在面前,他心里一阵狂喜,正要伸手去将她揽入怀里,忽然一个声音如轰雷般响过:“阿朱死了!阿朱早就死了!”他猛然惊醒,缩回手来,泪如雨下,“不错,阿朱死了,阿朱在这里被我亲手打死了!”他心如刀割,悲痛难忍。自阿朱死后,他虽然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起她,但从没在人前流过泪,此时再见当年的青石桥,一切又清晰地浮现眼前,那一夜,大雨刮在他的脸上,和着他的眼泪狂泄而下,他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但是她还是在他的怀里永远闭上了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萧峰再也止不住眼里的泪水,任由它一如当年般流淌。
新月本想上前劝萧峰几句,见他默默流泪,不知怎地,自己心里也甚是酸痛,眼睛微红,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她虽身为蒙古的公主,但自小被千般娇庞,生性善良,少了许多蒙古女人的粗犷,多了几分温柔,常常被忽必烈笑称为投错了胎,这辈子本该是个汉人,阴差阳错投到了蒙古人中。
柳如浪走到萧峰身旁,轻声道:“大哥,节哀顺变,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先找着大嫂的坟,你再和她说说话儿。”
萧峰点点头,举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回身将马缰绑在一棵树上,道:“前方甚是难走,无法骑马,咱们得走路过去。”当下众人都将马绑在青石桥旁。
萧峰见大青石桥右首的小木桥还在,当下举步过桥,只觉那木桥甚是结实,想是一百多年来,不知换了多少趟,就像世间的人一样,一代换一代,如今的木桥不是当年的木桥,如今的兄弟也不是当年的兄弟。斗转星移就在眨眼之间,人世间一切都会随着岁月而改变,只有心中的情义不会变,只要还活着,就永远记铭刻在心里。
道路越来越狭窄,时有长草及腰,走了约半个时辰,众人眼前豁然开朗,一潭平静如镜的湖水呈现眼前,柳如浪心想这大概就是小镜湖了。湖边一片竹林环绕,占据了整个湖畔,郁郁葱葱地一望无边,柳如浪细看那竹子,发现这不是一般的竹子,竹身是方的,竹叶却更显修长,一片片撑开来,犹如少女的纤手一般。
阿紫走到萧峰身旁,道:“姐夫,我带你去。”萧峰沉声道:“不用,我还记得方向。”虽然竹林已包围了整个湖畔,四处都是一株连着一株的竹子,在竹林里穿行,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但萧峰对那他亲手挖下的坟印象太深刻了,纵使这里再怎样变样,他还是记得那个方向,他也不知道那个方向是东南还是西北。他沿着他记忆深处的路途走去,他曾几度梦回的地方,如今真切地踏在了这片土地上,心里竟有些忐忑,一百多年了,他不知道他将会看见一幅怎样的景象,越是走近,这种情绪越是强烈,人道近乡情更怯,他此时深深地体会到了个中滋味,只是他渐渐走近的不是故乡,而是更让他梦牵魂绕的心爱的人儿之墓。
阿紫在一旁道:“姐夫真厉害,过了那么久,还记路呢!”
萧峰默不作声,快走几步,青青的方竹林里一座孤坟猛然出现在眼前,萧峰身子一震,停下脚步,举目看去,只见坟前芳草萋萋,坟旁开着一片鲜红的杜鹃花。
第七节 阿朱坟前
萧峰大步走近坟前,双膝跪下,伸手抚着那块刻着“阿朱之墓”的石碑,泪如雨下。他在心里默默地道:“阿朱,我来看你了……”泪眼模糊中,仿佛身穿红色衣裙的阿朱就立在他的面前,巧笑嫣然,萧峰含泪轻声唤道:“阿朱……”再一定神,只见眼前风吹着杜鹃花一片摇曳,哪里有阿朱的影子?
萧峰跪在地上,抚着那墓碑久久不愿放手,他想起阿朱的在天之灵已经重新投胎轮回,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与脾气都和阿朱不相同的林烟碧,虽然他知道她的前生是阿朱,但总无法像对阿朱一样对她,毕竟她与阿朱不是一模一样,他深爱着的阿朱只有一个,那是前生的阿朱,是他亲手埋葬于此地的阿朱,再次轮回,就成了另一个人。
柳如浪与新月、小雁在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三人见萧峰抚着墓碑,只是流泪,一声不出,当下也是默不作声,均不愿打扰了他心中的追忆。新月在来之前,原本打算要劝萧峰莫要太过悲伤,此时真正来到墓前,见萧峰久久地抚着墓碑不放手,他内心的痛苦仿佛已经发散到了空气中,让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沉浸于一片凄楚中,谁都不愿在这个时候说话,包括新月。只是柳如浪心里有些奇怪,不知为何墓上不写“萧氏夫人”的字眼,而仅仅只是写了“阿朱之墓”。
阿紫跪在地上,闭着眼睛默默地道:“阿朱姐姐,你被姐夫一掌打死,不能一生照顾他,就由你的妹妹来照顾他吧,你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我,别让那林烟碧与姐夫在一起,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临死前还要姐夫照顾我,我知道你是最疼我的,你可一定要帮我。”她眼睛一转,又默默地道:“姐夫最听你的话了,不如你托个梦给他,让他……让他一辈子照顾我。”她本想说“让他娶我”但转念一想阿朱那么深爱萧峰,肯定不愿意保佑萧峰娶自己,当下立即改口。在她心里,只要萧峰永远在她身边,娶不娶她倒无关紧要。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峰慢慢站起来,凝视着那一片鲜红的杜鹃花,低声缓缓道:“阿朱,请你告诉我,这花儿是谁种的?这墓碑又是谁立的?当年我给你立的墓碑只是一片方竹。”他仰起头来,看着四周青翠的竹子,竹林里看不见有人居住的痕迹,“这碑也许是你父母立的,但这花儿断不可能是你父母种的,瞧这样子,也只是种了几年罢了,我们在这世上无亲无故,谁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