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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官的表情落入顺阳关将领们的眼中,几个脾气直一点的当下就嗤笑了一声,但是也没说话,这时候还是听曹将军说话,轮不到他们插嘴。
准备一场战争,是一场十分繁琐的事情。今天的会议对武将们来说只是战前动员,对后备军需来说,却已经是一场战争的开始。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在任何时候对顺阳关来说,都没有宽松过。
一些对庶务知道一点的,还能自己想法子筹钱筹粮,譬如楚昊;但是边关将领多半是真·武夫,对庶务一窍不通不说,一些不懂事的还没少做喝兵血的事情。顺阳关有曹将军坐镇,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是情节比较轻微,至于其它地方那就呵呵了。
曹将军想到去年的情形,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牧千户,你带兵去给我看好高头关武南关一线!今年若是再像去年一样……老子就不信他越泽王长了个铁脖子!”
大周的王爷不少,有平西王这样实权在握的一字并肩王;也有越泽王这样的真·不争气·皇亲国戚!
越泽王是先皇幼子,性格胆小懦弱,亲母原先不过是一个宫女;他出身没多久,先皇去世,今上即位。等到他成年,今上就让他自己挑了一块封地,他就选了高头关和武南关一带扎根,恨不得距离京城越远越好。
这是两个小关隘,距离顺阳关不算太远,但是和略显贫瘠的顺阳关相比,高头关和武南关在西北算得上富庶,是西北有名的鱼米之乡,也是匈人必抢列表的首选之一。
不过这位越泽王来了之后,也没真的遭遇过匈人。一来,他的封地距离关隘还有一段距离;二来,这位胆小的王爷,每次听到风声,都会一溜烟跑去京城“探视皇兄”。王爷随便上京当然是不行的,但是这位上京的时候,除了一家老小,就带上几个家丁……
去年不巧,匈人来的时候,这位刚巧病了。匈人的攻击又前所未有的凶猛,这位听到消息立刻吓得差点病入膏肓,愣是截了增援两个关隘的军队,让他们守卫自己……
高头关和武南关危在旦夕,曹将军只能亲自赶过去,才挽回了颓势;可是顺阳附近却遭受了重创……
唐岩等人眼皮子一跳,若不是在这儿听到,他们几乎都忘记了还有越泽王这么一个人。他们在京城,也不是武官,对战报之类的并不会追根究底。现在哪怕听到曹将军对越泽王的诅咒(?),他们也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楚昊磨搓着一根金雕的爪勾,头也不抬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是贵为王爷?不如趁早递个消息给他。”不是爱生病么?等那货到了京城,再让他病上一场,顺势在京城养病,不病上个三五十载的,怎么对得起边关死去的将士和百姓?
今天不提起,他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用他家二弟的话来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对手。越泽王显然就是猪队友。
曹将军一点头:“楚千户言之有理,即刻去办!”不过他们不能自己把信息透露给越泽王,否则往严重里说就是他们泄露军情。当然也不必他们有多大的动作,越泽王对危险一向捕捉得很准,恐怕经由这段时间的动作,这位已经有些惶惶不安了。他们只需要再推一把……
牧飞文咧嘴一笑,向曹将军请命:“这件事情就交由末将来办吧?”打匈人不容易,可是吓唬越泽王能有多难?没事带着人马在王府那边跑两圈,保管第二天就见不到越泽王的人。他们现在底下的兵可能跑了!
“好!”曹将军心情大好。
唐岩等人心情……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坐在位子上眼观鼻鼻观心。他们怎么会这么蠢,觉得今天能在这里有个位置是对自己的尊重?这分明就是下马威啊!
别捣乱别添乱,不然立刻把你们打包去京城——老曹就这么一个意思。哦,对了,人家还有一个干驿丞的义弟,到时候一定能保证第一时间把他们送出顺阳关,保、证、安、全!
可是他们还等着验收成果呢,还等着去给阮驿丞挨骂呢!
京官们在小喜子的看护下,恍恍惚惚地回到驿站,问了一句:“今天阮大人有空不?”
“大人稍等,小人这就去问问。”守门的驿卒一行礼跑了。
等唐岩他们进到驿馆里面,立刻就有驿户带他们进到房间,然后端上干净的水和毛巾,让他们能够简单洗一下手脸;洗完后又是一杯清茶外加一碟子豆腐干当点心。
等这些都用完了,驿户把他们带到厅里,阮白已经在了。
“听说几位大人找下官,不知是何事?”阮白一张白嫩青葱的脸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唐岩等人连忙拱手道:“不敢不敢。吾等和阮大人当日一叙,觉得才疏学浅,还望阮大人不吝赐教。”
和之前所说的请教,今天唐岩等人是真的谦卑极了。治学的态度要有。眼前这位虽然年纪小了一点,态度恶劣了很多点,但是肯教人,又有真本事,他们的姿态放低一些,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阮白赶紧回礼:“几位大人折煞下官了。昨日下官鲁莽,事后已经被兄长训诫过了。小子无形无状,冲撞了诸位,还请几位大人多包涵则个。”
小孩儿还是很有礼貌的嘛!谁没个年少气盛的时候呢?知错能改就好嘛!
几个人你来我往地客套,气氛顿时一片和谐,然后话题也好展开,譬如说少年的迷惘之类的。
少年的态度很谦逊:“小子正好有个难题,刚好几位大人在……”
大人们的态度也很和蔼:“不妨说说,咱们一起探讨探讨。”
阮白的问题其实和简单,就是一个压水井。他昨天光想着洗衣机,结果发现洗那些床单什么的并不是最费事的,最费时费力的反而是提水。
提个一桶两桶的水,他不觉得什么。可是数量上去了之后,就不一样了。这年头又没有塑料桶,水桶是十分扎实的木桶,光一个桶就颇有分量,再加上水的重量……今天他胳膊酸了。
压水井的原理对阮白来说很简单,但是现在他得先给唐岩这些工部官员们科普一下压强。
阮白的问题是无法保证密封。在现代一个橡皮垫片能解决的问题,在大周几乎让他一筹莫展……
唐岩:“浇点水……”
阮白:“啊!”
唐岩被阮白这一声弄得有些忐忑:“那个……我看内子存放酸菜,就是在盖子口上洒一点水。”
所以,酸菜已经被胡商卖去京城了?阮白走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把注意力拉回到压水井上,一拍桌子:“密封的问题解决了,那就没问题了。”
这回轮到唐岩等人不懂了。这个问题不是才刚开始讲么?怎么突然就没了?
唐岩等人突然死皮赖脸起来,跟着兴奋得脸发光的阮白跑去集市那儿保留的工坊,还厚着脸皮打下手。别说,这几位工部官员虽然手艺比不过真正的匠人,也都各自有一手。
很快,一个木制的压水井就做好了。井盖压上井口,略微调试了一两下,杆子压了几下,水就哗哗地出来了。京官们觉得很神奇,几个人也老大不小了,一起团团围着玩了一会儿游戏。
于是,阮白的水缸轻易被灌满了。
“应该做高一点,直接接一根管子到水缸……”
唐岩:敢不敢讲大声一点?!
好吧,自来水好像实现不了,现在受限于材料,水流不是很大。阮白想了想:“弄个铁的,应该能更好一些。”
“铁容易锈。”
“咦?没防锈的铁么?”不锈钢啥的。
唐岩:“……上油。”兵器的保管都是上桐油,但是一个井盖要是做成铁的,怎么上油?
阮白:“外面刷一层漆呗,就这么干!”反正压水井有点锈也没什么。
一天就搞出了一个科技成果,唐岩等人心里面虽然还有一点点憋屈,但是高兴还是占了大多数,睡前回过头一想,这压水井其实也就是水井取水省力一点……好像没什么大用。
楚昊回家发现井台变了样,得知用处后,瞪阮白:“怎么那么懒呢?”不就是吊几桶水么?
阮白不服:“那勤劳的人赶紧去做家务!”信不信他迟早把洗衣机弄出来?!再来个扫地机器人什么的……
第七十三章 出门就像丢掉()
匈人很快就要来攻打大周……阮白一边往床上躺,一边越想越不对味。
“为什么要瞒着?”阮白不是很明白。
他是真不明白,上辈子哪怕知道其实世界没那么太平,他也参与了一滴滴鸡零狗碎的事情,但是他只是执行任务的那一个,具体为什么要执行这样的任务,他是不知道的。很多时候,他就算有疑惑,也不敢问不能问。
现在不一样,他有一个亦师亦友的哥,不好好利用多浪费啊。
楚昊想都不想:“不瞒着,容易让老百姓恐慌。我们不确定匈人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他们确切会攻击哪几个地方。这样的消息传出去,老百姓无心耕种,恐怕又是一次逃荒……最后就算当地没遭到兵灾,恐怕也会和遭受灾祸没什么区别了,最起码这一年的收成铁定是没有了。”
阮白眉头微皱:“可是瞒着的话,老百姓也没法做好准备啊。到时候匈人一来,老百姓们毫无准备……”难道就等着挨宰?
老百姓需要做好什么准备?楚昊直觉想反问,话到嘴边却拐了一个弯:“老百姓能做什么准备?”
在他所受的教育中,军人的职责就是保护老百姓;老百姓只需要缴纳税收服徭役就可以了。他刚才很想这么回答阮白,却发现在他的实际经历中,其实军人并没有做好这一点。他们让老百姓直面匈人的屠刀,毫无防备的……
这是耻辱!
阮白感觉到楚昊箍着自己腰身的手臂紧了紧,忍不住动了动:“能准备的事情多了。就算不能明说,让人做些基本的防护总可以吧?”就像现代基本家家都装个防盗窗防盗门什么的。
楚昊赶紧放松手臂,黑暗中抬手在阮白有了点小肉的腰身上摸了摸,往上却依旧是一根根肋骨,往下……嗯,手感越来越好。
现在的房子采光本来就差,一到晚上几乎是实打实的伸手不见五指。阮白看不到楚昊的表情,但是明显知道这个人已经走神了,就他还傻乎乎地等楚昊回答他:“喂!”
楚昊翻身把他压住,开始扒衣服,喃喃自语地疑惑:“好奇怪,明明这些天很累,怎么一到你身边就精神了?”
魂淡!他这些天一点都不累,不对,就昨天洗被子累了点。
于是,阮白等到所谓答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早上晨练回来,楚昊站在井台边用冷水冲澡,反问了阮白一句:“老百姓连房子都修不起,还拿什么来防匈人?”
好吧,无论在什么时候,心动属于零成本,行动则需要很大成本。
无论在什么地方……
“没钱,寸步难行。”
阮白找了算盘,心不在焉地扒拉了半天,被家里蹲得很烦躁的小胖,一口叼走嚼吧嚼吧啃得稀烂,算盘珠子滚得满地都是。胖狗们算是找到了新玩具,满屋子乱窜着对着可怜的算珠又踹又啃。
“败家子!”阮白骂了一声,走出屋子,吹了声口哨。
黑曜石哒哒哒地小跑过来,阮白翻身而上,黑曜石待阮白坐稳,撒欢一样飞奔出去。
黑曜石的加速十分明显,阮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坐骑从小电驴到摩托车的变化,略微体会到一点飙车的快感。
黑曜石只在官道上跑了一小会儿,然后折向集市后的大片农田,很快就越过老四放牧的羊群,趟过小河,一路往着更北的地方狂奔而去。
这一带阮白没来过,不过他看黑曜石跑得很熟,就懒得管它了。老马识途,不怕。
等到阮白发现黑曜石速度慢下来,还绕了好几个圈后,拍了拍马头:“迷路了?”
黑曜石打了个响鼻,若无其事地啃了两片树叶。
“别装了,我已经看穿你了!”阮白干脆跳下马背。他对黑曜石太放心了,加上心里面有些烦躁,就没怎么记路,现在要找回去,恐怕得花点时间。
黑曜石不装了,把树叶子呸呸掉,差点呸到阮白身上,心虚地用大脑袋蹭蹭阮白的脸。它肚子饿了,树叶子一点都不好吃。
阮白翻了个白眼。这世道,他一个肉票还要给绑匪找食吃。
也不知道黑曜石到底跑了多远,这地方显然和顺阳附近很不一样,总觉得连树叶子都要绿上几分。一眼看出去,地势和缓,分布着一些杂乱的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