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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重生之苓娘传-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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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如此。”谢丞公淡淡道:“上代丞公出自五房,本代丞公出自大房。旁侧系族人更无登顶之日,如何能不心有怨艾。家族巨大,我虽为家主,也总有不察之时,此等有异样想法者,暗中联合起来,聚成一股子不弱势力,为一己之利,将族人卖与外人者便是此等人。”

    华苓捏紧了拳头:“爹爹,既然爹爹知道这件事,为甚不早早处置?”为什么要让曾经五郎、十三郎两小家的惨剧发生?

    话语出口,她望见了谢丞公遍布细纹、难掩衰老的面孔,两鬓霜发。

    华苓猛地意识到,谢丞公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他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像神一样知晓大地上所有的一切。

    她怎么能这样苛刻父亲呢。

    只是愣怔了片刻,华苓立刻认错:“不,爹爹,是我想差了。只有千日做贼,无有千日防贼的。原本是最亲近的族人,我们原本就不会防备那许多,才叫那些宵小钻了空子。爹爹已经是女儿见过最厉害的家主。”

    谢丞公笑了起来,被小女儿这样诚恳地称赞,竟也让他颇生出了几分成就感。他思虑了片刻,指节在檀木几案上轻轻一敲,道:“沉疴积重,不是轻易揪些喽罗出来,处置一番就可以解决之事。人身上之脓肿,若不待其发育完全,无法藏身,爆发开来时才处置,只会错手伤及好皮肉。我族中事也同此理。”

    “——原来爹爹已经有了准备么?”华苓一直都知道谢丞公的厉害,这个爹爹就是那种走一步算上百步的人,对族里的事,他到底已经作了多少准备?他是不是打算等族里那些坏人都跳出来之后,一网打尽?

    未雨绸缪如此,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谢丞公示意华苓重新给他斟上茶。

    茶香袅袅之中,华苓琢磨不出丞公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似是带着隐隐的怒意,又似讽意,但最终是沉淀成了山中清客般的一份平淡,他道:“苓娘此话竟是不错的,作再多的预备,有时亦无作用。只因我等并不存心害人者,如何能得知彼等人之心思。”他重新提起了华鼎:“华鼎此人包藏异心时日已久,我容他在此,乃为观他所作所为。”

    看见华苓表情难掩惊讶,谢丞公肃容道:“苓娘心思细腻,即使发觉彼人之异心,也勿要表露在外。”

    “嗯,我知道了爹爹。”华苓郑重地点头。谢丞公是让她不要打草惊蛇——这已经是将她纳入可以知道内情的圈子里面,这是一份多大的信任哪。

    虽然年纪依然很小,但这个女孩儿应承的姿态却一直是很稳重,很叫谢丞公放心的。他的表情稍稍缓和,道:“平日在家中行走,须将金瓯金瓶带在身边。三日后便是,但不可教此二女稍离。”

    华苓认真地点点头,然后说:“爹爹,来自内部的敌人,往往比来自外部的敌人更难处理。其实,爹爹有没有想过,我们家族传承了这么久的规矩,也许并不是那么合适如今的情况,也许应该变上一变了?”

    对于江陵谢氏子弟来说,江陵谢氏的祖宗家法是最高尚、最不能亵渎冒犯的东西。

    谢丞公眼神一厉,呵斥道:“荒谬,荒谬,汝怎能说出此等话!又要仗着爹的宠爱胡说八道了?”

    谢丞公很少在华苓面前展示出这样威严的一面,除了大郎外,换了兄弟姐妹中其他人在这里,怕是早就吓得说不出话了,但是华苓并没有。她有足够稳定而成熟的心智,懂得衡量优劣好坏,她很清楚谢丞公容忍的界限。

    她知道这些话对谢丞公的观念来说,会是多么大的挑战,但既然开了头,她今天是打算要将心里的想法全都倒出来的了。

    于是华苓在谢丞公严厉的眼神里越发是挺直了腰,平静地说道:“爹爹,依女儿所看,如今我们家族就是一个极大的小作坊。”

    华苓的描述吸引了谢丞公的注意,再生气他也清楚华苓的想法总是有可听之处的,于是还是主动收敛了怒气,听了下去。

    “我观那市井之间的小作坊,多半由小小一家子建起,阖家人为一件营生努力,或是制豆腐杂食,或是制日常玩意,从翁媪到五岁小童,人人皆要上阵。”

    “若是一家人努力经营,老天也赏饭吃,也许一两年、若干年里收入就多些,然后这小作坊就可以再建的大些,家里人手不够用了,便从家外或买卖奴仆、或雇些长工来作帮手,这样便可以产更多的物事来卖,若是顺利,入比出多,多赚了钱,攒得几年便又能将规模扩大些。”

    “若是再大些又如何?无非是再多买些奴仆,将产业规模扩大些,赚更多的银子。等得家资积累到差不多了,他便不满足于赚银子,他会将家里的子弟送去进学,若是有机会,便往官场走。族中代代有人出仕,家族就越发的好。”

    华苓为自己换了一杯香茶,双手捧着杯细细嗅着茶香,轻声笑道:“也许爹爹又要斥责于我了,但我还是要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家族,难道从远古数千年前就是如此繁盛、如此高贵么?自然并非如此,是吧。”

    谢丞公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小女儿竟敢对祖宗并不十分尊敬,笑的是,其实他是赞同华苓的话的。他对小女儿的性子还看差了些。能说出这番话,这孩儿的心比许多男儿还要宽广。

    华苓继续说道:“这世上有无数的人,每个人都有家,每个家族都在孜孜求取发展、繁盛,但是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都倒在了前进的路途之中,只有极少数的人家,能够一直繁盛到我们家如今的模样。——我们家,当然是很好的了,我们家比起天家也不差什么罢?但是,爹爹你看往前那许多金粉朝代毁于一旦,非盛即衰,爹爹你认为,我们家的衰颓会在什么时候呢?”

    华苓黑白分明、清澈到底的眼眸直直看着谢丞公。

    这是一个比“王侯将相”更尖锐的问题。作为一族之主的谢丞公,听到这样的问题当真是刺耳无比。但他却不恼了,沉思片刻,叹道:“我已明苓娘之意。非盛即衰,非盛即衰……”他凝目看着华苓,道:“你方才所言之‘极大的小作坊’,可是指我谢族如同许多小作坊拢在一处?”

    华苓展颜一笑:“与爹爹说话就是轻松。其实我们族里已经算得分工有序,诸房各担负一类职责,彼此情分深厚、合作良好之时,我族是无敌的。这样的规矩格局,支撑着我们谢族来到如此田地,膨胀成如此大族。但恕女儿直言,这便是如今我族的极限。即使再苛刻族人守规矩,也挡不住族人生异心,这是爹爹告诉我的话,不是吗,因为我们已经太大。若是不能照着如今族中的情形将规矩也变更些,只守着祖宗的遗泽,爹爹你说,等着我族的是什么?”

    四分五裂,族人流散。谢丞公的面色微微变了,他甚至没有心情呵斥华苓种种不敬祖宗的说法,这些话给他带来的危机感是极重的。

    有的人在预见了危险的时候就会开始绸缪,也有人会直到火烧眉毛、不得不变的时候才火急慌忙地求改变,什么做法更好,也是见仁见智了。

    华苓灿烂地笑了起来,简直是胆大包天地补充道:“爹爹,就是皇族,你看这中原数千年里,也从未有当真千秋万代的皇朝罢?”

    谢丞公缓缓颔首:“不曾有。”

    “爹爹,总之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了。至于如果要变一变族里的规矩,要如何更改还是要慢慢磋磨的……我知道此事困难重重,盼着爹爹和族长老们能有些好想法呢,女儿还小,就不说话了。”

    正坐久了,双腿都开始发麻,华苓又换成了侧坐。谢丞公在沉思,时间已经是深夜,谢贵悄无声息地进来,在那精致华美的九雀金烛台上多加了几支蜡烛。

    华苓朝那烛台凝望了片刻,那是个打制得非常精巧的玩意儿,底座上九只朴拙的金鸟形态各异,顶起了白烛的底座。

    这样的富贵生活……她轻轻吐了一口气,享受了多少,就要担负多少责任,人人都是如此。

    关于族里规矩的谈话就告一段落,在华苓回去歇息之前,谢丞公取出了一方小小的田黄石私印,上雕一头小小青牛,下面的字是“赫明道人”,刻痕简拙。

    “此物贴身存放,需盛与囊中,挂于身上。”谢丞公淡声嘱咐:“此物可调动府中六百兵丁,爹爹将此物与你,乃是备不测之时,若非事出危急,不可示于人。可听明白了?”

    华苓懵了一阵,丞公爹将府里武力的指挥权交给她了?虽然只是隐形的,但她还从来没有得过这么大的信任,现在心里很忐忑!

    谢丞公背着手,将华苓送出了澜园。他最后道:“后日便是卫族弼公之位交接之日。新老交替之时易生乱事,你年纪小,心思却十分细腻,爹爹信得过你。”

    华苓按住袖袋当中的印章,眼神亮亮地说:“定不负爹爹所言。”

    她的能量也在增加!

114卫氏祭礼() 
  114

    六月的最后一日;竹园里的侍婢们忙得脚不沾地;事情似乎都堆到一处了。

    一是金瓶忽然发现华苓不知不觉间比上个月长高了三分之一寸,一个多月前才做好的礼服居然就略有些不合适了,七月初一就是卫家的祭礼,华苓肯定要出席观礼的;礼服必须得迅速改出来;二是很突然地;谢丞公和武少监家将一对小儿女的亲事提前了,提前到了八月二十四日。

    幸好三娘的嫁妆基本上是和二娘的一处准备的;不然即使丞公府里想再早将她嫁出去也不可能。但就是这样;也还有些被面帷帐之类的东西没有预备完全;华苓这些姐妹一人出了一个绣工好的侍婢去帮忙。

    华苓在厅堂里试穿金瓶放长了尺寸的大袖礼服;碧喧和碧浦帮着整理上下;一旁的辛嬷嬷和金钏在帮着准备与礼服配套的配饰簪环。

    碧喧不解地说:“娘子;丞公为甚将三娘子的喜日子提得这般早?这六月里方才定了日子,八月末就要嫁去,婢子记得,二娘子可是定了亲事之后,足足一年多方才嫁呢。”

    辛嬷嬷说:“碧喧你小丫头是不知,如今金陵人家提早亲事的极多,速速将婚事办下,为免夜长梦多。”说到这里,辛嬷嬷也就闭嘴不言了,事关皇帝寿元,已经不是奴仆身份的人可以妄议的事情。

    碧喧十分不解,华苓笑笑道:“若不是七月鬼月里嫁娶不利,爹爹也许会将三姐的日子提得更早些。辛嬷嬷说的没错,早些嫁了是好的,反正三姐姐嫁妆都差不多了。”

    碧喧似懂非懂地点头。华苓想了想,额外叮嘱了一句:“这些事知道就可以了,也勿要到处议论去。你们都要记着。”

    “是,娘子。”侍婢们都恭声应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侍婢们忽然发觉,九娘子长大了许多,虽然平素也还是温和,但威严比小时总是盛了不少,她们也是越来越不敢放肆了。

    华苓胡思乱想着,在金瓶的指挥下转了几个圈。

    宫里的皇帝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身体衰弱,也不知道哪一天忽然就会挂掉,若是他挂掉了,丹朝所有的人家都要守国丧一年,好多适龄适婚的女孩子可不是就要被耽误了么。所以其实现在金陵一些消息比较灵通的人家,如果家里有适龄孩儿要嫁娶,都在紧赶慢赶地想在年前把事情办完。

    说起来,也还没有王霏定亲的消息。华苓已经听说苏州诸氏为嫡长子诸清延向王家求娶霏娘,聘礼愿出千金的事,金陵人都惊叹,王家霏娘果然是价值千金的贵女。

    不过王家暂时并未应承。

    诸清延居然求娶王霏,这件事其实在华苓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他对谢族有恩,一从苏州回到金陵,就在谢丞公的荐举下入了朝,现在是太常寺下的协律郎,正八品上,掌管音律。这是一个算得上清贵,但并不十分起眼、品阶也不太高的职官官位,通常就是由年轻、俊美、文采非凡的少年郎担任的,时人对协律郎的印象全都是这样的款式。

    对于世家子弟来说,协律郎是一个非常高的起点,在这个位置上当两年的官,清誉美名会累积到一个很高的地步。往后不论是要进六部的哪一部作职官,他的晋升台阶都会很稳当。

    从前阵子的宴会里,华苓就看出来了,诸清延对王霏是有意的,王霏更是有些对他心有所属的意思,要不然,晏河和王霏即使互相看不对眼,也到不了那种几乎争吵起来的地步。

    苏州诸氏在大丹的世家中实力并不算强,嫡系人丁也单薄,但是诸清延若是要求娶王霏,竞争力还是挺强的。同样诗礼传家,门庭相差不远,人口少些,主母的日子就舒坦些。诸清延自己又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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