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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荷香到厨房里看见篮子里蘑菇,吓了一跳,提了摔将到章杏面前,“杏儿,这是你摘的?”
“是啊。”章杏拿过篮子,开始清理。
“你,你摘这做啥?这不能吃!吃了要死人的。”叶荷香瞪大眼睛说。
“放心,死不了的。”章杏说。她以前去过农科院,知道这几种都是常吃的。
叶荷香伸手去抢章杏旁边篮子,“不行!就算吃不死人,也不准做这个吃!菜园子里不是还有菜吗?你快去挖点来。”
“娘!”章杏忍不住大声说,“菜园子里还有几个菜啊?马上就要过年了,你现在把它吃完,过年时候大家伙都去吃西北风去。”
“你,你怎么知道菜园子有几个菜的?”叶荷香问。
章杏扒开叶荷香,“我怎么知道的?自然是我去看过了的。娘,你不是去修篱笆了吗?我怎么没有见到你?别人家菜园子萝卜白菜多得是,就咱家菜园子都是草,你也不看看。”
叶荷香一时语凝,羞一阵,伸手狠狠点了点章杏的额头,咬牙说:“死丫头,居然管起你娘的事儿了,翻天了你。”
两人正说着,魏云海回来了,他是从菜园子那边过来的,又听见了章杏的话,脸上便有些不大好看。
叶荷香眼力极好,看见了魏云海回来,脸上的笑一下子堆出来,“魏大哥,你回来了,累了吧?先坐会啊,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来。”
魏云海点了点头,在条凳坐下,一眨不眨看着章杏清理蘑菇。章杏站起身,说道:“魏伯伯,我摘的这些都能吃。”
叶荷香端了碗热水出来,听了章杏的话,埋怨说:“死丫头,你怎么知道能不能吃?还不丢了?”
魏云海拦住叶荷香,说:“杏儿说得没错,这茅房子有些确实是能吃的。”
“可我怎地听说有人吃这东西丢了命的?”叶荷香惊讶说。
魏云海点了点头,“茅房子有很多种,有的是有毒的,自然不能吃。要是不认得的人确实不敢吃这个。杏儿,你能分得清吗?”
叶荷香也好奇看着章杏。她这个做娘的都不认得,这丫头,谁教她这些的?
章杏点头,说:“魏伯伯,我分得清。”又转头对叶荷香说,“这些是李奶奶教我的,我们逃难的时候,经常吃这东西。”
叶荷香没话了。她知道章杏说得是李庄村李大柱的娘李洪氏,那老太婆是个人精,说话做事村里人无一不服,便是她见了都有些怕。
“分的清就好,今儿咱们就吃这个。”魏云海喝了水,站起说,“我还有些事,饭好了,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了。”
魏云海说完就出了门去,叶荷香和章杏就开始择菜洗锅了,叶荷香帮忙添了几根柴火,就说闪了腰,要去床上躺躺。章杏只当没有听见,撇好了蘑菇,摘了一盘白菜芯子,萝卜切成细丝,切一块腊肉下锅,混在一起炖了一个大杂锅。
还没有到吃饭的时候,魏闵文魏闵武就回来了,兄弟两个见自己房里大变了样,都吃了一惊,跑到正房里冲叶荷香吼道:“谁让你动我房里东西的?”
叶荷香二丈摸不到头脑,“谁动你房里东西?啊,我一天到晚忙得会死,谁有那闲功夫动你屋里东西?”
魏闵武还有犟脖子,魏闵文赶紧将他拉出来,指了指厨房,低声说:“肯定是那丫头动的!咱们先看看有没有差什么东西?”
他一句话提醒了魏闵武,两兄弟赶紧跑自己屋里翻找一番,发现东西一样不少,就是摆得整整齐齐,清得干干净净,闻起来有一股沁进心脾的温暖味道。
魏闵武看着魏闵文低声说:“哥,这丫头想干啥?”
魏闵文抿着嘴,神情幽深,摇了摇头。
不过这问题他们两个也没有纠结太久,因为厨房实在太香了。两个人跑到厨房里,见桌上居中摆了一个大盆,里头红的白的绿的都有,香气四溢,勾得人口水直流。
两兄弟赶紧抢上了桌,却听得一阵敲盆声,一个声音淡淡说:“洗手啊,洗了上桌,不洗就别动了。”
魏闵文目光才从蹲在灶前的章杏身上收回,旁边自己的兄弟就已经跑到架子前洗手去了。
叶荷香牵着章金宝也来了,章金宝不等叶荷香抱他上桌,就径直往凳子上爬。魏闵文魏闵武赶紧擦了手,一人盛一大碗糙米饭,抢了一方好位置开动。
他两个可不管什么有毒没毒,能吃不能吃,筷子夹了啥是啥,只嫌自己手不够快,嘴来不及。
叶荷香心里还是有些顾虑的,反正发话的魏云海,她也就不提醒魏家那两个讨人嫌的小子了,只挑腊肉萝卜白菜给章金宝和自己吃——她也不想想,就那么一锅,蘑菇要是有毒,那其他的能幸免吗?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要不是章杏见情况不对,把饭暗留了一大碗下来,估计桌上又是什么都没有了。不过便是没饭了,那两小子也不想走,还在大锅里挑挑拣拣,也不嫌味大。
魏云海扛了一个布袋子回来。魏闵武见章杏居然端出一碗饭来,眼睛都看直,舔了舔嘴,问道:“还有没有?”
“没了。”章杏说。
魏云海上了桌,皱着眉头对自己儿子说:“你两个吃完就到一边去,别在锅里挑拣了。”再挑拣,他什么都没有了。
魏闵文魏闵武丢了筷子回自己房里了。魏云海从怀中摸出一个布袋子来放到桌上,说道:“这是我管村正借的钱,咱们明日上镇上去一趟吧,快过年啦,总得给孩子添点东西。杏儿户籍的事也要赶紧办了,等开了年,谁知道又有什么风向。”大水虽然早退了,但是现在许多事情还是乱的,尤其是人口,不知去向实在太多了,这时候落户籍最合适不过了,等开了年,上头有了闲功夫,该定下来也都定下来了,这事就不一样好办了。
叶荷香才不管这钱是不是借的,见了钱,眼睛都亮了,连忙把章金宝退给章杏,笑眯眯数钱。章杏打开魏云海扛回来的大布袋子,见里面有粮食,也有两个小包装的东西。
魏云海说:“这是我找东子家换得些白菜种子,咱菜园子吃不了几天了,现在下种虽然说晚了些,但也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第61章()
章杏放了心,看来魏云海还没有被美娇娘给迷昏头脑。
次日一早,章杏早早起了,煮了一锅粥,一家人围着吃了。叶荷香不知在夜里给魏云海吹了什么枕头风,吃完了,魏云海敲敲桌子,对魏闵文魏闵武说:“你两个今儿哪儿也不许去,好生在家看家,我与你们娘要上镇里去。这家里就交给你们了。听见了没有?”
章杏手下动作一滞,明显感觉突然变得压抑的气氛。偏生叶荷香还在门口笑眯眯叫唤:“杏儿,快过来,将你身上那身衣给换了,这乌漆八黑哪能穿得出门?”
两双刀子眼冷索索往章杏身上发射。叶荷香还在房里不耐烦叫:“快来啊,还在磨蹭什么?”
魏云海也转头看章杏了。
她娘真是不怕人嫉恨呢!
章杏只得穿过刀子眼来到了上房。叶荷香将她自己的一件旧衣拿章杏身上比划,说:“颜色样子都还可以,就是大了些,算了算了,凑合穿吧,等到了镇上,娘再给你扯匹新布做衣裳。”说完,就要扒章杏身上的衣。
章杏连忙说:“娘,我自己来。”
叶荷香身形高挑,章杏则比同年孩子瘦小许多,叶荷香穿在章杏身上,何止是大了许多,简直再钻进一个人都可以。叶荷香也摇头,埋怨说:“你这丫头一天到晚都吃到哪里去了,总不见长肉。”
章杏无语。
叶荷香虽是嫌大,但觉得这衣裳颜色将自己那灰扑扑丫头也衬得有几分水灵了,就不让脱了,将袖子摆一折,衣摆下头缝了几针,拉着章杏转了一个身,笑眯眯说:“好了。”
章杏往自己通身看了看,好吧,原本就是一个小丫头,再花哨些,应该也是没人会笑话。
魏云海在门口催促喊道:“荷香,好了没有?该走了。”
“来了!来了!”叶荷香应道,一手抱了章金宝,一手拉了章杏出了门。
到了门口,魏云海连忙笑眯眯接过章金宝,说:“金宝啊,走啰,咱们逛大街去啰。”
魏闵文魏闵武扒在窗口看。章杏觉得如果目光能捅人的话,大约她现在就成了筛子了,她原来以为魏云海还是比较灵醒的人,现在看来,他分明就是一个棒槌!
不过这事她也没辙,她总不可能装天真无邪招手喊:“魏大哥,魏二哥,走,咱们一起上街去吧。”她要这么做了,成不成还另说,关键是魏闵文魏闵武不一定认为她是好意,十有八九认为她是故意炫耀,只怕更要恨她入骨了,还有就是叶荷香定要骂她不长眼,再则就是这么别扭一家子出门,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一个不知怎么跟儿子相处的爹,一个心里只有自己和亲儿子的后娘,一对正处叛乱期的半大少年,这要在一起,一路上大约是没有人会感觉愉快了。
所以,她默不作声跟在叶荷香身后出了门,到了村头,有一辆板车正等着,上面除了车夫,还坐着两个女人。章杏认得其中一个,就是昨日在河边打探她家隐私的长顺家婆娘,另一个约莫三十四五岁,看见了他们,连忙笑着招手:“金宝他娘,来,坐这儿来。”
叶荷香抱着章金宝坐上了车,那妇人又伸手将章杏拉了上来,笑着说:“金宝他娘,这是你大闺女吧。”
“是啊,这就是我那大丫头杏儿。”叶荷香拐了拐章杏,“快叫郑伯郑婶。”
“郑伯,郑婶。”章杏两只水汪汪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原来这妇人与车夫是一家的,夫妻两个都应了一声,郑婶打量章杏,笑着对叶荷香说:“金宝他娘,你这闺女长得可真俊,像你。”
章杏诧异回头,她从不曾觉得自己长得像叶荷香,现下里一留意,发觉自己五官与她还真是有些相像。
长顺家的上车之后本来对他们爱理不理的,听了这话,也转过头来看叶荷香和章杏。叶荷香被人转弯夸赞,脸上越发笑成了一朵花,说:“她哪里像我?天天吃得也不少了,就是不长肉,瘦成这样。”
长顺家的也摇头,说:“不像。”
郑婶子拐了拐她,“怎么不像了?你看她们两个,鼻子眼睛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妇人们坐在车上说闲话,魏云海则跟在车旁边走,一边走,一边与郑伯说话。章杏有一句没一句听着。江淮一带今年大水淹了七八个县,死伤无数,几乎颗粒无收,然而今年的赋税却不减,漳河镇里正顶住各方压力,辖下十几村庄今年赋税暂缓一年,今年不收,待明年一并收取。其余县镇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卖儿卖女上街乞讨比比皆是,尤其刘湾、裕安、全塘几个受灾较重镇子,许多村里几乎是没人了。
“唉,这年头日子不好过啊。”郑伯摇头叹气感概。
天灰蒙蒙的,雨雪将落未落,腊月冷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沿途荒草萋萋,看不到一丝苍翠。章杏越发将章金宝抱紧了些。这年头日子不好过,也许只有他们彼此靠得更紧一些,才是一条活路。
漳河镇以前章杏跟着章水生逃难时曾今来过,那时候城下流民潮如水,堆涌在城下,城门守卫唯恐出事,守卫十分森严,须得要有通关文书方才容许进入。他们在城门口守望了许久,下起了大雨,只得离去。
时隔数月,再到漳河镇城下,城门只两个闲散守卫,他们顺利进了城来,郑伯郑婶要去集市,长顺家的要去看嫁到镇上的闺女,还要在闺女家住几日,叶荷香等人要买布买菜买年货。三家人在城门口分开了。魏云海就与郑伯约好,申时在城门口回合,再坐板车一道回村里。
漳河镇不过是个小镇,只有一条通到底的街,街道两边零星布着几个铺面,魏云海将叶荷香章杏领到一家绸缎铺门口,说道:“镇上除了这家卖布,另还有两家,都在这条街上了。你们要是在这里买不到称心的,就顺着这街往前走,一定能找得到地方的。我另还有事,就不跟你们一道了,你们只管在这街上逛,我忙完了事,自会找来的。”
叶荷香知魏云海要找镇里正办章杏落籍的事情,催促他去忙,自己则领着章杏进了绸缎铺。
店里伙计迎了出来,热情介绍各种料子。叶荷香的眼睛都看直了,将章金宝交给章杏,仔细挑料子。
叶荷香一时挑花了眼,拿不定主意。四岁的章金宝可没有那个耐心总呆在一处,拉着章杏要到出去。章杏见叶荷香没有要走的意思,就随着着章金宝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