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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九娘子在家外的时候表现太差了罢?
这回事,几乎比大郎死而复生还要吸引人的注意力。府里,丞公是好几年没有认真罚过谁人了。原本还以为丞公对九娘子是十分疼爱的,但这庭杖竟也下得去手,而且还是连带大掌事和身边的老资格嬷嬷一块儿打。
九娘子定是犯了大事。
但是很快,府中诸人又发现,丞公依然不禁止九娘子到澜园去,这才明白,丞公对九娘子依然是看重的,一些个冒出了头来,准备对竹园踩上一两脚的仆婢,是又偷偷摸摸地缩回了头去。
不过不管府里怎么传,华苓自己知道,打在她身上的三十杖其实是放了水的,数目倒是三十,但是那快要两米长的木杖被那名族兵捧着,打在华苓身上就没有多少劲道,挨完了也就是要红肿疼痛半个月而已,一点内伤都没有。
谢丞公心里对小女儿这回的表现其实还是满意的,后来在江陵族里,是华苓帮着照顾了大郎一段时间,甚至把自己都混成了灰扑扑的小僮仆,于此同时,还不忘学习,得了三十二叔公的喜爱。这么认真、爱护兄长、讨长辈喜爱的举止形象,实在是为华苓在谢丞公心里刷了不少分数。
谢贵、宋嬷嬷两个是帮凶,既然对主犯也心软了,又怎么会把这两个十分得力的手下罚狠了来,倒是让谢贵、宋嬷嬷两人连道侥幸。这回受罚,其实十分人精子的两人根本不觉得是坏事,虽然身体上挨了些痛苦,但是从丞公到大郎到华苓,现在对谢贵和宋嬷嬷两个都是高看几分,连刷现任家长和未来家长的好感度,还有什么比这更划算?
华苓苦着脸趴在竹园的屋子里养了两三日的伤,辛嬷嬷和金瓯等人心疼得眼泪花花,娘子们是轮番的看大郎和华苓,轮番的取笑。大郎好歹是回来了,全须全尾的,就这一件事就够将之前大半个月,笼罩在丞公府上空的阴霾一扫而空了。
还有是,华苓跟着丞公回府的时候,居然是一身灰扑扑的僮仆装扮,要不是大郎就站在她旁边,满府的人竟有一半认不出她来;而且兄弟姐妹们当中,就只有大郎小时候被丞公打过庭杖,华苓这脸实在丢得不小。
四娘和八娘甚至一人一身石榴红色的绫纱夏裙,精心梳了好发型、插戴最好看的头面来竹园转了两圈,八娘幸灾乐祸地问:“九娘,听说你在外面是被爹爹当成小僮仆用呢?还没有好衣裳穿……”
四娘坐在圆桌边,接着问:“九娘的伤可还疼?”嘴边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华苓趴在软床上,看着这红艳艳的两姐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一脸的‘叫你得瑟、叫你得瑟,现在栽了吧’的表情,不过她现在已经不会再觉得特别厌恶了。
也许是因为见过更狠毒的,见过无声无息就敢把兄弟们一船人烧死的,再回头看四娘八娘,真真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这么一想,对四娘和八娘也就生不起气了,华苓听完两人的明关心暗讽刺,还甜甜地给了她们一个笑容,毫无芥蒂,很快把两人恶心跑了。
倒是七娘来了叫华苓很难招架。
七娘板着脸,就坐在华苓床前,一双杏核儿大眼冷冷睨着她:“要离家跟着爹爹去寻大哥,这样大的事,你不与别人说,还不遣人来告诉我?你若是说不叫我告诉别人,我定是不说的,怎会连这点子义气都没有。你是不知我会生气、会担忧,还是不在意呢?”
“我知道,七姐我错了。”华苓乖乖地道歉。
“原本那晚上就要来看你,但是太太喊了我去,就没来。”七娘蹙着眉。慢慢地长大,她身上曾因体质而生的娇弱感和性情中的坚强,慢慢融合成了一种独特的清冷之美,轻轻一皱眉,也是我见犹怜。
“第二日再过来寻你,就说你不在家里,还懵了一阵。心想是不是坏了,知道大哥出了事,没有来看你,叫你生了气,连我都不肯见了。”
华苓看着七娘蹙起的眉,一阵心虚。偷偷摸摸跟着宋嬷嬷走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起这一茬,回来计较起来,她当时确实应该偷偷告诉七娘一声才对的,平日里大小事项,两人哪一回不是第一个就告诉了对方,这是默契。
她有时候总觉得在七娘面前,自己更像姐姐些,但其实,真正一直把姐姐的职责牢牢把守着的,还是七娘。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从来不觉得七娘会真正生她的气。华苓弯起眼睛,趴在床上伸过手去,拉着七娘的手说道:“我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将功补过,七姐,我与你说族地里遇到的好玩事儿。”
“嗯。”七娘点点头,但是又板起脸说了一句:“下回这样便不饶你。”
“嗯!”
“身上疼不疼?”七娘问。
“不怎疼了,过两日就好了。”
很快到了三月底,华苓去给二娘添妆,除了家里的姐妹们,亲戚长辈娘子们,也陆续也来了好些和二娘相熟的世家官家小娘子。这时候才看得出二娘人缘不错,虽然是庶女,但是作为谢丞公的女儿,家世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了,除了王家诸女,姚大理寺卿家的姚秋月、黄御史大夫家的黄绮罗等人都和她关系不错,都是身份相近的世家嫡女。
添妆日之后两三日就到送妆铺床日,二娘的嫁妆被一抬接一抬地从丞公府抬往陈府,也叫金陵百姓围观了半日,再次日就是成亲之期。
二娘成婚之日,华苓和姐姐们一样穿得热热闹闹的,看着陈家的陈二郎君来到丞公府,欢笑着听陈家二郎君和伴郎们一首接一首的催妆诗。
大郎、二郎几个兄弟挡在二娘园子门口,和迎亲的陈家郎君们相持不下,对陈二郎的诗不停地挑刺,直听了二三十首也不放行,急得陈二郎满头大汗。
终于,折腾半日之后,二娘身穿青色绣翟鸟的花钗翟衣,满面娇羞,以团扇掩面,终究是被郎君请上了迎亲马车,迎回了夫家去。
丞公府内外都摆上了流水宴席,来喝喜酒、沾喜气的亲朋好友、金陵百姓络绎不绝,一直闹到了深夜。
至此,丞公府九女又嫁去了一个。
102皇帝病急()
102
圣上龙体有恙。
这样的消息像水下浮起的一个大气泡;越往水面上升就变得越大;最后汇入空气的时候;还‘砰’地一声炸起了许多浪花;留下无数涟漪。
金銮殿上,朝臣们低声议论纷纷——当今圣上乃是有德明君;十年如一日;上朝视政从不懒怠;但是今日却让朝臣们等待了足足两刻多钟,迟迟未曾出现在朝臣面前。
若是圣上有一日不视朝;那总是会派遣寺人到前宫来吩咐众臣一声的;今日如此叫人摸不着头脑,若不是被哪位美貌宫妃迷住了,就只能是身体有恙了吧?
“今日……圣上怕是不视朝了罢?”
“圣上的龙体……”
“吾倒似有耳闻,去载诞下了五公主的赵美人,如今十分得圣上喜爱。”
“竟有此事……圣上若是耽于美色,吾定当严词为谏。”说话的这位是个一板一眼的五品官儿。
“圣上乃是有德之君,怎至于如此。”
“却是听闻宫中某位妃嫔将诞龙子……”
……
朝臣们最前面,回归朝堂方才一旬日的谢丞公和王相公两人商量了两句,王相公一举笏板,朝立在三级金阶之上的中年寺人说道:“陈公公,今日圣上可是身有要事,暂不视朝?若是如此,不若令朝臣暂且退散。”
陈公公一挥佛尘,朝王相公施了个半礼,有些为难地说道:“圣上若是不朝,定会来人颁旨……洒家已经打发小寺人往圣上处求圣谕,还请丞公、相公稍待。”
身为皇宫中人,虽然被安排在前殿,但作为宫中十二太监之一,仅居于张乐泉大太监之下的陈公公,对宫中信息自然是十分灵通的,但不论是圣上本身的情况还是后宫妃嫔的情况,都不是他可以妄自与朝臣谈论的消息。所以他只能缄默,在圣上没有来新的谕旨之前,陪着百官干站着。
陈公公相信,对宫中的事丞公、相公必定不是全无所知,但这两位最是眼明心亮,不该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会出口的。——皇宫毕竟是皇帝的地头,虽然谢丞公和王相公身份高权位大,但也不能命令宫中的宫人,也不会越俎代庖。
果然,谢丞公也举了举笏板,只是淡淡道:“既如此,吾等便在此等待谕旨罢。”不提其他半字。
但是陈公公却不得不在心里叫苦,圣上哎,你是有什么事儿不爱视朝了都可以,但是好歹也要遣个人来前宫太极殿说上一两声罢?这样延迟不来,又不通知,可不是叫百官都怀疑是不是临时身体不好,阻碍了你的脚步了么!
原本天子年寿就是最惹人注意的一个问题……
陈公公焦虑得很,朝臣们依然低声与交好的同僚议论着的时候,忽然,乱糟糟一锅粥的朝臣当中,一名头发胡子花白的老臣大声斥责道:“妄议圣上,该当何罪!”
朝臣们循声望去,却是新上任不久的四品黄门侍郎赵辛,他的长子尚公主,听说吃坏了,已经躺在家里半年了。但这位侍郎如今依然是圣上的宠儿,有点儿为圣上喉舌的意思。
若是换个朝代,当上黄门侍郎的官员妥妥的就是皇帝左右手了,可以督察六部百官,什么都能管。
只可惜是在大丹,辅弼相丞四公之下还有诸部尚书,都是实权众臣,相比之下黄门侍郎如今就只有一个为天子传诏宣谕的职责。
……不过,看赵侍郎现在的样子,是有施展一二,批评批评朝官,维护圣颜的意思?
朝臣们的目光转向了被赵侍郎斥责道人,五品谏议大夫,肖寂道。
肖寂道是朝堂中极为出名的硬脾气,出身于一个金陵外的小家族,为人清正不阿,每每看到朝堂中众臣、甚至是圣上做了错事,都要直言相谏,直戳人痛处。
这位出身不高,看好他的人实在不多,但这位又莫名其妙十分得圣上爱重,丞公、相公也颇为看重他,两边连年使力,如今已经是正五品谏议大夫,但才三十五六岁而已。
看清了是这两个人,朝臣们的脑子已经活络开了,难道圣上近来是因为赵辛表现一般般,反而看好肖寂道,所以准备将更多的机会放到肖身上,所以赵侍郎是寻着机会打压他?
不过当然,往上还有丞、相二公和一堆三品高官,这两位的争执影响大不到那里去,朝臣们都是看个热闹而已。
到这里,就必须解释一下丹朝各官阶的分别。丹朝秉承前唐,文官官阶其实是有两套系统的。一是职官系统,二是散官系统。
从正一品丞公、相公往下,紧跟着的职官便是正三品的六部尚书,以及从三品的御史大夫、太常寺卿、大理寺卿、等,再往下,就是分属六部的无数大小官员,他们掌管着大丹朝堂的运行。
除了辅弼相丞四公,就没有其他的一二品职官了。
职官执掌朝堂,当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只要编制满了,下面的官员就不论如何升不上去。
但散官官阶不同,这是只要圣上高兴,官员贡献资历也说得过去,就可以赐下的官阶。
散官系统当中,头顶一品、二品高官头衔的人一直不少,官员的散官头衔代表着他能在朝廷中得到的待遇,经常都是和他的职官官阶有分别的。
比如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头衔,就是指待遇等同于正一品官,如今朝堂当中,除了丞相二公,还有四位三品职官头顶此衔。
至于下面正二品的‘特进’,从二品的‘光禄大夫’,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等,这些散官头衔,如今大丹中拥有此衔的官员就有数十位,说出去同样是朝堂高官,只不过好些都已经是退休荣养的状态罢了。
在朝廷中影响力大的,还是要看职官系统。
所以,一位方才三十来岁的正五品谏议大夫,兢兢业业也能在天家和世家之间左右逢源的官员,在朝臣们眼中的份量,其实比赵辛要重一点,若是本朝天子春秋不再,赵辛这种完全是靠着圣上的看重才起来的官员,新朝上能混成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对于黄门侍郎赵辛的责难,肖寂道并不惊慌,依然是肃穆地回应道:“下官斗胆回侍郎中言。下官只是直言说出心中所想,圣上为天下君主,圣上之责便是视朝、目注天下百姓事,为百姓排忧解难。若是耽于后宫美色之中,平白无事将我等朝臣统统晾于金銮殿上,松懈朝事,我大丹社稷则危矣。下官定当直谏不讳!”
肖寂道一说完更是叫官员们议论纷纷。赵辛的想法到底圣上为何不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