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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直了腿跳下栏杆,看那两人虽不敢反驳,但仍是一脸恼恨地看着自己,便抬手一指:“转身,对着门的方向跪。”
两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转了过去,杜薇进了游廊转到自己住的偏间儿,一针一线地绣着鞋面。
最近冬日天气渐凉,单鞋再穿要冻坏脚,便只能穿高帮的棉靴子,宫留玉总抱怨他的靴子不称脚,她便观察了他脚的大小,准备做几双样子不同的靴子让他换着穿,她做事向来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全套,所以连黄绦缘玄缨结的袜子也一并做了,用针线细细缝起来也精致的很。
南方的冬日算不上十分冷,可总有股刺骨的阴寒,杜薇做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停下来活动手脚,再接着做,等她堪堪绣完靴面上的夔龙眼睛,又转头看了看更漏,算了算时候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出门迎人。
她时候掐的果然极有准头,刚出了套院儿的门就见宫留玉远远地走了过来,她正要再迎几步,就见一左一右两个高挑丰盈的身影抢先迎了过去。
宫留玉也是怔了怔,听见两人娇沥沥地问安才回过神来,这两人也是笑语嫣然,可但凡在上面惯了的人,大都见不得底下人嬉皮笑脸不讲究规矩,他事儿多,这个毛病尤其严重,对着在远处还没挪过来的杜薇道:“这两个哪里来的?”
杜薇走近几步躬身道:“是陈管事送上来的。”
宫留玉蹙了眉道:“没规矩的东西,先拖下去敲几板子。”
杜薇也觉着这两人该打,便躬身应了声是,自有侍从拖了两人下去。
宫留玉对着杜薇斥道:“让你管个人你也要偷懒,一上午了半点规矩这两人也没学会。”
杜薇还未来得及说话,红玉不知怎地硬生挣开了两个侍从的桎梏,一下子跪在宫留玉面前怯弱着声气:“回殿下的话,并非奴婢不懂礼数,而是今儿早上一来就被杜薇姑娘罚了半个时辰的跪,实在是没能耐学规矩啊。”她说话的时候挑起细长的眉眼,带着妩媚的风情。
杜薇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站在一旁两手拢在袖子里一言不发。
宫留玉连眼挫都不给她一个,也懒得跟下头人废话,抬手让人把她拖走,才问杜薇道:“你早上罚她们了,为何?”
杜薇平平静静地把事情完整的说了一遍,没添油没加醋,宫留玉觉着这跟自己的御下之道颇为吻合,点头赞道:“你说的不错,上头人不必和底下人多废话。不过内院许多事都要你一人打点确实辛苦,这两人能用着就用,若是用不了了打发到外院去再换几个就是了。”
杜薇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真不明白陈宁的用心。那两个丫鬟都是上等的姿容,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拿来当普通丫鬟的,陈宁存的就是让他收房的心思,没想到人还没近身,就让他给拖下去打了一顿。
她试探着问道:“您今儿个虽是把两人处置了,但到底伤了陈管事的面子,毕竟是他荐来的人。。。”
宫留玉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不过就是怕我把那两个丫鬟收了,日后让你为难,直接问就是了,何必遮遮掩掩?”
杜薇咳了声道:“到底您的未来通房跟普通的丫鬟可比不得。若是普通的倒还好说,若是通房,奴婢以后也难下手管教”
宫留玉哼道:“陈宁在这事儿上倒是一直都不死心。”他斜了眼杜薇:“你放心吧,我这边暂时不会给你添堵的。”
杜薇道:“那多谢殿下了。”
宫留玉恩了声,然后道:“过几日有客人来,这家人带了女眷,你去迎着吧。”又谑笑道:“这户人家是可有钱的,出手只怕比嘉柔还大方,你可又有额外的进项了。”
杜薇想到李国公,心里微微沉了沉,然后试探着问道:“敢问殿下是什么人家,奴婢这里也好准备着。”
宫留玉的答案还是让她心沉了下去,他边盘弄着葫芦,边漫不经心地道:“是李国公。”
杜薇心直往下坠,嘴里慢慢地道:“都说李家出身江南大家,规矩最是严整,奴婢去迎恐怕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不如就叫陈管事去吧?”
宫留玉嗤笑道:“什么江南大家,他们李家世代都混在西北,几年前才被调往江南的,西北民风剽悍,哪里来的什么规矩?”他皱眉转头道:“怎么?你不想迎?”
第48章()
杜薇巴不得李家人走得越远越好,但她最近和宫留玉的关系才稍稍有所和缓,不想因着这个让他再起疑心,面色一正道:“到底李家是正经迎来送往的客人,不比嘉柔公主那样不请自来的,奴婢怕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这才多说了几句。”
宫留玉进了屋之后解开肩上的披风递给她,一边笑道:“只这一句,就让人觉着你很有礼数了。”
杜薇取来毛刷掸了掸披风上的雪珠子,又沏了热茶来递给他,他接过慢慢喝了口,一边道:“你以为李家人无事会登三宝殿吗?”他扣上碗盖,悠悠的道:“李威在江南道上也不知是风水不好还是八字不合,这么多年江南那边一出坏事准有他,有什么好事儿他就像是被忘了似的,所以这么多年他在江南虽没犯下什么大错,但官却是越做越小了。他急着想调出来也是常事。”
杜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冷笑了下,声音倒是平静,试探着问道:“您要帮他留在京里?”
宫留玉淡笑了下,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早跟你说过了,我不是开善堂的活菩萨,他若是个可用的,那就是出手帮忙又何妨,若是个没本事的,那就趁早回江南吧。”
杜薇手里握着茶壶,向后仰着想躲,却给他捏了个正着,只好由着他捏了,给他青花缠枝的茶盏里续了点茶水。
她心里想着别的事,见宫留玉又是要办公的样子,所以便告了个罪退出来了,她慢慢走到外面的游廊里,抬眼看着山形的院墙。
昨晚雪下得急,地上和院墙上已薄薄地积了一层,日头却浅浅的露了出来,半明霁的映着雪光,院外伸出的玉树琼枝远远地接着天边连绵的云,好一个冰雪琉璃世界。
杜薇第二世死在宫里莫名燃起的一场大火,成了实实在在的炮灰,所以她第三世便拼了命地想要出宫,后来好容易攀上别府,不用跟着徐凊儿进宫,却遇到了李家人,按了个莫名其妙的罪民给人打死了。
她这世本以为跟了宫留玉,从此缩在后院就能高枕无忧,没想到麻烦还是上赶着找来了,她皱了眉头,抬步在院里转着圈,最后缓缓地闭上眼,回忆第三世死时的细节,然后又慢慢地睁开,捏了把院墙上的雪放在自己嘴里含化了,那冰凉的水一路滑到她胃里,让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眼神也渐渐清明起来。
李家绝不能留在京里,不然牵绊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但她要做的不光是让李家走了,还得想个说法让宫留玉这边不起疑心才是。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微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所以说人不能说谎,不然以后开了头那谎就得一个接着一个的说,稍有不慎就得被人发现。
但不管杜薇心里有多不情愿,李家人这天还是如约而至,她已经有了成套应对的法子,便依着宫留玉的吩咐,躬身站在垂花门处来迎,李家夫人守时,她已经提早来了,却只等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迎来了李家的轿子。
李夫人今年四十有三,出身于西北大族,显贵煊赫,面容端正,虽称不上貌美,但举手投足都是极规整的礼仪,杜薇垂头讽刺地笑了笑,很快又抬起头,福身笑道:“夫人见谅,府上没有正经的女主人,殿下便吩咐奴婢来服侍您。”
李夫人自然早就探听过宫留玉的喜好,知道眼前这位是谁,更知道这世上许多受宠的下人比不受宠的主子更值得结交,此时见她礼数规整,说话也中听,便把手上的水玉主子褪到她手上,笑道:“说的哪里话,本就是我们家突然叨扰了,还望殿下不要见怪才是,我。。。”她一边说一边对着福身行礼的杜薇虚扶了一把,后半句却在见到她面容的刹那戛然而止。
杜薇从容地抬起头,欺身上前了几步,微笑道:“夫人说的哪里话,国公和您是贵客,殿下欢喜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叨扰?”
她正要抬步再靠近些,李夫人的嘴唇就颤动了几下,面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尖声道:“你别过来!”
李夫人心里惊慌至极,本来早就该死了的人,如今突然出现,这让她怎么能不惊慌?
杜薇心知肚明,面上却诧异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奴婢难道有招待不周之处?”她又上前几步,李夫人却连连后退,她嘴角噙着冷笑,面上却做出一副愕然的样子,不解道:“若是夫人对奴婢不满,只管说出来,奴婢自去领罚就是了,可若是晚了,您可就迟了,今日殿下可不止请了您一家,总不好让别家夫人都等着吧?”
这话大概是提醒了李夫人,她鼻翼极快地翕动了几下,挥退了身后才反应过来的丫鬟,深吸了口气勉强道:“你说的是,不能迟了。”
她虽然终于敢迈开腿,但是却不敢让杜薇扶着,便唤了一边的丫鬟来扶,杜薇十分自然地缩回了手,口中慢慢地道:“这样怕是不好吧,殿下特意叮嘱了奴婢要好好招待夫人,如今这般莫不是嫌弃奴婢粗手笨脚招待不周?”
李夫人现在心思慌乱,便随意敷衍了几句,一行人慢慢地向前走着,等行至后面院子的时候,她似乎是心定了些,大概是想着大白天的妖魔鬼怪不敢显形,便强扯出一丝笑意,试探着问道:“我看杜姑娘你礼仪倒是规整,不知是哪里学的?”
杜薇回道:“奴婢曾在宫里当差,后来主子因为行止不当获了罪,本来还应当在宫里混日子的,后来偶然遇见了殿下。殿下不嫌奴婢蠢笨,便将奴婢留在身边听用。”
李夫人勉强笑了笑,继续问道:“那。。。那你进宫之前,在哪个府上当差?”
杜薇叹了口气,捋了捋袖口的风毛,缓缓笑道:“奴婢原来是陈府的家生子,后来陈大人犯了错,陈府罢官的罢官,抄家的抄家,奴婢便被送去了徐府,后来徐家二小姐进宫,便也将奴婢带了进去。”
李夫人到底跟着李国公见了这么多大风大浪,此时心神已经定了下来,得体笑道:“你是个有福气的,跟的主子都有本事有名望。”她想了想,继续探问道:“那在陈府之前呢?可还去过旁的地方?难不成你一直就在陈府当职?”
“其他的事?”杜薇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额头,看着远处被冻的剔透的树枝笑道:“七八岁上头伤了脑袋,以前的事已经记不得了。”
李夫人心往下沉了沉,仍是撑起笑容和她勉强应付了几句,杜薇把她带到女眷开席的地方,福身道:“奴婢去殿下那里看看。”
李夫人来的极早,此时宴席上就她一位,她笑着让她去了,一转眼却沉下脸,遣散了身边几个丫鬟,只留下一个年级瞧着比她还大的嬷嬷,沉声问道:“陈玉家的,依你看这人是她吗?”
陈玉家的为难地摇了摇头,连连苦笑道:“回夫人的话,老奴也看不出来个详细,若说是吧,总觉着她和小时候不太一样,若说不是,可这模样也太像了点,虽然她眉目比小时候长开了不少,但跟家里那位也越发像了。”
李夫人微闭着眼睛回想了一时,然后猛地睁开眼冷声道:“我看错不了的,那个孽障的模样我就是化成灰也认的出,跟她娘一样的脸上带煞,天生的丧门星!”她想着担惊受怕的那几年,双手不由得攥紧了,眼底带了些狠意:“你说这事我该怎么处置?”
陈玉家的连连摆手道:“夫人莫要着急,她若是个普通下人,那么自然是宁杀错不放过,为了保险也该想法子除了去,可她如今是九殿下身边的得意人儿,您可得慎重查清楚啊。”
李夫人吐了口气,缓缓的道:“你说的是,是我一时想左了。”她慢慢地道:“等会儿我想法子把人查查,你去把这事儿传给老爷,让他在前面也探问着这人的来历。”
陈玉家的应了,又试探着问道:“若是真的。。。您打算如何处置呢?”
李夫人垂头思忖了片刻,淡淡道:“若她真的是。。。那就是事关我李家上下十几口人的大事儿,这人绝对不能留了,就是得罪殿下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儿,毕竟得罪了殿下,老爷最多在江南任上多蹲个几年,有成国公这个爵位在,只要子孙后代出息了,咱们李家照样能威风煊赫,若是这个把柄留着,那可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儿,说句犯上的话,咱们朝上那位皇上着实不是个宽厚人儿,开国那么多功臣,他手起头落都几乎杀了个干净,更何况是我们李家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