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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起茶来轻啜一口:“我白衣说过的话何时反悔过?”
钱大宽收住笑声,一双牛眼上下打量我半响,突地说道:“你……见鬼的,你真是个娘们儿?”
我抬头看看他,又回目看看自己身上黑衣长发的打扮,缓缓道:“钱当家的看我是男是女?”
“你……”钱大宽寻思半响,突然伸出大拇指,高声道:“厉害厉害,老子在商场也算打拼了三十几年,可硬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硬是要得!老子的蚕丝不敢说天下第一,可在南北十二州,最好的蚕丝就在天锦庄,老子每年都把最好的蚕丝卖给你,卖的是心甘情愿!真想不出那么多精明商人是如何败在你手下!”
“这个嘛……”我拿起茶碗,轻轻吹开漂在上面的茶叶,看着碧绿清澈的茶水映出我若有若无的笑意:“因为他们都把我看成了女人,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抬起头,笑道:
“在商场上,没有男人和女人,只有商人。而我,又是个极好的商人。”
我拉紧身上的黑色披风,缓缓向住处行去。未进屋内,已听得一阵悠扬动听的笛音自屋中传来,这笛音在初冬的寒风中飘飘荡荡,竟使人如沐三月春光,暖洋洋不知身处何地,端地是优美无比。
可我听入耳中却不由呻吟一声,敲了敲隐隐发痛的脑袋,左手推开门闩,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姓商的,谁准你随便进出我的房间!”
果不其然,这个姓商的悠然坐在窗台上,这样窄的地方,他的腿居然还能翘在另一只腿上,而且翘得非常自然,一支半旧的竹笛举在唇边。商少长笑眯眯地看着我,却未停止吹奏。
“你……这是我的房……”我用足可以杀人的眼光盯了他半响,终于放弃了第二十八次的抗议机会,随手拉把竹椅坐了下来。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我自信什么问题都难不倒我,偏偏对无赖没辙。
尤其对商少长这样的无赖。
“我记得你应该是教逸扬练功,而不是天天跑到我这里让我听笛子吧。”我耐着性子听商少长吹完,冷冷道。
商少长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眼睛半睁半闭道:“功么……练得差不多了,这个归云庄的公子哥底子太差,又悟性不高,虽然人是拼命了些,但哪有我当年……”他看我的脸越来越黑,连忙改口道:“不过,这个云公子哥儿经我的调教之下,对付七八个一般小混混,总是没什么问题!”
我半信半疑地扬眉:“真的?”
商少长突然睁开眼睛,也没见他如何动作,人已从窗台上飘了下来,站在我面前,笑道:“我说的还有假的,由我这个一流的杀手教出的学生,就算是个笨蛋,也是个一流的笨蛋。”
“你……”我抬眼看看他,面无表情道:“我只希望,你莫把他教成一流的无赖。”
“哈哈哈哈………”商少长哈哈大笑,伸出手轻挑我的下巴,“一个是一流的才女,一个是一流的无赖,这岂不是绝配?”
我拍去商少长贼兮兮的爪子,眼睛射出的怒气几乎可以点着整个屋子!“谁和你是绝配!”
“啧啧啧……”商少长连连摇头,脸上现出一种狡猾又暧昧的笑容,轻轻在我耳边说:“现在的你,远没有那天晚上可爱……”
那天晚上……我眼睛连闪几闪才突然想起,他说的是我喝醉酒的那一晚。
那一晚我在沉醉中赤脚在院中驻立,那一晚商少长一身青衫在竹枝上吹笛。清幽的笛声,缠绵的轻雾,冰凉的溪水……那一晚我第一次在朦胧的意识里依偎在男子的怀中……
想及此,我不由脸上一热,才发觉商少长的脸几乎要凑到我的脸上,气得我顺手一个巴掌挥过去:“混蛋!你居然……你居然……!”我一时气结,竟不知要怎样出言反驳。
商少长轻轻一闪,轻松地躲过我的手掌,突然飞快伸手在我脸颊上轻轻一拂,还未等我发火,人已经飘出窗外,空气中传来他哈哈的笑声:“好嫩的肌肤……脸红的衣衣最是可爱……”声音渐远,人已经在十几丈外。
我不知不觉中手拂上自己的脸颊,竟觉得有些烫手。走到镜边一照,居然苍白中真的透出一抹淡淡的嫣红。
这个混蛋的商少长!
窗户还开着,一股初冬的冷气吹进本不很暖和的屋内。顿时我的口中溢出一阵抑制不住的大咳,好半响才勉强止住。回身喝了些水,慢慢平抚胸口的烦闷与火辣――
这里的冬天居然比现代还要冷。
过了十一月,绛州城开始下雪。片片鹅毛般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飘落,落在街面和行人的身上都是雪白。街上的小贩在雪天中大声叫卖,呼出的气息都是白的。“这位大爷,新出炉的烧饼!”“二婶子,这藤篮装多少东西都不会坏哩――”“卖鸡蛋――”与寒冷的冬天相比,街上一如既往那样火热与喧闹。
“白姐姐,又到了赵爷爷的面馆,天这么冷,我们去吃些东西,顺便看看他老人家!”“是呀是呀,优华也有些饿了。”云逸扬身穿锦衣,长身玉立,这一个月来的锤炼已使他稚气脱了不少,颇有些稳如山岳的气势;优华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乌黑长发披散在无一丝杂色的裘皮上,更显得冰清玉洁,明艳不可方物。此时他们二人正围着我站在一家面馆前,怂恿我进去歇息。这面馆店面矮小简陋,屋里摆着几张木条桌椅,却已坐满了人,外面寒冷刺骨,面馆内却热气腾腾,几乎每个人都捧着一个大海碗,碗里是香喷喷热呼呼的面条,口中喷出的白气和面条散出的热气混在一起--这面馆虽小,生意却是红火,几乎要碰到人头的房上歪扭扭地挂着一块已变黑的木匾:赵氏面馆。
我呵口气在几乎要冻僵的手上,又使劲搓了几搓,将连在貂皮披风的帽子摘了下来,将头发从披风中拉出,笑道:“既然到了,当然要进去坐坐!”
“太好啦!――”眼看到云逸扬欢呼雀跃,象小孩子一样跳进面馆,我的眼中不由闪出一丝欢快的笑意。优华仍旧轻移莲步,娉娉婷婷地迈过门槛,还不忘绣鞋踏进屋时,手将狐裘下摆慢慢提起――这动作如此优雅美丽,便是看她的背影,竟让我看得也有些痴了。
我不得不承认,虽然我和她同样都是女人,但她的美丽不能不让我让赞叹,也不能不让我羡慕。
我们三人走进面馆,一个六十余岁的矮小老人顿时冲了出来,腰里还束着沾满了面的围裙,看来这面馆生意甚是不错,天气虽冷,老人的额头却满是细密的汗珠,屋里燃着火盆,早就坐满了来这里吃面的客人。老人看见我们,眼中马上一亮,喊道:“哎呀!怪不得今儿我的眼皮总是跳呢,原来是来了贵客!云少爷今天怎么想起来到小老儿的店中?”招呼完云逸扬,又转向我道:“咦,这两位小姐可是面生呢,请恕小老儿眼拙……”云逸扬刚要答话,我轻笑道:“赵爷爷,真的不认识我了么?”嗓音一低,已是当年扮男装的声音。
赵姓老人惊讶道:“你……你是……”连忙拍了拍身上的面粉,喊道:“小郭子――快!快把里屋收拾收拾,咱们的恩人来咱们啦――”连面也不作了,连忙将我们请进里屋内。
于是,我们三人一边吃着赵老人做的面,一边舒服地烤着火,和赵老人话家常。
最后,又把话头转到了我身上。赵老人惊讶万分:“原来……白少爷居然真象传言中说的,是个姑娘家!这……这……”
云逸扬笑道:“赵爷爷许是不习惯白姐姐这样打扮呢,当时白姐姐做女装时,我们也不太习惯。”赵老人摇摇头,慈祥道:“唉,不是呢,白少爷……不,应称是小姐了,当时若没小姐救我们,哪有小老儿和小郭子的容身之处?现在啊……”赵老人揉揉发红的眼睛,喃喃道:“现在比起那时讨饭的日子,不知要好上多少,这都是的托少爷与小姐的福啊……”
我连忙摆手道:“赵爷爷言重了,这也是机缘巧合呢,赵爷爷叫我们的名字就好,这一口一个小姐少爷,有多见外。”赵老人说的是我初到归云庄三个月后,当时归云庄已有起色,一日在庄外遇到一个讨饭老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破衣褴缕甚是艰难,问后才知二人是从安徽逃难过来,本非一家,但逃难途中二人相依为命,便以祖孙相称,小孩子甚是孝顺,讨来的剩饭馒头大半都给了老人。我一问方知这老人在老家开过面馆,手艺乃是祖传,只因老家发水灾,才无奈之下逃荒到此。我当时与逸扬商议,就在云家产业给他拨了一小块地,重新做起了生意,每年只象征地收一些租子。但没想到赵老人祖传手艺甚是了得,面馆居然做得有声有色。
我咬了一口面,心中不由大是称赞,这面爽滑劲道,味道更是一流,热乎乎的面条入肚,顿觉身上暖和许多。将身上的貂裘慢慢松开,我自幼便怕冷,没想到了古代更是冷上加冷,云逸扬送的貂裘乃是用上好黑貂皮所制,裘面油光黑亮,不沾水气,比优华身上的狐皮裘更是贵重,也更保暖。正沉思间,云逸扬突然道:“白姐姐,商大哥昨天晚上留了张条子,人却走了。说要过一阵才能回来……”
“哦……”我又喝了口面汤,不以为然道:“那无赖,早就该走了。”
云逸扬犹自喃喃自语道:“商大哥才教了我一套掌法和轻功,我还想让他多教我些,他的功夫真的很厉害,而且实用……哎云姐姐,你怎么叫商大哥无赖?”
我心中轻咐:叫他无赖还算轻的。口中却道:“你原来叫他不也是一口一个姓商的,现在怎么又改了口?”
云逸扬嚷道:“可他并不象刚开始那样坏了,比如他教我那式拂云掌法……”看着云逸扬神采飞扬、唾沫横飞地开始比划他的学武心得,我的心却不由地飞到了别处……看到云逸扬还在讲他的学武经,不由一声轻笑,拍拍他的肩,“好啦,面都吃完了,该走了。”
走出门外,雪渐渐小了,但仍有几片雪花慢慢飘落。我们三人在街上闲逛,脚踩在雪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云逸扬的兴趣在各种小吃,而优华却偏偏要拉着我去看胭脂水粉。我对胭脂水粉不感兴趣,却对装胭脂的小木盒觉得好玩。正看着起劲,云逸扬突然跑进胭脂铺子,在我耳边轻声说:“白姐姐,快去看看!前面有人吵起来了!”
我头也不抬,道:“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哎!你别拉我!――”原来是云逸扬猴子性子,性急之下,拉着我的袖子就向外奔。直向铺外二十几米处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跑去。
好不容易我才让云逸扬拉进人群里,挤到了最前排的位置,才发现这么多人围着看的原因,居然是两个挑夫和一个女孩子在吵架。女孩子的旁边摆着一个装满了枯树枝干藤叶的筐子。这两个挑夫都是三十多岁年纪,虎背熊腰,生得甚是健壮凶悍,眼中却落出狡猾至极的神情,异口同声道:“不成不成,整个绛州城谁不知道俺们兄弟俩挑担的规矩,挑一次担子不论轻重,都是十两银子!”
女孩子一身绿衣素袄打扮,头上两个抓髻盘得甚是可爱,一边系一条嫩绿色缎带,皮肤白嫩光滑,眼睛又圆又大,居然十分清秀美丽,怎么看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可现在她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大眼睛几乎快要流出泪水。几乎要哽咽出声:“可……可这筐子加草药顶多只不过十数斤,我是实在提不动才让你们担的,大家倒是评评这个理,别人担一次才十个铜板,你们却要这么多!我……我哪里能拿得出来!”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大多都可怜这绿衣少女:“这小姑娘真是可怜。”“这丫头是外乡人不是,要不怎么会招惹上了这两个绛州城有名的泼皮?”“就便十筐破烂草根,也不值十两银子!”一时七嘴八舌,倒也热闹非凡。云逸扬推推我,轻声道:“白姐姐,这毛大、毛二兄弟两人是绛州有名的泼皮无赖,平时强收暴打,绛州城倒是没有不怕他们的,也无人敢惹,这小姑娘许是不知道这二人是谁,才受他们的闲气,咱们帮不帮她?”我向中央看去,这少女站在场中已是又羞又气又急,雪白的牙齿不住咬着鲜红的嘴唇。周围人越聚越多,也不知是看热闹,还是看这个娇柔清丽的少女,绿衣少女被看得越发窘了,不由得低下头去,绿袄上沾了薄薄一层雪花。
我瞥了一眼云逸扬,见他直望向场中那个少女的身上,眼中露出又是怜惜,又是着急的神情来,似乎比那个少女还要激动,几乎要冲上前去,不由掩口笑道:“怎么?傻小子要英雄救美了?”云逸扬黑脸一红,方要答话,只听得场内左侧挑夫嘿嘿一笑,语气中竟带淫秽之言:“小美人儿……没有带银子有什么要紧,今儿个你让大爷们为你挑担,也是咱们的缘分,不如就这样……”旁边的挑夫更是嘻皮笑脸:“不如以身相许,咱们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