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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弦笑道:“那就奇了,是谁整日在凭风轻叹为伊消得人憔悴?又是谁……”
“住口!”林烟碧妙目一横,轻声叱道,“你这死丫头,要敢再胡说,看我饶不饶你!”
青弦吐了吐舌头,忙把下一截的话咽了回去。
萧峰虽然听不大懂什么为伊消得人憔悴之类文绉绉的话,但隐约也听明白了青弦是在取笑林烟碧害了相思病,至于她相思的人,他再不懂风情,也知道青弦指的是他萧峰。他见她虽然玉容依然绝世,但确是略比从前憔悴了些,当下心里竟有些怜惜,他招招手,叫过一个侍卫来道:“找一个干净的帐子,安置这两位姑娘。”
那侍卫聪明得紧,平日见萧峰不近女色,总是独处一室,这一次他也不请示,就在挨着萧峰的帐营旁新搭了一个帐子,他认定林烟碧一定是未来的将军夫人,所以把军中最好的陈设都搬了来。众侍卫边搭帐子,边议论未来将军夫人的绝世姿容与大将军如何如何地相配。
这一边萧峰将林烟碧和青弦让进自己的帐子,吩咐摆上晚饭。兀良合台盯着林烟碧,也跟进帐子里来,林烟碧觉得他的目光老盯着自己看,不由心里甚是不悦,但碍于萧峰的面子,却不好发作。萧峰从来不会留意这些细节,他让众人坐下后,又吩咐去请杨过、柳如浪和阿紫来,一同吃晚饭。他拎起壶来为自己斟了一碗酒,端起来一仰脖子喝了,然后问道:“烟碧,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你母亲和师伯她们还好吗?”
“她们很好,叫我问候你呢。” 林烟碧盯着他手上的壶道,“你又把酒当水一般喝?”她边说边摇摇头,笑道:“你要喝也等到吃了饭再喝罢,你道你真是铁打的么?”
“哈哈,终于有人来管管咱们萧大哥了!”一人朗声笑道,从帐外走了进来。林烟碧抬头看时,只见来人剑眉凤目,相貌颇为英俊,却双鬓微显斑白,甚有风霜之色。紧跟其后的是另一白衣公子,高鼻薄唇,林烟碧不用再看第二眼,也知道那是柳如浪,她站起身来,向柳如浪微一躬身,道:“柳大哥,别来可好?”她自从当着柳如浪和碧云宫主的面拒婚以后,对柳如浪总是客客气气的,以兄妹之礼相见。
柳如浪看了她一眼,心里不禁微微一酸,脸上却笑道:“我很好,林妹妹可是清减了,想是碧云宫的事务太繁杂了罢?”
林烟碧微微一笑,也不答话,看着杨过问道:“请问这位大侠……”
“在下杨过,见过林姑娘。”杨过抱拳为礼,向林烟碧道。
林烟碧秀眉一挑,“哦”地一声,道:“原来你就是萧大哥从前常提起的杨过大侠,小女子失敬了!”
杨过道:“大侠二字在下实不敢当,只有像萧兄这样的人才当得起,林姑娘当日为救萧兄,带着他千里南下,在江湖上已成了佳话,尤其是姑娘竟可以从我郭伯母的眼皮底下逃出陆家庄,这份功夫江湖上恐再无人能及,杨过打心眼里佩服!”
林烟碧抿嘴一笑,道:“什么佳话?不过是取笑打趣我罢了。你和郭大侠是什么关系,为何叫黄帮主作郭伯母?”
杨过道:“先父和郭伯伯乃八拜之交,我小时候蒙郭伯伯收留,曾在桃花岛住过,跟郭伯母念过一些书,至今想起来,还真得感谢她当日教会我认字,要不我现在还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人呢。”他边说边走往右边的桌子走来,忽然在兀良合台的座位前停下,伸手在他的面前一晃,用身子遮住他盯着林烟碧的目光,笑道:“兀良合台将军,你眼睛直直地在看什么呢?”
兀良合台本来一直在看着林烟碧,忽然被杨过遮住了,他猛地回过神来,伸手搔搔脑袋,讪讪地笑道:“没……没看什么……”他忽然站起身来,向林烟碧深深地行了一个蒙古族的见面礼,道:“这位美丽的姑娘,请问你知道四大美女在哪里吗?你是不是四大美女之一?”
林烟碧一愣,柳如浪笑着道:“兀良合台将军,你要找哪门子的四大美女?”
兀良合台道:“就是中原的四大美女,四王爷说其中有一个叫……叫杨玉环来着的。”
这回杨过、柳如浪和林烟碧一起笑了起来。兀良合台奇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们知不知道倒是说一声啊!”他又看着林烟碧道:“林姑娘,你是仙子下凡,定然是知道的,请你告诉我罢。”
林烟碧忍住笑道:“第一,我不是仙子下凡,我只是一个凡人,第二,四大美女早死了,连离现在最近的唐代的杨玉环也已经死了几百年,大概是连骨灰都找不着了。”
“什么?”兀良合台失声道,然后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般道:“怪不得四王爷听我说要到中原来寻四大美女时,也是不停地笑,原来是这个缘故。”
萧峰笑道:“原来是这么着,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呢。”
“姐夫,你知道什么了?”随着声音阿紫掀开帘子走进来,一眼就督见了林烟碧,顿时心里一沉,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烟碧,道:“你怎么来了?”
林烟碧微微一笑道:“我在碧云宫呆着闷了,就出来走走。”
阿紫“哦”地一声,边在萧峰身旁坐了,“这一走也真是巧了,竟走到战场上来了……”
“阿紫!”萧峰低声喝道,“烟碧在庐山上曾舍了性命救你,你怎么能这样和她说话?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她救了你的性命。”
阿紫撇了撇嘴,心里虽不以为然,却不敢再作声。
一时间摆上晚饭来,众人吃了晚饭,席间萧峰自然是尽情痛喝,林烟碧也唯有摇摇头,不再劝他。
吃过饭,兀良合台起身告辞道:“大将军,今日我与你商量之事,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就这么定了罢,流血送命是打仗最平常的事,若不损一兵一卒,那才叫不正常呢。”
萧峰道:“好,我会认真考虑的。”
送走兀良合台,杨过看着他的背影道:“萧兄,他又逼你了?”
萧峰将兀良合台要于半个月之后攻城的事说了,柳如浪叹了一口气,道:“他说得很在理,咱们总不能这样拖下去,很快他就会发现疑点的。”
忽然帐外有侍卫来报:“禀报大将军,京兆有信送来。”
“拿进来!”那侍卫走进来,呈上一封信,然后退了出去。萧峰拆开来看了之后,脸色凝重,杨过问道:“萧兄,发生什么事了?”
萧峰摇摇头,道:“没什么事,四王爷只是在信上说我在临潢的兄弟耶律英和萧明阳带了一行族人来京兆探我,不想我已南下,四王爷挽留他们住了下来,说等我得胜归来,好和他们见上一面,还说他们想念我得紧,问我战况如何,最好速战速决。”
杨过长叹一声道:“真是屋漏偏遇连夜雨!”
萧峰将信收好,道:“很晚了,大家散了罢,烟碧,你远到而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一面传侍卫进来问林烟碧的帐营搭好了没有。侍卫回说已安置完毕。
众人起身告辞,走出帐营,由于侍卫有意安排,林烟碧的帐营就在萧峰的旁边。等众人都散去了后,萧峰回到帐里,沉思了一会儿,终是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吹熄灯就准备睡觉。
忽听得帐外有人轻声问道:“萧大哥,你睡了吗?”
“没有呢,你有事吗?”萧峰听出是林烟碧的声音,当下披衣站起身来,重新点燃了灯。
“没事,只是睡不着……”林烟碧顿了顿,又轻声道:“萧大哥,你出来陪我到江边走走好吗?”
“好,我就出来。”萧峰穿好衣服,掀开帘子走出来,见林烟碧站在月光下,时值夏天,她身上的轻衫被风吹拂着,比从前更显风姿绰约。萧峰心想:“姑娘家真是奇怪,深更半夜不睡觉,却要去江边走走。”
萧峰带着林烟碧往江边走去,林烟碧一路问着萧峰别后的情形以及现时的形势。萧峰一一讲了,林烟碧听后,站在长江岸边,看着滔滔东去的江水,忽然道:“萧大哥,你明天就答应兀良合台的要求,我有法子对付他。”
第八节 前世的约定
萧峰问道:“什么法子?”
林烟碧道:“从明天起,我在他的饮食里下一种药,让他渐渐失去力气,我包管半个月之后,他连马都骑不上。”
萧峰沉声道:“不行,这岂不是下毒?他虽然是蒙古人,但还不失为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林烟碧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好了,这不是毒药,只是一种暂时让人失去力气的药,症状和染了风寒相似,等不吃了,很快就会自然恢复,对身体没有伤害的。”
萧峰眉头微皱,沉吟半晌道:“这种手段虽是不太好,但总比鄂州城破,大宋百姓遭殃的好,如今没有法子,也只好见步走步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道:“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此围城,总不可能无限期地拖下去,若大宋援兵来到,前后夹攻,我也不想看到八万士兵就此客死他乡,唯今之计,找到一个借口撤军,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天无绝人之路,咱们一起想法子,总会找到的。”林烟碧仰起头来,看着满天的繁星,她轻轻地道:“萧大哥,你还记得那些我们一起赶路的夜晚吗?那天上的星星就和今晚的一样那么明亮。”
萧峰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时我一到晚上就困得不得了,没等星星出来就睡着了。”
“是的,我倒是忘了这一层了。”林烟碧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不禁悠悠地道:“我常和你说着说着话,就没了你的声息,我知道你又睡过去了,可是我不知道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你还会不会醒来……”她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发颤,如今想起来,她依然后怕不已。
萧峰心里感动,伸过手去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我……我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这许多苦,还要为我担惊受怕。”他所说的受了这许多苦,包括了她前生作为阿朱时追随他亡命江湖,到处被人追杀,最后还命丧他掌下的事。
林烟碧轻轻地摇摇头道:“不,今生我最大的福气就是遇到你,自小你就千百次地出现在我的梦里,直到那一天我在轿子里看见你,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她还有一句话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活在这个世上,只是为了等他的到来,自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十九年来平静如水般的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为了他,她可以不顾性命,不顾名节,背叛师门,与整个江湖作对。
萧峰听罢,携着她的手站住脚步,看着她的眼睛道:“烟碧,你知道你为什么会从小就梦见我吗?”
“为什么?”林烟碧一双眼睛秋水盈盈,不解地看着萧峰,心想做梦也有理由可寻的吗?
萧峰缓缓道:“因为你的前生是阿朱。”
“阿朱?”林烟碧反应极快,失声道:“就是我们虚竹宫主的结义大哥萧英雄的夫人阿朱?你……你怎么知道?”
萧峰颔首道:“不错,这其中的曲折离奇你听我慢慢和你说,希望不会吓着你。”
林烟碧定了定神,用力地握着萧峰的手,道:“你说吧,我不会害怕。”
萧峰道:“我其实不是现在的人,而是一百多年前的辽国人,我就是和你们先宫主虚竹结义的萧峰……”
“啊!”林烟碧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萧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抬起头来看着萧峰,见他并不像说笑的样子,不禁心里怦怦乱跳,直觉告诉她,他说的都是真话,她颤声道:“那……那你怎么会来到这里?”一百多年前的人活到现在?他是鬼还是神?林烟碧握着他的手微微发抖,但不管他是神还是鬼,她今生都不会放开他的手。
“吓着你了吗?”萧峰低下头来看着她。
“没有。”林烟碧拉着他坐在江边的石头上,道:“好了,你慢慢地说,我不害怕。”
于是萧峰将他和阿朱的事以及他后来在雁门关前自杀来到这个世上的事细细地说了,他从前和杨过、柳如浪他们说时,都只是挑些重要的说,但这时对着林烟碧,就像对着阿朱一样,他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了,包括对阿朱的愧疚与思念,他在心里不知藏了多久,只有在梦里才可以和阿朱说,现在对着阿朱的今生林烟碧,他终于可以在现实里把这一切说出来,末了,他道:“我只想和阿朱说,如果能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不要再报什么大仇,我只想和她到塞外去牧羊放牛,可惜她再也听不见……你的前生是阿朱,我今天唯有和你说这一番话。”
林烟碧听毕,呆了半晌,她回想起自己从小所做的梦,对萧峰有着一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倾慕,只是见了他一眼,就已经觉得那是相识了许久的一般,这一切,她原本怎么也想不通,现在听了萧峰的叙述,她终于明白她和他是前世早已约定的缘份。当她听到萧峰说起塞外牧羊放牛的盟约,心里不禁一颤,仿佛是等候了多年的承诺忽然兑现了一样,她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泪水却先模糊了双眼。
萧峰伸手为她拭去脸上的眼泪,笑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里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