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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母亲站在青石板上,北风不停的吹着,吹得母亲脚边落叶旋转零落成泥,吹得母亲头顶上沉沉压着的乌云,也是愈发的低了。
整个天空,似都要随之倾塌一样。
她没有和楚玺他们站在一起,她只远远的躲在一棵枯树后,探着脑袋看母亲。
看母亲一身天青,是如此阴冷生活之中唯一的一抹清寒微光。
母亲在大理寺里任职了好多年,破了许许多多的案子,是公认的大周建朝以来,最尽职尽责的少卿。母亲官威浓厚,即便只是站着,都是习惯性左手负后,右手微微抬起置放在腹部,脊背挺直如永远也不会崩塌的山峰,眉眼轻淡凉薄,是一副最清秀的山水青色,是一副最傲骨的寒冬青竹。
她偷偷地看着母亲,远远看母亲目光冷淡的看着对面的楚玺,声音也是微凉,比夏日冰水灌进肺腑之中,还要更让人觉得寒颤。
“楚玺。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和你也算是同床共枕五六年。我莫青凉多的话不说,我只说一句,若我的女儿死了,你跟你楚家,千万小心着别被我抓到把柄。”
母亲微微敛眸,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被乌云映照得越发阴暗。
有着一种连楚玺都要感到毛骨悚然的诡异,从母亲身上淡淡的散发出来。
“只要她不死,楚玺,一切都随你。”
说完,母亲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从太师府陪嫁过来的丫鬟婆子,早已整理好所有的东西,正在大门外的马车旁等着。见莫青凉终于告别完毕,要就此打道回太师府了,丫鬟上前几步,准备等会儿扶主子坐上马车,这时候,小小的楚云裳从藏身的枯树后头跑出来,承受着楚玺等人复杂各异的目光,朝着莫青凉跑去。
小小的女孩子边跑边喊:“母亲,母亲!你要去哪里呀,等等云裳,云裳和你一起呀!”
那时候的楚云裳,年龄实在太小,并不知道所谓和离,是代表着什么。
她只知道,母亲似乎和父亲闹掰了,母亲要离家出走,却不带着她。
母亲为什么不带她啊?
她那么乖,那么听母亲的话,母亲让她写字她就写字,母亲让她看书她就看书,她从来都是乖乖的,不哭不闹,母亲有时候还会带她去大理寺,实地教导她有关破案的种种知识。
连大理寺那样的地方,母亲都带她去了,这回母亲是要去哪里,怎么不提前告诉她?
害得她原本还在香香甜甜的睡着,却突然从睡梦里惊醒,问孙嬷嬷娘亲去哪了,孙嬷嬷叹口气带她过来,她才知道,母亲要走了,却不带着她。
母亲,要去哪里啊,为什么不带着她啊?
不是说好,云裳要做母亲永远的小棉袄,母亲去哪里了,她也就一定要跟着去哪里吗?
为什么今天没带上她?
为什么不告诉她?
为什么啊?
难道她昨天做了什么错事,让母亲不高兴了,这才不告诉她吗?
她奔跑着,小小的身子被厚厚的衣服裹得像个小圆球,但她跑起来却是很快,几乎一阵风一样,看起来刚像是团白色的雪球,跑得地上的落叶都飘忽着飞起来了。
便在这时,眼看着她飞快的跑出了藏身的枯树,跑到正厅这边,离因她的呼喊,而陡然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动的莫青凉,已经很近了。
却听“咔嚓”一声!
本就阴暗的天空,陡然变得更加阴沉,有一道刺亮的雷霆,从那沉沉乌海之中乍然亮开,好似天神发怒般,刺目的亮光映得整个懿都,都是刹那间发亮!
映得人的脸上,死尸一样的白。
小小的楚云裳本在奔跑着,因这突如其来的雷电,吓得步子条件反射的一停,僵立在正厅前的青石砖上,不敢再走了。
一瞬的刺亮后,下一刻,天空复又变得阴沉了起来。
却是比之前更加的阴暗漆黑,像是一下子就从早晨变成了夜晚,黑得连前方女人天青的身影,都是模模糊糊要看不见了。
楚云裳手脚冰冷,僵硬的站在原地,莫名觉得,她的母亲,好像就此会被这无尽黑暗给重重吞噬,从今往后,她将再也见不到她的母亲了。
“母亲……”
小小的女孩子张着嘴,细细弱弱、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声。
莫青凉背对着她,不语,也不回头。
只是背对着,身躯挺拔如青山碧水,连狂风骤雨也无法让其脊梁弯上丝毫。
这时候,楚玺走过来,还是个妾,连平妻都不是的赵氏紧跟着走在楚玺身后,低垂着头走过来,然后以低垂着脑袋的姿势,斜眼睨着楚云裳。
睨着楚云裳,看楚玺在这个阖府上下身份最尊贵的嫡长女身后停下来,伸手就要拉楚云裳回来:“云裳,别跑了,过来。”
却是楚玺的手还没伸过去,楚云裳似是已经从炸雷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接着猛然就从原地跳了起来,然后继续朝莫青凉跑过去。
楚玺的手只从她袖角划过,僵在半空。
楚云裳飞快的跑着,小手朝前伸着:“母亲,你去哪啊,带我一起走啊!”
话音刚落,就听又是“咔嚓”一声!
紧接着,“轰隆隆”好似什么爆炸一样的声音,陡然从极遥远的天际传来,抬眼看去,阴沉漆黑的天空上,层层乌云所组成的海洋间,一道接一道的雷霆,接二连三的从乌海最深处探出,带起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挡的强烈光芒,伴随着陡然倾盆的大雨,浇在人身上,透骨的凉。
“母亲!”
有了先前第一道雷电的惊吓,这一回的雷电,没再让楚云裳受惊。
豆大的冰凉雨水噼里啪啦的落下来,楚云裳身上的衣服瞬间被浸透。深秋雨水是极冷的,凝成冰一样,透过厚重的衣物,贴在肌肤上,冷得她浑身都要打颤,牙齿也是上下的磕动,发出“咔咔”的细微声响。
然这样低冷的温度,却无法让她转移注意力。
她只直直地看着前面。
视线却是被雨水模糊了,前方莫青凉的身影,似是随之变得越发模糊而遥远。
她不敢擦眼睛,只使劲的朝前伸手,继续奔跑着最后的距离:“母亲,带我一起啊!母亲!”
她不住的喊着母亲,模糊的视线并未注意到脚下的枯枝,她一下子被绊到,“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溅起道道水花。
幸而深秋穿得厚,她栽倒在地,也没觉得疼。
只双手撑在地上,就准备爬起来,边爬边抬头去看莫青凉:“母亲,你去哪,带我……母亲!母亲!”
她陡然睁大了眼,雨水疯狂的从额头流进她眼眶里。
她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雨水侵袭眼睛的疼痛一样,只愣愣地望着前方,连眨眼都不会了。
因为她见到,一直都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她过来,好带她一起走的莫青凉,在她摔倒的这个时候,居然抬脚就朝侯府大门走。
莫青凉走得很快,也很急,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一样,连回头看一眼摔倒的女儿也无,只飞快的走着,天青的淡淡身影在密布如珠的雨帘之中,极快的渐行渐远,隔着越来越远越来越厚的雨帘,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母亲……
母亲!
母亲你去哪啊,你去哪啊?
别走!
等等我啊,带我一起走啊!
“母亲!你等等云裳!”
小女孩几乎是尖叫般的喊出声来,然后手脚并用,十分狼狈的从雨水里爬起来,磕磕绊绊的就朝侯府大门跑过去。
这个时候,密集的雨帘中,已经看不到莫青凉了。
“母亲,等等我,等等我啊!”
她心中又急又慌,觉得自己再不快点,再不快点,母亲可能就要消失了,她就再也看不到母亲了。
心脏跳得极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她满眼不知雨水还是泪水,拖着染了泥的脏兮兮的小身体,朝大门跑过去。
似乎过了那么一瞬,又似乎过了那么一生。
她终于跑到了大门那里,来不及抹一把脸上的水,就见空荡荡的门前道路上,太师府的马车,早已远远的跑开来,被沉重的雨帘层层遮挡,再也看不见了。
楚云裳是去过几次太师府的,对太师府的路还有着印象。
她二话不说,埋头就冲了出去,看门的护院都没能拉住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冲进雨里起,门后响起楚玺冰冷而微怒的声音。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七小姐追回来!”
这场秋雨来得快且急,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都闭起了大门,偌大的富庶区里,半点人气都没有。
只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浑身雪白的衣物被水浸得湿哒哒的,迈着小腿儿,在雨水里飞快的跑着。
倾盆的雨浇在身上,楚云裳也不觉得冷,只飞快的朝着太师府在的方向跑着,试图能追上莫青凉。
可莫青凉是坐着马车的。
她一个四岁的小孩子,两条小短腿,哪里能跑得过高头大马?
大约知道自己是追不上母亲了,小女孩一边跑一边哭,热烫的泪、冰凉的雨混合在一起,她咽下不知多少的泪水雨水。
等一口气跑过了好几条街,终于来到富庶区最尊贵奢侈的地域,眼看着太师府已经近在咫尺,两扇朱红的大门似乎还未闭合,马车正往里面牵进,楚云裳见了,眼睛一亮,已经疲乏到无力的腿,再度奔跑起来,她喊道:“母亲!母亲!”
小女孩飞快的奔跑着,似是再恶劣的环境都无法阻挡她的脚步:“你等等云裳啊!母亲!”
一声声的母亲,一声声的等我,一声声的哭泣。
哭在她眼,听在谁心?
她在煎熬,可知谁人也和她一样在煎熬?
我爱你。
我爱你。
可是原谅我,我不能带你一起走。
原谅我。
对不起。
对不起,我的云裳,我的女儿……
马车被牵进大门后,见一团小小的白色正冒着这样大这样冷的雨追过来,太师府的护院是认得楚云裳的,当即想让小小姐进来的,但想起大小姐刚刚的吩咐,护院们咬了咬牙,终于狠下心来,将大门关上。
“砰!”
两扇丈许高的大门被重重关上,发出的沉重声响,几乎是吓了楚云裳一跳。
她一惊,陡然停在了雨里,停在了离太师府大门,不过十丈距离的地方。
十丈距离,以她奔跑的速度,很快就能过去。
比起之前侯府和太师府之间隔的几条街的距离,实在是缩短了太多。
可看着这样近的距离,比侯府显得更要奢贵肃穆的太师府,庄重而森严的坐落在漫天雨中,朱红的门、朱红的墙,青黑的瓦、青黑的檐,它们沐浴在深秋的冷雨之中,散发出刺目却又深沉的颜色,看得楚云裳怔怔,似乎是傻掉了一样,站在雨中,再也挪不动半点脚步。
她只抬头看着,看着那朱红到像血一样的大门,紧紧实实的闭着,隔离了她和门后的人。
一道门,隔离了她和母亲。
隔离了最欢乐无忧的童年,隔离了最天真纯洁的孩子,隔离了最温暖浓情的岁月。
她嘴唇被雨水浸泡得发白,她视线也是模糊,却还是倔强而固执的仰头看着那朱红的门,失魂落魄一样,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半晌不动。
良久。
“母亲……”
低低的呢喃,从小小的女孩口中发出,像是濒死的小兽,在死亡到来之前的最终时刻,于最森冷黑暗的角落里,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悲鸣。
只是,这样一道悲鸣,无人听得见,无人感受得到。
只自己能够听到,然后同样的,自己慢慢等待着死亡的到来,等待着那最后的光明消失。
从此,黑暗无边,再也睁不开眼。
她嘴唇发白,她的脸色也是冻得青白。可她却是丝毫感受不到寒冷一样,娇小的身体淋在冰冷雨中,她混合着泪和雨的眼,直直地看着太师府的大门,似乎这样的一直看下去,那紧紧闭合着的大门就能被她看出个大洞来,她能从那洞里头钻进去,从而进入太师府,找到抛弃她的母亲。
抛弃……
对啊,抛弃。
她清楚的记着这样两个字,阁老老师手把手的教她在洁白的宣纸上写出来,告诉她这两字,抛弃,就是她平常喜欢玩的一种玩具,玩着玩着,不喜欢了,她就将玩具扔了,那就是抛弃。
她不喜欢那个玩具,所以她扔了,就是抛弃了。
而今,她的母亲不要她,不带她,把她抛弃了。
生她养她,日夜陪伴着她,去哪做什么都要带着她,说自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