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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垂头福一福身,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七娘慢慢收起了笑容。母亲是越来越不喜欢她跟九娘来往了。
处理了药方的事,牟氏便有了功夫注意女儿,仔细端详了一回七娘的面颊,带着心疼问:“菁儿脸上可还疼呢?”
“不疼了。女儿也不气母亲的。”七娘轻轻地说,垂着视线:“母亲是为了女儿好,女儿知道的。”她的表情十分平淡,一双杏眸几无波澜。
牟氏看着女儿,忽然觉得女儿和儿子是越来越像了,都是慢慢变得沉静、少话了许多。她一愣,仔细看去,女儿娇嫩的小脸却实在是很平静,真的没有一丁点发怒的样子。“当真不气母亲了?”牟氏犹疑地问。
“七娘子,不是我说哟,太太对三郎君和七娘子照顾得是再精细也没有了,别人家听了都要赞的。”平嬷嬷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朝七娘子说道:“太太这昨夜里都还念着你的名字呢。上回的事太太也是气坏了,太太最疼七娘子,到现在心里还难受着呢,我看着,七娘子是很懂事的,早就不气太太了吧。”却是仗着自己身为牟氏陪嫁老人的身份,要在这对母女之间说和说和了。
七娘抬起头笑笑,心下在叹息,面上却是轻轻柔柔地说道:“母女哪有隔夜仇,母亲作甚么都是为了女儿好罢了,女儿本来就不该时常让母亲忧心才是。”说着站起身,朝牟氏深深一福:“母亲,女儿对不住了。”
倔强的女儿忽然想通了,牟氏也不再多想,心里高兴地很,起身拉住七娘到身边,摸着她的后颈子笑道:“知错就好,母亲也不求你什么,乖乖巧巧、听听话话的,在母亲身边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七娘还能说什么,点头应声,在脸上挂上能让大家都开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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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丹皇宫,是位于金陵城中央偏北处的连绵宫殿群,处处琉璃瓦、红漆墙,其态如同一只踞北朝南、展翼欲飞的巨鸟,恢弘壮阔。
来自阴皇后所居立政殿的一道懿旨,把晏河长公主匆匆召进了宫中。
“母后~晏河想你了~母后这么急叫晏河来作甚么呢?”晏河一入立政殿就蹭在阴皇后怀里撒娇,从声音到笑容都甜滋滋的,看着就叫人欢喜。
“都成婚了如何还这般娇气。”阴皇后佯装斥责女儿,但是一点儿都压不住脸上的笑容,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会不喜欢儿女对自己撒娇歪缠呢。但她把女儿召进宫还真是有事要责问的,很快掌住了面色,肃起脸问:“母后听人说了,你与驸马相处不合?”
“母后听谁说的?”晏河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我跟驸马关系好得很呢,谁敢在母后跟前嚼舌根子。”
阴皇后看了女儿一眼,叹了口气道:“晏河,从小你也是被我和你父皇骄纵得太过了,这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总归是要归入夫家的,你现下已经有赵驸马了,如何能不和他好好过日子。”
看到女儿漂亮的脸蕴满愤怒,阴皇后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晏河,母后知道你素来喜爱美丽的事物。但是其实,母后认为……赵驸马还是有颇为可观之处的……”这位接近四十岁,依然端方漂亮的皇后语塞了片刻,极力思考,竟没从赵驸马身上想到什么可赞美之处。她咳了一声,含糊了过去,干脆地说道:“既然已经成了婚,便该收起心思好好和驸马过日子,不然父皇母后都不会站在你这边,你可知晓?”
一想到要和丑成那样的赵驸马“好好过日子”,晏河就忍不住脸露厌恶。她抱着手臂,仪态高傲地转到了另一边的锦绣长塌坐下,道:“我知晓了。母后,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在你耳边说的这些话?”
阴皇后雍容地摆了摆手,挥退了偏殿的所有宫人,面色也变得有些冷了起来:“杨淑妃最近很得你父皇欢心。”宫廷里的女人要影响点什么,最容易干的就是吹皇帝的枕边风了。
“那个老女人居然还勾得住父皇么。”晏河嗤笑了一声。“她说了我什么?”
杨淑妃出身于并州大族杨氏,育有十二岁的二皇子钱眩,也是个十分美貌的女人。
“还能说什么?不外乎是你仗着宠爱胡作非为,嫁了赵驸马,居然日日叫赵驸马独守空帷,传出去有失皇家体统。”阴皇后脸色有些阴:“晏河,你老实告诉母后,你是否当真还未曾与赵驸马圆房?”
晏河连眉头都不皱:“我又不喜欢他,如何圆房。到我想生孩子的时候自然就会让他上我的床了。”
“真是胡闹!”阴皇后怒了,斥道:“真真是把你宠坏了!驸马是长得不好看,但与他睡在一张床上又碍着你许多么,灯火一熄,哪个不一样?你好歹跟他圆了房,维持着面子情分也是好的,但凡你肯多花一点点心思,外面的人就抓不住你的小把柄子。你可知道,你父皇耳根子软,我看着他的意思,竟是要将你的工坊拿走,给不知谁人去经营了。”
“父皇当真这么说?”晏河面色阴冷起来:“工坊是我一砖一瓦建起来的,所有的工人、厂房、设备、技术都是在我的指导之下弄起来的,这是我的东西,谁敢抢!父皇是老糊涂了么!”
“你父皇是老了,但还未糊涂。”宫室里并无第三个人,阴皇后拉着女儿的手沉沉叹了一口气:“阿昭十八岁,也该大婚了。大婚之后,对你父皇来说,阿昭也许……就不仅仅是储君了。”
——也许还是会跟父皇争皇位的人。
晏河听出了母亲语中未尽之意,心中一凛。对任何大权在握的君主来说,屁股下面的位置被觊觎都是不可容忍的事,即使那是他即将长大、变得更有力量的儿子,曾经十分宠爱的儿子。
“所以,父皇大概也不想看到我手上拥有太多东西,因为我肯定会站在阿昭这一边。”
“就是如此。晏河,母后的乖女儿,你做事的时候要多为你弟弟想一想。不要一直站在风口浪尖,叫别人有机会抓住你的小辫子,往你后心射箭。”阴皇后握着女儿的手叮嘱:“就算不喜赵驸马,你也要做出个过得去的样子来,不要叫他寒了心。这门亲是母后为你千挑万选回来的,这家人是适合你的。他们制不住你,他们依赖于我们家,也会成为我们家不错的助力。你性子强,外向,手上还有很多资源,只要你一直这样下去,你弟弟日后……也不会有阻碍。”
午后,偏殿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美丽而雍容的中年美妇轻轻说着,她的神情几乎是尖锐的,就好象有一头带着利齿的巨兽从那副美丽的躯壳中伸出了利爪尖牙。
晏河轻轻点了点头。
两母女说了一阵闲话,就说到了太子的正妃人选上。阴皇后问:“阿昭这阵子忽然处理了他身边的女人,可是你的主意?”
“嗯。他想取王相公家的王霏。”晏河笑着问:“我便与他说,真想要的话,就要拿出诚意来。母后,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若是太子取了王相公家的嫡女,帝位自然是不可能旁落别家的了,王家便是为了女儿,也会全力支持他。
阴皇后眼里闪过光彩,但末了只是轻轻摇头:“我们阿昭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辅弼相丞四公家,嫡支的嫡女向来不会嫁入皇家,这已是惯例。从祖皇帝一朝开始便是如此。母后已经看好了,宣州秦氏、陇州李氏这一代的嫡女都是好的,现在只看阿昭更喜欢哪一个了。”
晏河:“母后,晏河要告诉你,这世上没有做不到的事。”
54工坊易主()
54
晏河长公主转出立政殿;慢慢步下立政殿前的白玉阶;一双美眸渐渐带上了冰冷的神色。百度搜索
赵明良!圆房!
新婚之夜她和赵明良未圆房;乃是拿臂间血遮掩了过去,这一件事;原本就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公主府的人都是她的心腹;即使心里有些猜测;也绝不会将此事外传。皇宫内外就是两个世界;如果没有人把这一点传到了杨淑妃耳边;那个女人又如何能够揪着这一点在父皇耳边说话?
要说这件事里没有赵明良的手笔;母猪也能上树了!
“涟姐。幸好你还未出宫。”太子身后跟着两名着土黄袍的寺人,匆匆从东宫过来;看到晏河冰冷的神色,微诧道:“不是刚同母后叙了话么;为何如此不快。”
晏河瞧他一眼,冷道:“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太子无奈地苦笑:“阿姐,惹你不快的又不是我,怎能朝我撒气。”眸光一转,他问:“这么说,这回宫里传开的,说你和驸马夫妻不和的事,是真的?”
“连你都知晓,可见杨淑妃实在也花了不少心思。”晏河冷笑:“我看我出宫建府之后,想来也没有多少人记得我是谁了!”
跟在晏河身后的钱卯被主人话语中的冷气吓得缩了缩脖子。以往长公主还在宫中的时候,在圣上跟前便是千宠万宠的,有一回,圣上甚至因为长公主爱红衣,下令宫妃们不可以着与长公主所着的相似衣裙,不能越过她去,盛宠至此。其他皇子、公主们和那些个妃嫔们,在皇后殿下、长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跟前个个都如鹌鹑一般,从来都只有笑的,如今那杨淑妃却居然敢在圣上跟前上长公主的眼药了!
——这是打量着,长公主出宫建府之后,在圣上跟前走动得少了,说不上话了呢!若是长公主这回不反击,这些个起子小人定然会变本加厉地折腾,说不得后面会害得长公主连在宫中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太子仔细看了看他这个骄傲的长姐,摇头挥退宫人们,这才轻声道:“涟姐,这回我却也不太赞同你。婚礼都成了,你便与他睡一晚又如何?即便往后绝不令他近身都好,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连第一夜都不肯叫他近身,也不怪父皇这回不肯偏袒你。传出去的话,谁都要说你跋扈的。”
晏河咬着牙,心里已经对赵明良和杨淑妃恼到极点。“赵明良!我真不想相信,他竟没脸没皮到这样的程度。沾不了妻子的身是很光荣的事?他竟敢拿出来说,这是不想跟我过下去了!”
“也不见你曾想与他过下去。”太子笑道,见晏河已经有怒得爆发的迹象,连忙说道:“那你准备如何?父皇还未下朝,朝后也许要召你去问话,你准备如何答他?”
“说几句也就是了,父皇一向疼我,难道还能罚我不成。工坊还在我手上,许多东西没了我不行的,父皇不会看不清这一点。”晏河不怎么在乎地说,然后转了话题,看着太子道:“母后说,你把你那些漂亮宫人子都遣走了。”
“都是按你说的做的。”太子眼神灼热:“阿姐,阿姐,你答应过要帮我的。连母后都不看好我能娶王霏,她已经在为我物色其他家的妃子了。只有你能帮我!”
晏河胸有成竹地眯了眯眼睛:“不要急,要有耐心。我已经有了腹案,等我再细细准备一番,就可以出手。你当不知道就行了。”
两姐弟说话间,一个脊背微弯、面白无须的中年寺人从皇帝起居的甘露殿那侧快步行了过来,他手持象牙柄的拂尘,着一身紫色的圆领袍子,气度颇为雍和,和他身后的两个着土黄色袍服的寺人相比,倒更像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这是泽帝跟前最受重用的张乐泉太监,总掌内廷十二监事宜,追随在泽帝前后已经有三十多年时间,得泽帝赐穿紫服。便是晏河、太子两姐弟,在张泉乐太监跟前也是要颇为恭敬的,要说吹泽帝的耳旁风,其实张乐泉太监的威力比妃嫔们要高多了。
“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洒家这厢有礼了。”张乐泉面带笑容地一摆拂尘行礼,气质十分温和。
太子含笑道:“张公公有礼了。张公公此来,却是有父皇的口谕要传予我么?”
“太子此回却猜错了,”张乐泉笑了笑,转向晏河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圣上有言,命洒家前来传达。”态度不软不硬的,却不似往常那般亲热了。
晏河和太子交换了个目光。晏河双手规矩地拢在腹前,摆出个温婉恭谨的姿态来,就像在皇帝跟前聆训一般地道:“是,晏河恭聆圣谕。”
“晏河你且听清楚了,我天家子女诚然金枝玉叶,娇贵尊荣,却也从未出现过婚后专横跋扈、凌驾于丈夫头上的公主,直令天家颜面扫地。回你的公主府去好好反省,若是不能悔过自新,也不必再进宫来见我。”
张乐泉一板一眼照着当时泽帝凌厉的语气复述完,恢复了温文有礼的语气,带着些微的歉意道:“还请长公主见谅,并非洒家有意冒犯,如此作为是圣上的意思。”
身为堂堂的晏河长公主,最受皇帝宠爱的长公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