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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氏父子对望一眼,萧远山想道:这慕容博若不是那挑拨离间害死爱妻的大仇人,人倒也不错。萧峰心中也是觉得这慕容博若不是矢志复国,以他的人品武功倒是位值得钦佩的人物。
刘飞扬也是暗自长叹,慕容家的人世世代代为了那了无指望的复国美梦营营役役,每一代慕容家传人皆是身负重担,何尝有自己的快乐了。想起《天龙》原书中,慕容复回答西夏宫女的问题时,回答竟没有快乐的时候。这慕容博半生筹谋,想必也是丝毫没有快乐可言,也是可怜人儿。
鸠摩智道:“当日小僧与先生邂逅相缝,谈武论剑,更得蒙先生指点数日,尽释生平疑问,才有今日成就,小僧一直对先生都是感激不尽。”
玄慈说道:“善哉,善哉!慕容老施主,当年老衲便敬重你的为人,以你的大智慧难道还看不明白么,那复兴燕国终究是一场空梦,何不放下心中枷锁。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生老病死人所难免,余下三苦复又成贪、噌、痴三毒,慕容施主到现在还不明白么!”说到最后一句,已是用佛门狮子吼的功夫道出,便是欲让慕容博从此醒悟。
但这种以音波醍醐贯顶之术,施展者本身功力必要高出对方甚多,要不然难有作用。慕容博纵是受伤在身,功力仍是高过玄慈,更何况他从小便是以复兴大燕为己任,那深入骨髓的思想岂是这么容易便说忘便忘。只听他摇摇手道:“老方丈不用多说了,兴复大燕便是我历代慕容家传人的使命。你说的怨憎会,不就是宿因所种,方得宿业么?”说到这,忽又提高声音道:“但老夫偏不信命,若天要亡我慕容氏一族,老夫也要抗争到底!”仰天长啸一声,一股坚毅不移的决然之色尽现面容。
玄慈长叹一声,说不出一句话来。萧峰也为他的气概所动,心中感慨万分。萧远山毕竟这数十来年来,日思夜想的便是为报杀妻大仇,喝道:“杀妻大仇不共戴天,念在你也是条汉子,老夫便赐你全尸便是。”他本来对慕容博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对他的称呼也是“老贼”、“老匹夫”直叫,此时也不在言语上再行羞辱他了。
慕容博道:“那便来吧!”不待他答话,已是先行攻了上去,右腿飞踢萧远山。他左臂已断,单剩一只右手进招,招数功力自是大打折扣。此时他使的是少林的如影随形腿,但见他双腿连环,如狂风骤雨瞬间踢出五腿,一时竟把萧远山逼退两步。
待到他再踢第六腿时,终因久战之下,内力不续,被萧远山窥得机会,一拳击在他欲收回的右脚脚底。一股大力传来,沿脚底“涌泉穴”直上胸口,噔噔噔,慕容博连腿数步,脸色发青,右脚酸麻无比。
萧远山不欲他再有喘气机会,欺身直进,连拍数掌,掌风霍霍,力道雄浑。慕容博连接四掌,再也低挡不住,一口鲜血冲腔而出。萧远山面色如山,视而不见,又是一掌直拍他面门,在他强猛掌力催逼下,慕容博吐出的血竟倒激而回,慕容博再也无力接这一掌,心中翻起滔天大浪,难道我便要死在这里了么?
便在这人人都以为慕容博绝无幸理的时候,慕容博忽觉脚下一轻,身不由己向后跃去,堪堪避过萧远山那催命一掌。他知是为人所救,转头一看,不由惊呼道:“是你!”
众人齐往那人看去,只见他锦衣玉带,一头长发黑白相间,用一条金丝缠带扎住了束于脑后,面白无须,却是光润异常,令人看不出年纪,看他四十也可,七十也像,而最奇的是他的眼神怪异无比,似空洞,似深邃,场中众人皆是一流高手,但却无人看出他到底在看哪里。更无人知晓他是何时到来的,是如何救得慕容博性命。
萧远山朝他喝道:“你是何人?”却是全神贯聚,凝聚功力暗暗戒备。他纵横半生,从年轻时练就一身超绝功夫,生平所遇高手无数。但一见这人心内竟不由一揪,除了他的授业恩师外,从无人能让他产生如此压抑的感觉。
那人仿佛没有听见般,不言不动。一时间诸人都是凝神屏气,场中忽的一片静逸,只闻清风拂袖轻响,及众人的呼吸之声,甚至还有心跳咚咚声。
第五节 奇峰倏起
那人虽是凝立不动,但是功力稍低的几位少林老僧在他的莫名压力下,不由得皆是背脊发凉,背后僧衣都被冷汗湿透了。萧峰天赋异禀,神勇过人,越是面临凶险高手,越是能激发出体内豪武不屈的斗志,大步踏前,对着那人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今日谁也不能阻萧某报杀母大仇!尊架让开吧!”右掌一轮,已是一招“亢龙有悔”拍出,不待右掌收回,身子跟进,左掌又使降龙十八掌的一招“鸿渐于陆”,两道绝强的力道前后交错而前,排山倒海般向那人涌去。
那人眼中精光一闪,不避反进,身若游鱼。抬出右臂,中指与食指并拢探出,疾点萧峰双手掌心“劳宫穴”,身法手势皆是快捷绝伦。萧峰面色严峻,撤掌为爪,展开小擒拿手法,向他拿去。心中却是大惊,丐帮降龙十八掌号称天下第一刚阳掌法,而萧峰的性情为人,练上这门掌法更是得心应手,仿佛降龙十八掌就是为他定做般,使开来那真是大气磅礴,刚猛绝伦,历代丐帮帮主便是创帮祖师的造诣也无人及得上萧峰。往前萧峰与人对敌,一使出这降龙十八掌,对手无不钦佩有加,立处下风。他自知这眼下这人必是他生平未遇的大敌,绝无半点小觑之心,一上来便是双手连发降龙十八掌绝招,那已是从无有过之事。更没想到的事,对手竟能在他双掌强猛之极的掌力下,欺身而进,反手进招,其武功修为当真是可惊可怖。
转眼间二人已拆了十数招,那人双臂运指如飞,刁钻狠辣异常;萧峰的擒拿手法也是妙招纷层,气象森然。刘飞扬看那人招式武功,依稀有几分像那日暗闯少林的黑衣人,只是身手比那人强了数筹不止。蓦地心头一震,想起无名老僧所说的那个房佑龙来,不禁脱口道:“你是房佑龙!”
萧远山和鸠摩智哪听过房佑龙的名字,皆是茫然不解。在场的少林玄字辈老僧闻言却是一惊,他们那日也听无名老僧提起过这名字,此时想起来果然觉得这人的路数和那黑衣人极为相似。
那人闻言身躯一颤,忍不住向刘飞扬望去,眼中充满惊异好奇之色,他正是宋朝皇宫中的四朝大宦官房佑龙。萧峰乘他这一微微走神之际,猛喝一声右拳轰向他面门,这只是表面招数,真正杀招却是左掌一式“潜龙于渊”猛击他的小腹。
这两下使得精彩绝伦,在旁的都是武学高手,看得都暗暗喝彩,但众人心中还是隐隐觉得房佑龙绝没如此简单。果然,房佑龙左臂上抬,在萧峰右拳及脸不过数寸间,中食二指张开,有如利剪般往他手腕夹去。同时脚下不动,小腹竟神奇般缩内数寸,右手指间直向他掌缘“后豁穴”戳去。出手快如闪电,毫不拖泥带水,已达后发制人的武学绝顶境界。慕容博受伤在旁,眼力不失,心中暗道:这阉奴武功真是深不可测,好似还未尽全力。
萧峰钢牙一咬,右拳略收,左掌却不回收,真气一吐,掌力再度喷发而出,已用上易筋经上的武功。房佑龙也是一惊,脚尖轻点,人已飘后丈余,开口说道:“好俊的功夫!”声音略带尖细,但说出的话颇为柔和动听。萧峰道:“阁下的武功也是萧某生平谨见,在下也是佩服万分!”刘飞扬并没有把无名老僧说的话告诉他,是以他并不知道这房佑龙到底是何人。
玄慈道:“请问这位施主尊姓大名?”他虽也猜到房佑龙的身份,但他为人精细,并不点出他的名字,那是为无名老僧考虑了。这一节刘飞扬却是没有想到。
房佑龙道:“这位是少林寺的方丈吧,咱家倒是久仰大名!”语气平和,脸上也看不出半点神情。
玄慈已知他的修为极高,估计便是和无名老僧相比,也是不徨多让,口中说道:“岂敢,岂敢!”
房佑龙望了一眼刘飞扬,复又转向玄慈说道:“咱家有一事相求老方丈,望能应允!”
群僧和刘飞扬皆是心头震惊,他们都已知道房佑龙是宫里宦官,而今见他能不假装扮出现在此,显然也是极具权势的人物,而一身武功也足以傲视天下,想不到为人竟并不骄横。玄慈心知他所说的事必和慕容博有关,还是说道:“施主请说。”
房佑龙指着慕容博道:“他是咱家故交之后,请老方丈放他一马,咱家感激不尽!”
玄慈心头一震,慕容一家果然神通广大,竟然连大宋皇宫里的人也为他出面。此事极是难办,若是换了旁人,玄慈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十分理会。虽然房佑龙并不为官,但在玄慈等人眼中,他却是官家中人。武林中人向来少于官家来往,一般江湖中人遇上官家的人,多是避开了事,极不欲与朝廷官家扯上关系。一时间玄慈竟不知如何作答,呐呐道:“这……”
萧远山哪管房佑龙是何方神圣,怒喝道:“老夫管你故交今交,你既要替慕容博出头,便先过我这关吧!”说着,纵身而前,双掌猛拍向他。房佑龙轻轻一笑,手指疾点而出。哪知萧远山掌势一变,蒲一触他的手指人便借势弹开,跃向慕容博。他也知道房佑龙武功奇高,与他缠上,要杀慕容博势必艰难无比,是以虚缓一招,真正目标还是慕容博。
房佑龙咦了一声,脚下一弹,快若流星向萧远山撞去,半空中手指猛地划下,一道凌厉非常的真气从指尖吐出,直往萧远山后背削去。萧峰见状,大喝道:“爹爹小心!”人也飞身扑上。
萧远山闻得后面真气破空嗤嗤声响,知道是厉害之极的剑气一类的武功,身形一侧,反手拍出一掌,掌力直向那道真气迎去。嗤的一声响,萧远山不由后退两步,右手臂酸痛无比,手掌上也是鲜血淋漓,被房佑龙的指尖真气击伤划破手掌边缘,满脸的震惊沮丧。
萧峰赶到萧远山身旁,关切地道:“爹爹,你要紧么?”手指连点,已替萧远山止住了流血,从怀中掏出伤药敷上。整个过程不过在顷刻间完成,萧远山任由萧峰替他止血上药,不说一语,眼睛只是直直盯着房佑龙和慕容博两人。
只听房佑龙叹道:“这又何必呢?”忽又说道:“我们走吧!”已拉着慕容博的手腕向外跃去。众人皆想不到他说走就走,带着一个慕容博,身法也是快捷异常,转瞬间便到了数丈开外。
少林派的玄难玄痛两僧不等玄慈发令,齐齐喝道:“休走!”玄难知他武功内力俱是高强,知自己的成名绝技袖里乾坤绝拦不住他,只是展开少林快掌,双掌齐飞,连环而出,左掌未回,右掌已出,眨眼间已是十数掌击出,当真是快速非凡,十数道掌影便似一道气墙向房佑龙压了过去。玄净却是攻向慕容博,双手屈指成爪,使的是少林绝技龙爪手。
慕容博大怒,他生平自负文采武功无不冠绝当世,今日虎落平阳,竟似他人板上鱼肉。而最后救自己的却是自己最瞧不起的阉奴,而如今这个少林名不见经传的和尚竟也欺到自己头上,所谓士可忍,孰不可忍。他左手已断,右手被房佑龙拉住,只余双腿,正欲出腿还击。手腕一紧,已被房佑龙拉着向前冲去。
原来,房佑龙冲到玄难面前,只是伸出手指疾点两下,便在漫天掌影中连中他左右双手掌心。啊的一声,玄难混身剧震,在他指力冲击下,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上急喷而出,少林快掌自是被破。房佑龙已顺势冲出少林僧侣的包围,带着慕容博向北飞飘而去,其身法快如飞箭,几个盘折转过岔道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慕容博连场恶战,功力耗损极巨,房佑龙也不管他,带着他又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一个破庙外,料想其他人已追不上来,这才松开慕容博的手腕,往里走去。
慕容博心中也有无数疑问,也跟着走了进去。这是个也不知荒废了多久的庙宇,庙门都腐朽倒在一边,到处是蛛网灰尘,正中案台上的神像歪歪斜斜,周身斑驳,连原来的面貌也看不出来。房佑龙负手站立在神像前,背对着慕容博,不言一语。
慕容博来到他身后五尺站定,躬身说道:“多谢房总管搭救之恩!”
过了半晌,房佑龙才说道:“岁月如梭,转眼已过了几十年。这庙宇在当年想必也是香火不断,到如今却也难免破败不堪。”对着那毁破神像,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回慕容博的话。
慕容博道:“世间万事万物有盛有衰,那是自然循环之道。唯一可以不变的那只是人心。”这句话不但暗示自己不会改变初衷,还隐隐提示房佑龙不要忘了他慕容家当年对他的恩情。
房佑龙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竟是一片肃穆,和他刚才面对萧氏父子和少林群僧那毫无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