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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于工部与户部都有官员长驻苏州,总之,当时苏州的地位,相当于现在的上海!
苏州府衙门,大清早就挤满了官员,虽然苏州知府是正四品,在他头顶上还有抚巡与正三品的布政使,抚巡那是不用提了,在纪念碑未建成之前,许乃钊天天扫嘉定大街,晚上睡康熙的对联。
布政使则专管民政,不掌军,不比知府可以调动绿营兵勇,在发匪作乱的非常时刻,即使贵为布政使,也要屈尊往府衙议事。
按品级,坐在主座的仍然是江苏布政使何浚,这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家伙,道光年间进士。
往下则依次是苏州知府钟殿选以及织造局、督粮道、县衙等诸多部门的重要人物,还有地方团练武装头领。
“不知顾大人怎么样了,能不能顶得住发匪!”众人讨论了番时局之后,一名叫做乌布察的织造局官员忍不住道。
当时的织造局是个肥的不能再肥的肥差,虽然内务府仓库堆积的丝绸足够皇家,包括贝勒格格在内的所有成员使用一百年,但苏州织造局每年仍有二十万两银子的经费,也就是说,百年之内,不用往京城送一匹丝绸,每年能净落二十万两,再加上从各路商号的盘剥,收入简直不可想象,苏州知府都要自叹不如!
而且织造局不仅仅上贡丝绸,苏州织造是内务府郎中外派,虽然只是正五品,却直接向皇帝负责,是钦差性质,是皇帝的耳目,可监察地方,专折奏事,兼理采办及皇帝交办的各种事务,即使是督抚都不敢殆慢!
这时,布政使何浚就拱了拱手:“乌大人,发匪劳师远征,哪有那么快攻城?何况太仓有炮百门,即使来攻,难道还怕了他?前两次发匪攻破宝山与嘉定,皆是采用阴谋诡计,而顾大人素以心思缜密著称,怎能不防备着?
本官料发匪必将轼羽而归,不过,发匪流窜于江南总是不妥,且许大人还被扣押在嘉定,因此,本官请钟大人速做接应准备,一旦发匪败逃,便与顾大人两面夹击,既为朝庭,为我苏南乡绅百姓除一大患,又可立下不世奇功啊!”
第一五七章 太仓失守的消息传来()
“不错,不错,钟大人莫要迟疑啊!”在座的官员,大多数都附合何浚的提议,把目光投向了钟殿选。
钟殿选却没有开声,这些人都是文官,别说领军作战,甚至有相当一部分连骑马都不会,没有任何军事常识,他们在苏州当官的唯一目地就是捞钱,而钟殿选虽然也以捞钱为当官目标,但他是知府,与江苏巡抚许乃钊一样,都有领绿营兵勇作战的权利。
数月前,围攻由周立春占领的嘉定,就是由钟殿选亲自领军,大获全胜,活捉了周立春押回苏州菜市凌迟,所以他多少了解些军事,而了解的越多,心头就越是沉重。
发匪自从在常州府突然出现之后,便连克宝山、嘉定,炸沉英国战舰、全歼英法美三国联军,又与小刀会配合,全歼围困上海的清军,接着就当场杀掉刘丽川,成功收编小刀会余众,还在上海搞民主选举,大得当地士绅之心,声势一时无俩!
这只是钟殿选了解到的情况,王枫打捞出赫尔墨斯号上的武器装备与击退了红单船的消息还未传来呢,可纵是如此,也令他的脊背一阵阵的发麻!
至少换了他自己,哪怕有十倍兵力也做不到这一步,这岂是以阴谋诡计所能一语盖之?这分明是军事上的天才啊,与这样的人交手,他没有任何胜算,即使苏州的绿营兵勇加八旗兵,还有乡勇加起来有近万之众!
见钟殿选没有接腔,何浚感觉丢了面子,他可是正三品啊,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当即脸一沉道:“钟大人,太仓正被发匪围攻,你在犹豫什么?莫非值此国乱之时,不愿为朝庭效命?”
钟殿选也很不高兴,太平时期,布政使能把他压的死死的,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他手上有兵权,更何况许乃钊被俘之后,无形中他已成了苏州绿营的第一把手!
只不过,官面上混的人一般不会直接顶撞上级,而是习惯于在背后捅刀子,于是钟殿选不动声色的拱了拱手:“何大人多虑了,下官受皇上重托,岂能不为皇上分忧?但苏州兵力分为八旗兵、绿营与乡勇,下官只统率绿营,救援太仓一事可不是下官一个人说了算的!”
“嗯~~”这话比较客观,何浚的脸面好看了些,把目光投向了团练练长。
这是苏州当地的大丝绸商,名沈铭绍,沈氏本是苏州名门,家有桑田万顷,是苏州绸商的领袖,与浙商、徽商和晋商分庭抗礼,又仗着地头蛇的优势,在官场上的影响力极其巨大。
说实话,沈铭绍也不愿意去救援太仓,他办团练是为了自保,与绿营兵勇相互守望,目的只是保住自家产业,发兵援助别人,他没有那么高尚,但这话不能明说。
眉头皱了皱,沈铭绍故作张望一番,突然讶道:“咦?协领苏克哈大人呢?他怎么没来?何大人,请速派人去催催苏大人,请其前来一起议事!”
苏克哈是苏州八旗兵的统领,缺了他的确不方便商议发兵,何浚挥了挥手,两名随从正待离去,可就在这时,一名百姓打扮的人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大叫道:“何大人,诸位大人,太仓已于昨晚失守!”
“什么?”一个个官员哗啦啦站了起来,满脸的不敢置信,发匪是昨天傍晚才抵达的太仓,就算太仓失守,那也必然是一番激战之后,怎么可能会如此之快?
钟殿选急声道:“怎么回事?快说清楚!”
“回钟大人”这名显然是细作的百姓一五一十的交待了他探听到的情况,基本上符合事实,末了,又补充道:“小人离城之时,发匪已缉捕了绝大多数的太仓官吏,正押于大牢当中,恐怕今天白天就要押到街头集体枪毙了。”
王枫在嘉定组织百姓搞诉苦大会,枪毙了一千多人,恶名在江南地界飞速传播,在场的官员无不觉得后脑壳凉嗖嗖,能站在这里的,有哪个屁股干净?只要落入发匪手里,那就是后脑壳开花啊!
一时之间,殿内炸开了锅!
“肃静,肃静!”何浚挥手连声叫唤,才总算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又纷纷的望向了钟殿选。
说实话,钟殿选的心都揪在了一起,从细作探到的情况来看,发匪在五里外开炮,头炮击中门楼,次炮击毙顾兰成,第三炮破城而入,如此犀利的炮火,苏州即使有十万守军也挡不住啊!
他面临的选择与昨日的顾兰成相似,不战而逃,前程没了,留下来死守,又面临着死亡的威胁,短时间难以作下决断。
“唉~~”这时,也不知是谁叹了口气:“发匪自武昌东下,一路势如破竹,仅十余日便全取安徽,数万官员惨遭毒手,今日的情形与当日的安徽何其相似?这一支流窜来苏南的发匪亦是行军快速,一路破城一路屠杀,莫非惨剧将在苏南重演?”
又一人接过来道:“卑职听说周立春的独女周秀英给匪首王枫做了小妾,而周立春是被钟大人押解至苏州菜市凌迟,如果苏州城破,王枫必会为讨他小妾欢心大开杀戒,尤其钟大人更是所以,咱们必须要死守到底啊!”
这个人的原意也许是想通过发匪的凶残来激发同仇敌忾之心,可话从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毛毛的,钟殿选更是心悬到了嗓子眼,他如果兵败被俘,就不是枪毙那么简单,而是也会挨上五百刀!
周立春被一刀刀剐死他是全程目睹,首先,刽子手在周立春的心窝猛拍一掌,然后操刀一转,旋下一块铜钱大小的肉,这一刀恰好要旋掉头头,伤口酷似盲人的眼窝。
然后刽子手用刀尖扎住肉,高高举起,向左右展示,他的徒弟高声报数,接着,又手腕一抖,那片扎在刀尖上的肉如一粒弹丸飞到高处再下落,这第一片肉是谢天。
第二刀从左胸动手,同样如此,第二片肉是谢地,这两片肉很有讲究,叫做钱肉,专祭天地,而周立春的胸脯上,则相应的出现了两个铜钱大小的窟窿!
之后又是第三刀,第四刀,一直到五百刀方才刺破心脏!
虽然周立春硬挨着没叫一声,但钟殿选不敢保证自己能撑得住,说不定第一刀就要哭爹喊娘了!
这一回想起周立春被处死的过程,钟殿选顿时胸口的两粒小点点又酸又麻,不自禁的伸手捂住!
第一五八章 纷纷逃窜()
钟殿选整个表情都僵硬了,额角汗如雨下,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副清晰的画面,那就是自己被绑在柱子,周秀英咬牙切齿的拿小刀子在自己身上一刀刀的剐,没多久,已经浑身鲜血淋漓,地面堆积起了一片片的碎肉!
“钟大人,钟大人,你怎么了?”沈铭绍发现了钟殿选的异常,忍不住问道。
“啊?没事,没事!”钟殿选回过神来,连打哈哈搪塞过去,脸面却白的象张纸片一样。
“各位大人!”这时,又有一人奔入殿内,大叫道:“满城的旗人已经收拾行装离去了,出南门而走,看样子是去杭州。”
轰的一声!殿内再次炸开了锅!旗人在苏州的总数约有四五千,其中作战人员一千多,虽然不算什么,但值此非常时刻,这显然是临阵脱逃啊,带了个坏头,负面影响无可估量!
果然,那几名织造局官员相视一眼,其中一人道:“难道杭州也有事发生?诸位,我等先行一步,去追问清楚!告辞!”
随着话音落下,每个人均是匆匆拱了拱手,快步离去。
这几名织造局的官员都是旗人,他们走了之后,殿内剩下的全都是汉官了。
“砰!”沈铭绍这才猛的一击桌子,怒道:“天下究竟是我们汉人的天下还是他们旗人的天下?这倒好,发匪闹上门来,第一个开溜的竟然是旗人!连主子都跑了,苏州还如何守?”
“沈老弟,少说两句罢!”一名户部官员苦笑道:“我们汉官若弃城而走,必受处分,可是旗人不同,大清就是他们的,他们是主子,谁来责罚?”
又一名工部官员接过来道:“王枫捉住汉官,好歹还向百姓打听一下有无恶行,但捉住旗人那是必杀无疑,早两个月前,江宁城破,满城的旗人,包括老弱妇孺全被屠杀一空啊,旗人难道不害怕?哎~~两百年过去了,整整十代人啊,旗人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岁月如梭,大清朝已经两百多年了啊!”
这话虽然没有明说,言下之意却非常清楚,那就是大清朝快走到尽头了,眼下的大清朝,土地兼并日益集中,贫富差距日益扩大,买官卖官明目张胆,上层贪污**,底层生活困苦,各地盗匪蜂拥而起,这分明是一副生动的王朝末世画卷!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身为即得利益者,他们无力,也不想改变这一切,只盼望大清朝多撑一撑,要灭亡也是在自己寿终正寝之后,同时,出于对未知的恐惧,他们会疯狂的利用权力来捞取好处,尽情享受大清朝的最后盛宴!
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不外如是!
也许官员中有个别明白人,但官僚系统已经整体腐烂,个人之力微乎其微,明白又能如何呢?更何况大清朝的吏治除了雍正那几年,从头到尾就没清廉过,就像李鸿章晚年感叹,大清朝是一扇破烂的窗户,他只是个裱糊匠罢了。
“唉~~”陆续的,开始有官员陪着叹气,一股悲观绝望的气息渐渐升起,何俊立时把脸一沉,厉斥道:“够了,这种话不要再提,但发匪随时会围攻苏州,旗人退得,咱们的确退不得,唯有精诚一致,或有击溃发匪的希望!
本官立刻给向大人修书,请求派军增援,钟大人,沈老弟,你二人也要多多出力啊,若是守住苏州,朝庭必不薄待!”
其实钟殿选与沈铭绍对于守城的信心几近于无,一方面是绿营兵勇退化严重,欺侮诸如周立春、刘丽川之类的扛着锄头大刀的农民与地方帮会尚能勉力应付,可是对付发匪这样组织严密的军队,光看看绿营有多少人不战而降就清楚了。
另一方面,还在于团练成军时间太短,没法发挥出战斗力,至于向荣的江南大营,本就兵力不多,又被许乃钊败光了八千精锐,即使再派援军还能派多少?
二人相视一眼,却只能硬着头皮道:“请大人放心,我等会尽力为之。”
这话说的够勉强,但何浚也没有别的办法,许乃钊的全军覆没的确是一个重大打击,使得朝庭在苏南的机动兵力丧失殆尽,偏偏洋人也损失惨重,短时间内腾不出手救援苏州。
“都散了罢!”何浚无力的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