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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章 归途（上）（）
陈奥的身影陡然从悬崖边消失，周围的宋兵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有人探头看去，只见崖壁下一片漆黑，哪里还能看见人？山风呼啸，隐约传来陈奥一声凄厉的尖叫，若隐若现，听不分明。
赵菱正在往前赶，陡然听见那一声呼喊，豁然回头，已经看不见陈奥的人。她呆了呆，脚下立刻就停了下来。龙青苹也呆住了，茫然不知所措。
她因为当初在盐帮总舵的一句戏言，立意要当陈奥的保镖。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也是这么做的。即使是在战阵之上，她也一直保护陈奥周全。
不过龙青苹就算武功再高，毕竟也是个凡人，分身乏术。今天冯虎率领的那一队由武林高手组成的护卫队去执行探路的任务。陈奥和赵菱身边的守护，就只剩下龙青苹一人。而陈奥又多次告诉她，一定要保护好赵菱。
龙青苹以为，陈奥毕竟是个男人，也会一点武功，肯定不会有事，便将心思都放在了赵菱身上。谁知道，只是分开片刻的功夫，陈奥就出事了。
两个女人在原地站了一刻，断后的宋兵已经涌了过来。有人看见两人，忙提醒道：“赵军师、龙护卫，辽人杀过来了，快走吧！”
赵菱似乎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便往悬崖边上扑过去。她心神激荡之下，哪里还顾得上掩饰声音？旁边的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龙青苹眼疾手快，也发出一声尖叫，张臂将赵菱死死抱住，生怕她情急之下，做出什么傻事。
周围的宋兵又愣了愣，没想到这两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白白净净、像个女人的青年，居然真的是女人。
赵菱顾不得周围人讶异的目光，口中大声喊着陈奥的名字。但面前只有山谷的风声回应，哪里还有陈奥？赵菱一颗芳心似乎也跟着沉到谷底，眼眶中已蓄满泪水。
这么多年的江湖杀伐，早已让她心如钢铁。然而自从与陈奥相识，赵菱发现自己越来越软弱。这几天居然会时不时地流眼泪。前两天是因为看到无数人的死亡，看到生命如此低贱而流泪。今天呢？是因为这个自己曾经看不起，却一次次让自己惊讶的人么？
赵菱想要强忍着泪水，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应对眼前的局面。但她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心里的伤痛让她完全顾不得身处何地，让她肆无忌惮地哭泣出来。
龙青苹一边把她抱离悬崖边，一边不住说道：“菱姐姐，快走快走”
她喃喃说着，心里也在想，陈奥掉下山崖了？怎么像在做梦一样？
虽然前两天还觉得陈奥这个人，好色、没本事。但不知怎的，此刻想到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龙青苹赶到一股止不住的悲哀和失落。
跟在后面的褚大壮大喝一声：“他奶奶的契丹狗把陈将军害死了！还跑个屁，干他娘的！”
他一边大吼，一边挥舞着朴刀，迎着辽军冲了上去。他手下近前名步卒，一见主将冲上去，也调转方向，不再逃跑，反身往回杀过去。
而陈奥的死讯，很快就传到了队伍前面。两万人的队伍，速度顿时慢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在想，主帅竟然都死了，还跑个屁的路，打个屁的仗！
林峯在最前面开路，一听这消息，顿时大惊失色。跟在他后面的姚舟道：“林将军，还跑什么，陈将军都没啦！”
林峯也憋了一肚子的怒火，但他毕竟是统军的副将。陈奥死了，他就是全军的主将。他虽然也想凭着一腔热血，反身去跟辽军决斗。但他更要为全军考虑，而不能因为一个人，而让数万的士卒去送命。
而且在这条小路上，大军根本没法掉头转向，就算下令往回杀，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林峯咬了咬牙，克制住心头的怒火，沉声道：“继续前进！”
但前面领路的冯虎却不肯走了。他听说陈奥死了，第一时间就想到赵菱此刻或许已经情绪失控，甚至可能会做出傻事，跟着跳下山崖。他跟着赵菱这么多年，对她的性格完全清楚。
虽然赵菱一直不肯承认自己对陈奥的爱意，但冯虎早在少林寺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因此他才会不遗余力地听命于陈奥。
一想到赵菱的性格，冯虎哪里还有心思带路？他一跃而起，翻身往后方飞奔过去。他会轻功，往往狭窄的地方，一踩马背就能飞跃过去。因此，地形倒是没给他带来太大的影响。
林峯见状，只能命令姚舟的人马往前探路。所幸冯虎早已在一路上做了记号，不至于会迷路。大军这才又加快了行进速度。
冯虎赶到后方，正看见褚大壮带着人与辽军打在一起。虽说是打仗，但在这狭窄的山路上，倒是推推搡搡的成分多一点。就在不远处，龙青苹死死抱着赵菱，贴在山壁上，生怕一松手，赵菱又往悬崖外面扑。
冯虎看见赵菱无恙，一颗心才定了下来。但赵菱伤心欲绝的模样，让他怒火中烧。冯虎抬头看见宋辽两军的混战，大喝一声，从身边一个宋兵腰间拔出一柄长刀，飞身扑进辽军人丛中。
他落到人群中，就如同虎入羊群。契丹人马背上的功夫一流，但在平地上，就远不及中原的武人。冯虎又是最一流的杀手，知道用最简单的方法取人性命。辽兵只要一靠近他三丈之内，就已经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冯虎挥舞长刀，带起一溜鲜血。褚大壮看见他如此勇武，也激起了血性，凭着一股蛮力，用长刀柄一拨，将四五个辽兵推下了山崖。宋军士气陡增，杀得兴起，居然将辽军压制得不住后退。
萧挞凛在不远处看见这个情况，心里暗想，这样追下去，未必就能占到便宜。而且这条路不知通往何妨，如此深入追击，实为不智。况且没了骏马的契丹人，就如同没了利爪的狼，优势全无。
想到这里，萧挞凛忙命人吹号，将兵撤回来。宋军又追出几百步，砍杀一阵，这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往回追逐大部队。＇。＇
第464章 归途（下）（）
赵菱被龙青苹和冯虎两人半拉半抱，跟上了队伍。赵菱不住地恳求他们让她去找一找陈奥。但两人如何肯答应？
且不说辽军会不会再追来，单是现在黑灯瞎火的，哪里找得到路爬下山崖？再说，那悬崖有近百丈高，陈奥这么摔下去，肯定没有生还的道理了。万一让赵菱看到陈奥被摔得血肉模糊的样子，岂不是更要发疯？
因此，冯虎和龙青苹虽然也很伤心，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陈奥的尸体。但他们还是坚决地把赵菱拉走了。离那一段悬崖越来越远，赵菱的心也越来越凉。起初她还会挣扎，到最后已经一动不动，被龙青苹搀扶着骑上了马背。
大军沿着冯虎开辟出来的曲折小路往前走，在山里兜兜转转，总算穿过了密林。眼看东方已经露出一丝亮白色，前面地势渐渐平坦，树林也稀疏起来。所有人都很兴奋，有一种逃脱升天的喜悦。唯独赵菱呆呆地骑在马上，跟着众人往前奔，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跑什么。
来到大路上，林峯命令大军就地休整。他对着地图看了一下地形，大体确定了大军所在地域。这里离冀州城已经很远，如果绕着山追过来最少也有一百多里。辽军想追过来，最快也得一天一夜。而如果翻山而过，虽然距离短了，但速度只会更慢。
因此林峯也就放下心来，看着部下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一个个狼狈不堪，全无往日禁军的风采。于是他索性命令大军就地扎营，在这里休整一天，就近找些吃的填饱肚子。
帐篷搭起来了，林峯立刻就想到陈奥死后的事情。他从军多年，见惯了生死。虽说难免有些感伤，但将军难免阵前死，陈奥也算死得其所。而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却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办。
林峯将几位指挥使召集到大帐中，除了三个战死，其他人也都各个带伤。林峯与他们商议了几句接下来的打算，众人兴致都不是很高。尤其是那几个跟着陈奥在冀州出生入死坚守城头的将领，跟陈奥难免有些感情，都显得有些失落。
姚舟忽然道：“林将军，陈将军在世的时候，对赵军师惟命是从。咱们是不是问问他的意见，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林峯也知道赵菱是陈奥的心腹，而且这些人都还不知道赵菱和龙青苹都是女儿身，让赵菱来参与军机大事，也没有感觉到不妥。
没过多久，派去的人回来了，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怪异。跟在他身后的是由龙青苹搀扶着的赵菱，冯虎也在一旁，紧张地关注着赵菱的情况。
让那名小兵赶到怪异的，是赵菱头发散乱，脸上泪痕宛然，显然是痛哭过一番。男人哭男人，这样的情景，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觉得怪异。
林峯顾不得奇怪，问道：“赵先生，你足智多谋，陈将军生前也屡屡向您问策。现在咱们兵败至此，不知道您可有什么建议？”
所有人都看向赵菱，然而赵菱神情呆呆的，一句话也不说。林峯又问了一遍，赵菱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各位将军想必已经有了计较，又何必问我。”
林峯道：“我们的确商量过一番。而今我军虽说损失并不大，但连遭败绩，士气低落。我们都认为，凭现在的状态，很难再与辽军相持。因此我们决定率军后撤，保存实力，再与辽军决战！”
赵菱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示反对。林峯见她神情冷漠，心头有些不痛快，暗想，虽说你是陈将军的心腹，但现在也算是前锋营的人，岂能如此懈堕？
林峯又道：“赵先生，这里一路向南，都没有可供大军驻扎的城池。因此我认为，咱们应该径直撤到澶州。您觉得呢？”
赵菱目光无神，点了点头，说道：“澶州乃兵家必争之地，据水建成，易守难攻。林将军的决定没有错。”
林峯又道：“既然赵先生也同意这一决定，林某还有个不情之请。为了防止辽军追击，我决定亲自带人断后，还请赵先生能把大军带回澶州！”
赵菱闻言一愣，抬眼看了看他，说道：“这怎么行……”
林峯道：“怎么不行。我看赵先生有大将之才，陈将军也很看重先生。由您带领大军，咱们都放心！”
赵菱苦笑一声，伸手将头上包裹青丝的头巾取下。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立刻给赵菱增添了几分妩媚。赵菱道：“林将军，我本是女儿身，如何能够统兵？”
林峯和众将都呆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刚才赵菱声音沙哑，大家都没有听出来。这时候细细一看，果然眉眼举止，都是女子的做派。许多人心里的疑惑也立刻解开了，原来陈奥并不是有特殊的癖好啊！
只不过行军打仗，居然还把女人带在身边，这个陈奥也有点太胡闹了！许多人心里不禁又寻思起来。
赵菱淡淡地道：“我是陈奥未过门的妻子，跟他一路只是想帮他做点事。现在他既已去了，我也该离开军中了……”
林峯先前对她的那一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犹豫道：“夫人……”
姚舟忽然起身道：“夫人……陈将军生前明明有很多次机会保存性命。但他执意走在最后压阵，几次危险之中也不肯先走。就是因为他不愿意学彭光祖、郭文辉那样的人，丢下全军将士。陈将军虽然走了，但他是个英雄。夫人，陈将军的遗愿就是带着大军安然返回。咱们更应该完成他的愿望！”
赵菱身子微微一颤，抬头凝视姚舟，已经有些心动。是啊，陈奥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想要干成一件事。而自己不就是来帮他完成心愿的么？
过了许久，赵菱才凄然道：“可是……他到现在还在荒郊野岭……”说了这一句，她就有些泣不成声。旁人听了，也不禁哀叹。
对汉人来说，入土为安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就算是死在沙场上，也要尽量将尸体埋葬了。但是陈奥却是摔下了山崖，如今一夜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什么野兽糟蹋了尸体。如果没人去收拾遗骸，只怕就要永远暴尸荒野了。这样的下场，谁听了都忍不住难过。
龙青苹忽然道：“菱姐姐，我去带他回来！”
众人又是一愣，想不到龙青苹声音清脆，居然也是个女子。赵菱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龙青苹落寞地说道：“我答应过他，要给他当保镖的。结果我却没有保护好他。现在我说什么也要把他带回家！”
第465章 绝处逢生（上）（）
陈奥此刻一动也不敢动，双眼瞪着由深蓝渐渐变成湛蓝色的天空。
他非常后悔，心里在想，老子闲着没事，充什么英雄啊？那大将军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么？自己不是只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