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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罗怡大吃一惊,连掩饰都忘了。
就为两只兔子,要吊死一个人?
虽然这里的人命很便宜,便宜到为划十字少用一个指头都能杀掉一百个,但是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保罗,能赦免他吗?”
骑士和随从之间响起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彼得森震惊地望着她,虽然来的时候已经从同伴那里听说了女主人的疯癫,但是关乎他的利益,以及女主人的利益,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利益相关的地方提醒女主人不要疯得太厉害,免人的债是一回事,赦免一个小偷是另外一回事:“夫人,他可是偷盗了您的兔子,这个贼!他损害了您的利益!要是赦免这个小偷的话,以后谁还肯为到森林里打猎和放猪交钱呢?这些贱民会很快把森林里的兔子全抓光,您想吃肉的时候只能杀自己的小牛和小猪了!”
说完,他还狠狠地瞪了教士一眼。
听说,一切都是从他来开始不对劲的!
在主教手下讨过生活的谢普立即明白了这个眼神里包含的威胁,他马上开口说道:“夫人,善良的天主在惩治罪人的时候也会严厉,这是为了洗清他们的罪孽。”
教士用这句话撇清了自己,表明了立场,又给罗怡留下了余地。
没有人站在罗怡这边。
罗怡知道,别说他们,就是千年以后的人,也会否定和嘲笑自己的。
赦免一个损害自己的利益的人
这是要做被人喷的圣母啊!
这是要作死啊!
不作死就不会死。
死就死。
罗怡坚定地望向法官:“不能赦免吗?”
杰斯科的约翰赶紧朝临时法官保罗使了个眼色,后者机灵地领会了,咳嗽一声,说道:“按照古老的,像法律一样有效力的本地风俗,凡是世俗的罪过都可以交钱赦免,如果他交钱的话,可以免死,恩,五个金币。”
彼得森满意地点点头,老弗兰克连五个银币都拿不出来。
这样做,既保证了女主人的良心不至于不安,也保证了所有人的利益。
“五个金币,我出。”罗怡说。
彼得森和其他人惊讶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罗怡毫不畏惧地望向他们,眼中充满了对世界的残酷和利害一无所知的白痴才有的那种坚决,说:“赦免他。”
然后,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笨拙地解开了捆绑老弗兰克的绳子,“你自由了,回去吧。”
老弗兰克傻傻地站在原地,他渴望但知道不可能有的赦免就这样突如其来地落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头脑一片混乱。
罗怡叹了口气,她干了一件地地道道的蠢事,损害了自己和手下的利益,为了一个贱民,“拿好。”她把那两只做证据用的兔子交到了农夫手里,又加上了几个小银币,“带回去给你的小女儿吃,病人要吃点好的才好得快,你也要吃点好的东西,才能有精力照顾病人。”
老弗兰克佝偻着背,就像被人操纵的木偶一样僵硬地抱着兔子捏着银币走出了城堡,今天的冲击太大,他甚至忘记了跟罗怡道谢。
他的背影,和罗怡记忆里的父亲的背影重叠了。
曾经跑了很远的路给罗怡买好吃的东西,自己却舍不得吃的父亲。
记忆里曾那么高大,但不知不觉,某一天突然发现原来是那么矮小佝偻的父亲。
恐怕永远不能相见了。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谁杀你的兔子,你就该杀谁。
杀完了,还要高高地吊在绞架上恐吓后来人。
睚眦必报,人情练达,身为贵族,以雷霆手段镇压平民,用“规矩”狠狠惩罚那些出身不如自己却又敢朝自己的东西伸手的家伙,用利益拉拢有力的下属,对上位者无微不至,这才是女主该有的态度。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同情,怜悯,圣母,损己利人,这是当炮灰女配都要被人喷的节奏。
罗怡很清楚。
她清楚,但是她在众人的反对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条愚蠢、危险、充满荆棘的道路。
那条通往无边黑暗的道路。
“咳咳,”保罗喊道,“下一个,下一个案子!”
22 株连()
听到他的喊叫,一个随从方才回过神来——也可能没有——将好几个人推推搡搡地带进了大厅。
罗怡默默地坐回原位。
“恩?”
这是疯病暂时告一段落了吗?
保罗擦了擦头上实际并不存在的虚汗,他刚刚发现自己因为太过震惊,干了一件蠢事,居然没有宣布休庭而是继续断案,天知道女主人接下来又会干出什么来!
如果他是男爵,他大可以让随从和侍女们“劝”男爵夫人下去好好休息,在疯病治好前再不来管事。
但他不是男爵,他只是男爵的一个封臣。
男爵赐予他一块土地以及上面附带的几户农奴,他要替男爵服役,保护领地,维持秩序,随同男爵出征,男爵是他的领主,他是男爵的封臣。
他没有命令男爵夫人的权力。
其他人的表现也离正常情况远得很,城堡的管事再一次担当了公诉人的角色,他站在那里,好长时间不发一言,然后才开始诉说这次的案子。
在他开口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刚才的举动吓傻了。
他一说,大家——不包括另外一个世界穿越来的罗怡——立即明白他为啥停顿了这么久,这是一个比前面捉兔子的农夫还大逆不道的案子。
农夫格兰德,因为生活的不如意——春耕的时候,唯一的耕牛却死了,老婆生病,孩子没饭吃,欠着债,跟人口角还被打了——总之,在一连串的打击下,他丧失了生活下去的勇气,拿刀抹了脖子。
罗怡同情地看着这一家。
这一定是来向领主求告的吧,当家的男人死了——人类社会里寡妇和孤儿的日子一向艰难——以古代的农业水平家里没有男人就更艰难——地还没耕——唯一的成年女人还有病——口粮也没有——还要抚养孩子们——周围的邻居们看起来也不像有余力能够帮助这家子可怜人的——除了领主,谁还能维持这家人的生计呢?
只不过为啥求告是来法庭呢?
是来控诉殴打她亡夫的人,还是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见到领主?
罗怡的脑袋上盘旋着一个问号。
“格兰德确实死于自杀?”保罗厉声问道。
旁边两个作证的农夫是刚刚进来的,他们对大厅里先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完全不知道利害,恭恭敬敬地答道:“是的,骑士老爷,我们都见到了,他是自己用刀抹了脖子,大白天,我们都看得清楚。”
保罗转头望向教士,这事情很严重,非常严重。
“魔鬼作祟啊。”教士举起了十字架,“居然做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救世主的血白流了。”
罗怡头上盘旋的问号增加到了一打。
她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保罗看她没有动作,欣慰地认为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在教士的十字架跟前,谅那个扰乱领主的小鬼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吧!
他大声宣布:“格兰德的自杀是对神灵的亵渎!他不能葬到公共墓地里,把他埋到十字路口,让众人践踏他可悲的灵魂!他的全家在今天日落之前必须离开布拉德领地,把这些亵渎神灵之人的名字从所有的记录上划去,任何人不许和他们来往!”
什么!
罗怡这次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保罗和众人误以为女领主的疯病算是告一段落了,可不是吗,救世主投身在人类的胎里,在十字架上流了宝贵的神血,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洗清人类在撒旦引诱下偷吃了两个苹果的原罪,从大地上赎买人类,使得他们有了只要在短短几十年的凡俗时光里多忍受一点饥寒交迫的折磨,就有了上天堂永远不用再干活只要享受的可能么?
格兰德居然因为一时日子难熬,短短几十年凡俗时光见不到自己和孩子们丰衣足食的可能,就去自杀,把灵魂交到魔鬼手里,浪费了救世主宝贵的神血,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万死莫赎!
只有魔鬼才会对自杀的行为叫好!
罗怡没叫好。
罗怡问为什么要把死者的家属赶出去而不是给予帮助。
保罗觉得脑袋一阵阵地疼痛起来。
上帝啊,他的领主居然要帮助一个自杀者的家人!
要是自杀者的家人都能得到领主的帮助,哪个穷人还会在这悲惨的世界上苦苦忍受饥饿和暴虐?
想死,那必须是不行的!
这看起来圣母的举动,简直是撒旦的道路!他的领主,是被异世界来的大魔王附体了吗?
23 灵魂契约()
谢普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
他对男爵夫人没有什么好感,其实,他对任何女人都没什么好感——在他被生母连同父亲的遗产一道送给教会之后。
但是,眼前他有绝对的必要站出来。
他已经打听过,并且可以从众人的态度里看出,那些人认为他与男爵夫人的疯癫有关。
男爵夫人的头脑问题原本与他无关,可是好不好,在他到来的那天发作——这他就有撇不清的干系了。
这个时代的人们,通常认为僧侣们既然能沟通上天,那也一定会一些超自然的力量。教会对此也是欣然接受,在教会史里连篇累牍地记载他们是如何借助主的名字和力量诅咒桀骜不驯的异教徒,治愈虔诚信徒的。
然而,凡事有利有弊,乡下无知的农夫中间,便因此流传着一些古老异教时代故事的荒诞变形——比如,一个会“黑圣书”的神父,在半夜带着情妇到教堂,用一个孩子的尸体做法,就可以达到悄无声息地害死人,让庄稼歉收,或是变出黄金。
如果他们认定是他搞的鬼如果他们中有一个去咨询主教的话谢普觉得自己的前途会很灰暗。
处死一个教士是不多见的,但是主教完全有权力将他关到某个小修道院里,让他从此带着沉重的镣铐在四面墙中了此残生。谢普在求学的时候,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些故事,他读书的修道院里就关押着一个发疯的修士,谣传说,那个修士曾经是一个富有的家族的继承人,他发疯以后,他的监护人叔叔就取得了他父母的遗产。
他必须结束这种对他不利的局面。
如何结束呢?
如果发疯的不是男爵夫人,而是一个普通的村妇,他大可以用主的名义命令骑士们痛殴那个村妇或者将她关押起来。
但发疯的是男爵夫人。
作为领主,能裁决她的只有她的封君,而布拉德男爵,很不幸地,是直属国王的男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教士,到国王那里去控告一个贵族?
这未免越级了,理论上,应该由主教或修道院长提出这样的控告才合理。
把这事情告诉主教无异于把刀子交到仇人手里。
所以,他必须制止男爵夫人的疯癫——或者,表面上制止男爵夫人的疯癫。
他提出,和男爵夫人谈谈,劝男爵夫人忏悔。
骑士们接受了这个意见。
计划初步成功。
然后计划撞上了石头。
罗怡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该忏悔,她还在奇怪为啥教士不去帮助穷人呢?
谢普严肃地向她指出,如此轻易地放弃灵魂是对救世主下降到人间流血救世的嘲笑,这是严重的亵渎神灵的大罪,非株连全家不可。至于利益问题,他觉得没必要和男爵夫人提,就他的经验,傻娘儿们是听不懂数字的,刚才那个彼得森明显就吃了瘪,用燃烧的地狱来恐吓更方便快捷实用。
罗怡严肃地向他指出,格兰德只放弃了自己的灵魂,他作为教士,却要放弃四个灵魂,把他们赶到荒野里去,这是大大赔本的买卖。
“他们的肉身受折磨有助于他们的灵魂纯洁。”谢普说。
“噢,原来下地狱是升上天堂的捷径,我原先都不知道呢。”罗怡赞美道,“教士先生你的脸怎么青了?”
谢普发现他面临的问题远比他想的严重——男爵夫人根本没疯,哪里有如此清醒,逻辑分明的疯子他喵地还会做算术和反讽,好多人没疯都做不到。
显然,她被魔鬼附体了。
还是个圣书、十字架、圣言统统没用的魔鬼。
想到这里,谢普心中一动,一个疯狂的念头抓住了他,越想越觉得难以抑制。一个君主级的魔鬼他会怎样呢?
会有机会吗?
听说,有人成功地愚弄了魔鬼,得到了许多金银。他会有机会吗?
不过,首先还要确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