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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同一件事,两个儿子的着眼点却很不一样。
泽帝看着二儿子问:“如此,依我儿所见,此事到此为止了?”
二皇子沉默了一阵,抬头说:“父皇,若不是那四家确然关系极佳,王磐怎会如此处置。他连待谢家那个体弱的三郎也不手软,可见当真是将谢家子朱家子都看作自己兄弟辈一般。这便是四公家事,与外人无关。”
泽帝心下惊异,细细将钱眩打量了一番。这孩子长相随他多些,生母杨淑妃也并非十分貌美,所以这孩子的相貌并不如何出色。但小时不甚觉,这两年泽帝却越发觉得这孩子的聪明都是藏在心里了,十三岁的年纪,有这一番见地,实在不简单。
泽帝面容缓和,笑道:“不必如此肃穆,父皇只是召你来谈谈天。”命令张乐泉道:“张乐泉,且将孤那白玉棋盘取出来,孤要与二皇子手谈一局。”
张乐泉赶紧提着佛尘令人去取。他记得十分清楚,这是泽帝第一回留二皇子下棋,往常泽帝总是叫太子来下棋的时候多些,不然就是召见翰林院中的翰林们陪下。看来,泽帝是对二皇子十分喜爱了。
钱眩拱一拱手,半点推搪也不曾有,笑道:“既然父皇有兴致,儿臣便献丑了。”
两父子就坐在书房里窗边下棋,谈笑晏晏就是一下午。
泽帝自幼便爱围棋,浸淫棋道三十多年,棋艺颇高。往常身边的人与泽帝下棋,既不敢输得太多,也不敢赢得太多,那个不是毕恭毕敬地,一步步如履薄冰。太子的棋艺也是泽帝教的,算得上不错,但在泽帝看来,太子的风格还是太稳了些,若有了一片优势,便倾向于守成不前。
二皇子的风格却是勇往直前的,也不曾因为对面坐着的是威严的父亲而退怯,该下的子、该得的优势从不手软,虽然棋艺还稚嫩了些,攻势频频在对手的围攻下冰消瓦解,却也不曾有丝毫气馁,越战越勇。
又是一局完毕,二皇子输五子,定了输赢之后,二皇子还对着残局皱眉苦思,旁若无人。泽帝笑道:“我儿越挫越勇,输几场棋算得了甚!往后多多来陪父皇捉子,棋艺自有长进。”
二皇子站起身一拱手道:“儿臣知道了,多谢父皇教导。”
不过分自谦,也不过分自傲,一举一动都透着股利落贵气。泽帝是越看二儿子就越觉得顺眼,从此往后,召二皇子来见的时间就越发多了。
80与双生一处()
80
华苓过了个平静无波的四月。()当家主母的心情跟三郎的身体情况几乎是全关联的;一直到四月中下旬,三郎受的伤彻底好了;牟氏才停止了给全府的人摆脸色;重新操持起进度缓慢的后宅事务来,二娘、三娘的嫁妆一箱一箱运入了她所居住的园子中存放;三娘五月里的笄礼也不好不坏地办了。
华苓平时也不和牟氏多接触;但每隔五日一回的晨昏定省;总会让她觉得,牟氏爱惜三郎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叫她像护崽的母兽一样紧张起来。华苓看牟氏平日里下的命令倒还是正常的,但每一次见她;华苓总觉得她的情绪并不平和,听说也越发信任那个爱钱的平嬷嬷,越发不愿意去招惹她们。
六月的第一个休沐日,华苓和七娘清晨从校场回来,就在芍园边喂鱼。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平嬷嬷。
“平嬷嬷,那是个很难缠的人。”华苓说。
“我极厌恶她,恨不得将她杖毙。这等老奴,只会在府里搅风搅雨。”七娘趴在栏杆上说道。她紧紧抿着唇,这几个月里,母亲是越发不爱听她的意见,一昧听信平嬷嬷的话。那平嬷嬷得牟氏越发看重,如今在府里倒是有点横着走的意思了,谁到牟氏跟前回话都要经过她。也有不少心眼儿灵活的下人,通过疏通平嬷嬷的关系得了府里油水丰厚的活计。
廊下的游鱼聚集在小小的一方水面,不断争食上面撒下来的糕点。
华苓侧头看一眼七娘,耸耸肩道:“可是太太愿意捧着她,有什么法子。”
七娘望着表情轻松的华苓,犹豫了一下,说道:“小九,你可知道她在太太跟前说过不少大家的坏话。”母亲的老奴为人这样恶心,身为女儿也面上无光。
七娘的面上泛着羞愧,她扭过了脸去,抬头望着廊外垂下枝叶来的大株梧桐树。那是牟氏的人,可以说,如果不是牟氏自己容得下平嬷嬷,平嬷嬷早就该被远远撵了,或者打死了。放任这等欺上瞒下的老奴在身边,日日听那些好听话,这样的做法要是传出去了,牟氏的名声能好听?
华苓笑笑道:“人哪,每日里总要遇到无数顺心不顺心的事,不过都是些难听话儿,听听也就过去了。这世上哪里少得了这样的人。她也不能叫我们的日子就不过了呀。再说了,那是太太的人,还就不是我们女孩儿家能插手处置的。”这府里能名正言顺节制牟氏和她的仆婢的就只有谢丞公,但是爹爹很忙,那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巨细无遗地管后院。
索性平嬷嬷也不是什么能干大事的,暂时得势的小人罢了,也捅不出何等样的篓子。这样的情况,谢丞公大概是不会理会的。
“小九的心总是很宽。”七娘有些惆怅的说。
华苓微笑:“不过是想活得愉快些。”
两姐妹慢慢看着鱼群争食,燕草引着三郎从前院的方向走了过来。
三郎今日着一身浅蓝色的袍子,即使是看见七娘的时候,面上也只是多了一点点愉快的表情。
华苓看见三郎就是一愣,又多看了两眼,才反应过来,三郎额上的一点红色没有了。
这么一点朱砂的分别,竟就让两兄妹的相似度越发低了。那也许是气质上的不同,七娘不论如何清冷,还是暖的,但三郎是冷的。
七娘吃了一惊:“三哥?你昨日还不是这样的,今日是怎的了?太太忽然教你将朱砂点去了?”两人额头上的朱砂点十分特殊,要经过好一番折腾才能擦除。这是为了保平安求来的,从小到大,牟氏从来不曾提过叫两兄妹清除它的意思。
七娘疑惑道:“太太怎地愿意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惊道:“三哥,这是你自己的意思?”
三郎点点头,若无其事道:“无事。我来看看。”
七娘沉默了一阵。太太一定会对三哥鲁莽的决定很不高兴。她隐隐地知道,其实有没有保吉祥的朱砂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的三哥,更深处的许多想法,也许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华苓压住了心里的惊讶,福身施了个礼,微笑道:“见过三哥。”
三郎看了华苓一眼,点了点头。
华苓虽然和七娘关系好,但认真回想了下,她发现竟没有过和三郎单独说话的记忆。她对三郎最深刻的记忆,也许要倒推到去岁,三郎因为生气推大郎的那一把。
不过,现在的三郎和那时候又不同许多了,似乎……已经很迅速地长大、沉稳了起来。也不会那么明显地表现出喜恶了。
果然,到家外去进学是很锻炼人的……华苓选择性地忽略了同时被提去王氏族学开蒙的四郎,那个依然一团孩子气的小胖墩儿。
七娘收起了眼里的担忧,递给三郎一块糕点道:“三哥,我们在喂鱼。你也喂一点吧。”
三郎并没有说什么,接过糕点,挨到栏杆上,捏碎了慢慢往下撒。
于是两个女孩儿挨在栏杆边看他喂。
华苓觉得有些新鲜,往常娘子们也曾经参与她们的喂鱼大业,但她们一来就是说说笑笑的,哪像这会儿加个三郎,简直跟没有这人似的。“你俩果然是同一个娘胎出来,一句话不说也能呆上半天。”一刻钟后,华苓趴在栏杆上嘀咕。
七娘微笑:“我和三哥从小就是这样的,不说话我也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也知道我要做什么。”
华苓弯弯眼睛:“那你俩在一起岂不是可以打许多哑谜。”
“小九真是个促狭鬼儿。”七娘扑哧一笑,学姐姐们拧了拧华苓的脸蛋子。
华苓斜眼道:“说真的啊七姐,别拧我的脸了,再拧脸都不是我的啦。给你们一人切一块回去拿盒子装起来好了。”
“怎会呢。”七娘展颜笑了起来,又学华苓翻了个小白眼,拧着华苓的脸颊子瞪她说:“什么切不切的,女孩儿家不许说这么可怕的话。”
“知道了……”华苓拯救了自己的脸皮,托腮靠在栏杆上,想想又兴致勃勃地道:“三哥,七姐,若是叫你们其中一个在院子里一处藏了物事,另一个可能不问就知道在那里?”
七娘偏头想了想:“若是小时候,也许能行,小时候三哥藏玩具的地方我都记着呢。可是现在,三哥的院子我也不熟,我的院子三哥也不熟,怕是不能了。”
三郎一直在安静地往廊下撒碎糕点,这回也忍不住了,侧过头来听。
看着同胞妹妹格外活泼的样子,面上时时都有的笑容,他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在他心里,一种模糊的想法忽然清晰了起来——只要同胞妹妹能这样开心,他自己如何却也不是很重要了。
也许,总有一个要负担的多些,另一个就能轻快些。
华苓立刻笑眯眯地摸出一个指头大的玛瑙珠子:“那来试试简单的。七姐将珠子放在一手当中,握拳藏起来,叫三哥说在哪只手。哦,七姐,要背过身不叫三哥看才行。”
七娘从善如流,陪着华苓玩她也习惯了。捏了珠子便背对着三郎,交换了几次,这才转过身来,捏着两个拳头给三郎选。
三郎随意指了左手,果真珠子在里面。
再来一回,结果同上。
一连好几回都是这样,三郎指出的答案就没有错的。然后三七换个位置,结果也是无一错误。
“……”华苓抢回珠子,愤愤道:“作弊呢你们,不跟你们玩了。”双生子的默契什么的,真是羡慕死人了。
两兄妹齐齐朝华苓笑,真正是一对玉人儿似的。
三个人在廊下谈天,华苓也慢慢和三郎熟悉了起来。也许是因为七娘的缘故,华苓对三郎竟也不觉得有丁点的隔阂。这个小哥哥话也少,但是人还真的不错。
大寒领着两个致远堂的奴仆寻了过来,看到三郎七娘就赶紧笑着福身道:“三郎君、七娘子原来在这处,太太正寻你们呢。”
一提到太太,三郎和七娘都收了笑容。七娘朝华苓道:“小九,那我和三哥往致远堂去了。”
“好。”华苓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看着两兄妹在仆婢们的簇拥下离开。
回想着两人走之前的神色,她揉了揉脸。太太到底是怎么养的孩子,竟能把两个人都养的不如何开怀。爱惜他们,却不叫他们快乐。
81卫羿遇险()
81
显圣二十一年七月。
从陇右道南部;葱岭高原发源的阿姆河如同一条蓝色玉带;在离开了高原的怀抱之后,从东南往西北;从大片大片的荒漠地带流淌而过;在沿河养成了一片青草丰茂的河谷带,最终它汇入咸海。
这条冰川河流下游的千里河谷带;便是大丹如今最西的领地。
卫羿牵着爱马踏云,立在阿姆河河谷中段,地势最高的一处。大丹在阿姆河流域共有四个驻防点;他领玄甲军三千,驻守的是中段;上下游的驻防点;守将都是他的叔伯辈。
天极高、极蓝;展目所及是连绵的黄褐色。荒漠、群峰,只有河的两岸发育出了些微绿意,远远近近都可以看到些色调灰暗的小蒙古包,还有低头食草的小群牛马,那是因为阿姆河的夏季来临,河边水草逐渐丰茂而迁移过来的一些游牧小族群,它们都臣服于大丹。
这片地域的生存条件比中原地带恶劣许多。
阳光有些猛烈,卫羿狭长锐利的褐眸眯起,遥望着数里外,扎营在河边的一个小只有几十人规模的牧民群落。
离他们只有两三里之处,东边两座山峰之间,一个狭窄的关隘口上,一支拥有三十来头骆驼的商队正慢慢转过关隘来。卫羿对陇右道很熟悉,一看就知道,这只商队是准备沿着阿姆河流的沿岸,一路往北走,到达咸海之后,沿着咸海的海岸线继续往西走他们的商路。
沿着河岸跋涉虽然慢些,但胜在不缺乏补给,中间也可以经过几个不大不小的聚居点,商队里总有些东西能和当地人交易的,有了利益驱使,任何的不便都不是大问题。
在亲兵们眼中,他们勇猛威武的少年上司正在严肃地观察四处可供战斗的地形,但其实,卫羿已经出神,想到了其他——上回给谢九的玉,她应当喜欢的罢?西疆物产不算丰厚,值得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