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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袅袅,滋味却极好。她垂眸细细啜了一口,惬意地眯起眼睛。
卫弼公哈哈大笑:“九定依然狡猾如此,杯茶便换了小儿三叩首。”
九定大师已经重新阖目睡觉去了,也不知是听到还是未听到。
谢丞公倒是微笑,不以为意,转头就和卫弼公谈起了正经边事。
卫弼公领着他麾下的大批将士镇守大丹北部、西部边疆,朱辅公则是掌握着大丹的海军,巡守东部南部沿海。强兵健马,威吓四海,群国俯首。但如果没有相丞二公镇守朝廷,令丹朝内政昌明,经济繁荣,定期输送大批军马、粮草、药物等军需品到军中,二百万大军必定早就风流云散。军力薄弱,大丹就成了一块大肥肉,邻近诸国自然没有不想分一杯羹的,大丹必定陷于连绵战火之中,国力衰弱,如何能有如今的局面。
所以,辅弼相丞四公的职司紧密相连,如果没有四姓四家的通力合作,大丹如今可能已经不叫大丹了。
华苓旁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卫弼公这次从边疆返回都城金陵,是悄悄回来的,官面上没有传出任何信息。怪不得谢丞公出来得也这般低调,华苓恍然大悟。
卫弼公回来是为了催促军粮。时进九月,大丹国土最北的一些地区已经有了降雨降雪封冻的迹象,若不尽早将军粮运送到位,便恐怕会被雨雪阻在路上。谢丞公掌管国内农事商事,手下掌握着一张遍布全国的粮食、商品输送网络,调集、运送军粮正是他职责内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想来,需要通力合作的两大势力么,最上面的头头定期来一次王王相见,也是应有之义。
只是不知道那皇宫中的皇帝是否知道这件事呢?
答案不论是“是”或“否”,都很有意思。
华苓静静听着二公的对话,垂下的眼眸中闪着明亮的光芒。她第一次这般真切地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父亲是这个国家里执掌大权的少数人之一,说一句话就可能改变无数人的生活。
旁听谢丞公和王磐的谈话让她了解了很多这个世界的信息,这一次有机会在这里旁听,以她的见识和理解力,知道得就更多了。丹朝正是生机勃勃的时候,国强军盛,民众富足。她记得后世中国曾经是如何被列强战火铁蹄踏遍,大地上满目苍夷,一切都始于中土人闭锁国门,固步自封。
盼着这盛世绵延下去。深深呼吸一口气,华苓眸中荡漾起浓浓笑意。她很喜欢这个世界,大丹很好,如果有她能出一分力的地方,她绝不会袖手旁观。她又想起了那位晏河长公主,长公主收拢了西域来的工匠们在研究橡胶制品。
总之,有许多人在为这个国度的繁荣努力着呢。
不知不觉间,华苓一杯茶已经喝完,九定大师睁开眼,朝她点点头。
华苓微微一愣,九定大师明明闭着眼睛,怎么知道她的茶喝完了?她看大郎一眼,大郎专心听长辈说话,手上依然捧着茶。
谢丞公回过头,含笑朝华苓道:“小九茶喝完了,这便出去吧。到外面,让谢贵和宋嬷嬷领你去上上香罢。”
华苓忽然明白过来,这些大人在用茶来计算他们可以停留在禅室内旁听的时间。她立刻就后悔了,为什么要喝这么快啊?大郎还捧着茶,爹爹和大师就不赶他走!
不过,虽然很不情愿,华苓还是乖乖起身退出了禅室,在这些真正说一不二的人面前耍小心眼,对她不会有任何好处。
鼓着脸颊跳下台阶,华苓愤愤的想,九定大师看起来是在睡觉,但一定是在偷偷的撩着眼皮看她呢,不然又怎么可能在她刚把茶喝完的时候就发现了?
弼公说的对,九定大师真的太狡猾了!
小院里很清静,谢贵和宋嬷嬷一时都不在,华苓也不敢随意往外走,怕迷了路,只得托腮蹲在地上发呆。
嗖——!
华苓一惊,垂头去看,却发现一支黑翎羽箭颤颤插在了离她的鞋尖不到一寸的地方,入地三寸。
谁这么欺负人!
华苓腾地站起身,心里怒火已经哄一声烧了起来。
她带怒抬眼一扫,在她正前方,禅院那八尺高的土墙上,高高站着一个穿皂色紧身骑服的少年,最多十一二岁,一头黑发用布带高高束成一束。
他的眼睛是褐色的,透着凶兽一样狂野的光芒,看到华苓站起身怒视着他,他眼中火焰一样燃烧着的光芒更亮了,忽然持弓搭箭,弓弦拉满,再次对准了她!
20横的怕楞的()
20
“妈。的你神经病啊!”华苓已经气得口不择言了,或者也有吓的,她蓦然破口大骂:“有本事你把我射死啊!平白无事欺负我一个小孩子算什么!”
那少年一双褐眸紧紧钉在华苓身上,突然开口,声音却是沙哑的:“我要射第二箭了。”
华苓一双手死死握成拳头,气得发晕,脚下却毫不退让:“射啊!你射啊!射不死我算你本事!”
嗖——!
第二箭,依然精确的斜钉在华苓脚尖之前,这次相距更近了,不到一寸。
华苓硬是半步没退,身子也站得稳稳的。她垂眸看那支箭一眼,上好的黑翎箭,箭身漆成不反光的黑色,上面还开了血槽,毫无疑问的绝杀利器。
她冷笑起来,脚下穿的软缎鞋踩上去,将箭翎一端狠狠踩进地里,毕竟是木制的箭身,另一头又是实实在在地插在泥土里的,箭身吃不住弯力,从中踩折了,发出一声轻轻的咔嚓声响。
墙上的少年耳朵微动,听到了那声轻响,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重新仔细盯着华苓打量了一眼。
华苓高高地昂起头,往常一双总是笑意盈盈的眼眸烧得亮如天上星辰,她高傲地说道:“好,很好。两箭了,这全天下就你一个最有胆识,箭术最厉害,凑够三箭吧,没有三箭,怎么能显出你的威风赫赫?”
庭院中,身穿黛色襦裙的小小女孩身高还不过三尺,梳着两个小包包头,一张小脸蛋吃得圆呼呼的,嫩生生的似能掐出水来。她就跟野兽巢穴里刚出生的幼兽一般,看起来可爱、娇小,毫无攻击力。
但是,卫羿发现他的第一印象是错的,这个小小女孩还很弱,但是她有极其高傲的脾气,而且已经懂得伸爪子了。
她还会嘲讽人!
原本看她蹲在庭院里,白生生嫩呼呼的跟埋头吃草的小兔子没多大差别,他便想射一箭吓吓她,把她吓哭就好了,没有想过要射第二箭。但她的态度太出人意料了,激得他射了第二箭。
眼睁睁看着利剑钉在脚边,她依然不害怕。
如今,她甚至在嘲讽他,在激他射第三箭。如果他当真弯弓射出第三箭,跟被她牵着鼻子走有什么差别?
但她的态度是这样骄傲,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如果不射第三箭,他感觉得到,他就像是懦弱了,退缩了一样,他必定会被她从头到脚看不起。
她知道,她居然很清楚的知道他不敢真正伤害她——卫羿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她那双星星一般明亮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身影,但却是一个被她认定为胆小鬼的身影。
没错,小娘子那双眸子在明明白白地说着:胆小鬼!
卫羿骤然愤怒了。
华苓看见了,少年一张脸冒出了野蛮杀气,然后以极其利落的动作将又一支箭搭上弓弦,拉满。
她睁大眼眸,满心的愤怒忽然退潮一般退去,她稳稳地,一步一步靠近,仰着头盯着他,盯着弓弦上的那支箭:“射啊,你射啊,好的弓手百步穿杨,高空射雁,箭无虚发,告诉我,你是几等的弓手?”
华苓慢慢走到了院墙之下,距离少年的直线距离不到三米。
少年手中的弓如满月,那箭尖稳定地随着华苓的移动而移动着,却一直没有射出来。
虽然他居高临下,又比华苓年长了那么多,手上还持着拉满的弓,箭在弦上,但此刻两人都清楚地感觉得到,此刻两人之间占上风的其实已经变成了华苓。
华苓无所畏惧,她敢往前走;但少年却真正陷入了箭在弦上,却不能发的困境,因为他预测不出华苓下一步的动向,她是会继续走,还是会停下?
对一名弓箭手来说,预测不出目标的动向,他的箭就已经失了九成的准头。
连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射中的一箭,他如何能、如何敢令箭离弦?
——毕竟,他无论如何不可能真正伤害她。
小娘子真正地把握到了他的底线,而他却看不清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僵持片刻,少年缓缓松弛了弓弦,他也不得不松,再拉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弓满而不射,弦过度绷紧,有断裂的可能。
“你赢了。”他说,有些不甘心,依然透着野蛮的一双褐眸紧紧盯着华苓不放。就这样一个三尺高,五六岁的小娘子,竟然能把他逼到这样的地步。
“你下来。”华苓淡淡地说。
少年依言跳下高墙,他应当修炼有武功,落地轻巧无声。
华苓现在才注意到,这是一个很英俊的少年,他的皮肤晒成了麦色,眉飞入鬓,直鼻薄唇,一双褐色眼眸即使近看,依然透着极其野性的神色。
他就好象一头草原上来的雄狮,谁也无法拘束住他的光芒。
“蹲下。”华苓再次命令。
少年眸中厉色一闪,但在华苓清清澈澈、沉沉静静的视线之下,他默默地收敛了锋芒,如她所说地单膝跪下了。
罢了,起初是他不对。
即使少年蹲下来,也比站着的华苓还要略略高一些。华苓昂着头盯着他的眼睛,一直迫近到两人鼻尖对鼻尖,谁也不曾露出半丝退让。
“你以为你很厉害?”她的声音很嫩,但是没有人会忽视里面的冷意。
“我是谢华苓,请你记住,比野蛮,比不要命,你比不过我。”
少年眸中刚刚露出半分嘲弄之色,华苓已经抱住他的脖子,狠狠咬在他的左脸颊上——真正是,使用了满嘴的牙齿,用尽吃奶的力气咬了下去。
少年再厉害也痛呼出声,本能地就要伸手去推,碰到华苓小身子的时候却想起了她是多么脆弱的存在,双手无奈地握成了拳。
终日打雁,终究被雁啄瞎了眼。
“九娘子——!九娘子,放开九娘子!”宋嬷嬷的声音都吓得变调了,从禅院门口一眼就看到那少年要推华苓,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把华苓抱起来查看。
华苓早松了口,大眼睛眯成两弯月,声音也甜丝丝的:“宋嬷嬷我很好。”
跟在后面的谢贵结结巴巴地见礼:“卫……卫五……郎郎郎君……你你你你这是……你的脸……你的伤……”谢丞公府的大掌事,能将丞公府两三百人的仆役队伍管理得服服帖帖的谢贵大掌事完全失了风度。
宋嬷嬷这才看见,半跪在地上的少年左脸上两排深深的小牙印,血丝缓缓往外渗着,他两道长眉已经死死纠成了一团。只是一双褐眸依然透着无尽的野性光芒,明明是那样大的一个伤口,他眸中竟没有多少痛楚神色。
“我没事。”卫羿站起来,手背狠狠一抹脸,带出来满手的红艳艳的血。他盯着华苓说:“我是卫羿,卫家五郎。”
“我是谢家九娘。”华苓用一模一样的高傲语气回敬。
禅室隔音效果并不好,里面的几个人早听到宋嬷嬷的惊叫,谢丞公和大郎立刻走了出来,卫弼公和九定大师跟在后面。
这几个哪个不是人精,一看华苓和卫羿的样子,再看看地面上插着的两支箭,基本上就推断出发生了什么。
谢丞公仔细盯着卫羿脸上那深深的小牙印看了看,又看看地上被踩断的箭,再看看自己神情愉快,毫发无损的女儿,放声大笑,指着卫弼公说:“福清,你不是说你家小五从来没有人制得住他!你看看!你看看!哈哈哈哈!”
大郎脸色怪异,打量卫羿几眼。两人年纪相差仿佛,小时候曾见过。
卫家子都是天生练武的好苗子,卫羿在这代卫弼公的儿子中年纪最小,却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八岁就能拉满一石的强弓。如今又是三年过去,卫羿已经比大郎高出半个头,身板更是强壮不知多少,武艺上必然大有精进。
这样的一个卫羿,到底是怎么惹到了小九?到底是怎么让平素奶猫一样乖巧伶俐的小九凶成这样,居然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虽然自己的妹妹看起来没有受伤,大郎还是走上前问:“小九,身上疼不疼?”看他冷肃的神色,若是华苓指出卫羿欺负了她,必定是要冲上去找场子的。
卫弼公脸色忽阴忽晴,华苓用眼角余光看了弼公两眼,默默地觉得这位杀伐决断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