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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几声,宫女们齐齐朝沈苏姀拜倒,双手紧张的撑在青石板地上,口中却仍是一言未发,沈苏姀蹙眉,忽的寒声,“你们不说,可是想去司礼监坐坐……”
“司礼监”三字落定,几个宫女更是吓得一颤,其中一人见状便小声的开了口,“洛阳候恕罪,适才,适才奴婢几人只是在说……在说三公主年纪轻轻便如此委实可惜。”
沈苏姀眉头一扬,倘若是这么寻常的事,这几人的面色又怎会如此惊惶?!
笑意一深,沈苏姀抬眸看向司礼监的方向,“看样子,是一定要叫人请李公公来了……”
沈苏姀口中的李公公乃是司礼监的管事,宫中的宫婢奴才犯了错都是这位李公公负责惩罚,话音刚落,适才那说话的宫人面色更白,其余几人更是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可无论沈苏姀怎么威胁,这几人却都是不开口,沈苏姀自然不会真的将这几人交去司礼监,见状却只是满腹疑问,到底是什么事,叫这几人宁愿触怒与她也不敢说出口?
“侯爷不必为难她们,我知道她们议论的是何事。”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沈苏姀转过头去,赫然便看到了一身银甲威风赫赫的申屠孤,眉头一挑,沈苏姀自是不曾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他,想了想他话中之意,沈苏姀回身挥挥手让那几个宫女散去,几个宫女见状如蒙大赦,赶忙朝沈苏姀和申屠孤扣头,“多谢侯爷开恩,多谢辅国将军……”
一番谢恩之后方才起身离去,沈苏姀便看向申屠孤,“许久不见,不知七妹妹在将军府可还好吗?早前府中六姑娘出事七妹妹曾派人过府,只是六姑娘的事到底不好对外宣扬,因而才未让七妹妹回府参加仪式。”
八月中旬沈菀萝出嫁,至今已经有一月多,沈苏姀并不知二人如何了,可想到沈菀萝的性子,却至少不会惹申屠孤这等男儿生厌,两人若是相处的时日长些,日久生情想来是肯定的,沈苏姀心中这般做想,申屠孤却只是淡淡道,“七小姐在将军府中很好。”
已经成婚一月,可这称呼却还是“七小姐”,沈苏姀下意识的便觉得不妥,可想了想又觉得申屠孤的性子不是个会苛待自己夫人的人,再加上此乃别人家事,她到底不能多言,因而便不再多问沈菀萝,只看着申屠孤手中的黄稠奏疏道,“这些日子君临之中不甚太平,将军必定十分辛劳,却不知此番入宫是为了何事?”
申屠孤比早前所见略有清减,可人却是比往日看着更为凛冽威慑,只是那一双似秋泓般的澄净双眸依旧波澜不惊,闻言便道,“此番入宫正是为了君临城数位旧臣被杀之事,此事虽然一直被卫尉营压了下去,可这世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朝内朝外都走漏了些风声,百官心中惶恐,坊间更是传言纷纷,今日入宫,正是向皇上禀报最新的进展。”
沈苏姀眸光一凝,“卫尉营早前便在追查那无名氏一案,现如今君临之中的变故可还是那无名氏所为?卫尉营那里是否查出了什么呢?”
申屠孤看着沈苏姀唇角几动略有几分思忖之意,似乎牵涉到什么秘事不可轻言,沈苏姀见状了然的一笑,“将军不必为难,有些事外人不可知道,我明白的。”
申屠孤眼神一暗,当即摇头,“并非如此。”
沈苏姀闻言便有几分意外,申屠孤左右看了看便朝她走近了两步,两人原本隔着五六步远,眼下他一走近便只隔了两步之遥,距离一近,沈苏姀便愈发能看清他眼底的澄明,可那澄明之中似乎又隐藏了些什么东西,叫她下意识的皱眉。
“并非不能告诉侯爷,只是此处人多眼杂并不好多言,早前我们一直以为君临之中的案子皆是无名氏所犯,直到一月之前又死了人还是以为那是无名氏所为,可到了半月之前,我们已可以肯定这新犯案的并非是无名氏。”
申屠孤可以压低了声音,沈苏姀闻言心头猛地一跳,“何以见得?”
申屠孤看着她这样的反应似乎有些意外,眸光一沉道,“杀人手法不同,早前虽然死的人也很多,可每个人身上的伤口都一样,且那位无名氏下手狠辣果决,更是张扬无比,而到了一月之前,虽然还是接二连三出了人命,杀人的手法却是大不一样,若说大半年之前的无名氏乃是一人,那么一月之前的无名氏,便应当是一伙人,说得明白点,那些杀手都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大肆屠杀和苏阀旧案有关的朝中旧臣,这幕后,必有一人统筹指点,这个人或许是真的无名氏,或许是旁人,可无论如何,几乎可以断定有苏阀余孽存活于世!”
眼瞳一缩,沈苏姀的呼吸都轻了三分,定了定神才问,“将军向皇上禀报之时也是此言?”
申屠孤点点头,“那是自然。”
眸光一垂,再抬起头来之时沈苏姀面上的笑意便带着了感叹,“真是想不到竟然还有苏阀余孽存留于世,敢问将军,可找到了那苏阀余孽的蛛丝马迹?”
申屠孤眸光微暗,浅叹一声,“还不曾。”
沈苏姀点点头,眸光一转又想起了适才的话题,凝眸看了看这宫闱四周道,“适才将军说让我不必为难那些宫女,将军当真知道那些宫女议论的是何事?”
申屠孤眉头微蹙,点了点头。
沈苏姀心底有些不安,定定道,“还请将军告知。”
申屠孤双眸微狭,眸光一抬却是看向了景阳宫的方向,沉沉一叹才道,“华景公主之死对外宣称是公主在几日前的夜宴之上不甚落了湖,而后引发了伤寒不治而亡,本来朝内朝外都已经信了此事,可不想昨天晚上宫中忽然出了乱子,景阳宫中,华景公主的随身侍女忽然疯癫,在为公主举行的超度法会之上大放厥词,称公主根本不是因伤寒而亡,而是因为……因为其人与忠亲王相恋,无法忍受忠亲王另娶生子才绝望自缢。”
沈苏姀听到此呼吸一滞,拢在袖中的粉拳蓦地紧握,她今日一早便送嬴纵出城,而后又不曾去别处的直接入了宫,便也没有知道这消息的机会,既然是为公主超度的法会,那宫女又怎么会忽然疯癫,还说出那等惊世骇俗之语……
申屠孤见沈苏姀眸色凝重顿了顿才道,“那法会乃是礼部和钦天监一同承办,还请来了永济寺的主持法师四十九人,乃是这三日丧仪之间最为重要的一场法会,彼时在场的官员宫人侍卫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一百多人,俱是听清了那侍女之言,虽然那侍女被极快的拖下去处死,可那人乃是华景公主的亲随,说的话无论如何都有几分可信度,当时在场的人宫人侍卫都还罢了,可那些官员和永济寺的主持法师却是动不得,如此一来,自然是封不了口,不过一夜,不仅是宫中传遍了此事,便是坊间也已经流传起来!”
稍稍一停,申屠孤又道,“大秦皇室虽然不比南国崇尚礼仪,可这等有违人伦之事还是为人诟病,华景公主已死,忠亲王便成了众矢之的,今日一早便已经有御史台的言官上了奏疏弹劾忠亲王,更有人直谏忠亲王属意亲妹人畜不如,请皇上将其废黜从天家族谱之上除名,皇上本已卧病在榻,见此更是怒不可遏,可流言不胫而走,却也是没了法子,皇上本来便要将忠勇军重新交到忠亲王的手上,可眼下却是绝无再让忠亲王掌军的可能了,我手上的奏疏便是皇上的口谕,忠勇军还是天子直统,至于忠亲王,短时间内只怕无法露面了。”
沈苏姀听着申屠孤这徐徐之语掌心早已沁满了冷汗,昭武帝斩杀了那么多宫人想将此事压住,却到底还是纸包不住火,而那点起这大火的人是谁沈苏姀不必想就知道,眯了眯眸子,沈苏姀几乎就要为苏瑾叫一声好,好一个连环之局,好一个人伦国法,忠亲王素有贤明,哪怕是早前深陷镇南军通敌之罪也未曾让他的名声受损分毫,可惜,他这一世贤明终究是摆在了嬴华景对他的旖旎心思上,凭着这有违人伦的名头,立储无论如何都不会选他!
沈苏姀心中忽然一紧,嬴纵已经从出了君临,他刚一走嬴珞便出了这等变故,嬴珞出事对于嬴纵来说当然不算是坏事,然而苏瑾又岂会是为嬴纵做嫁衣的人,不用多想沈苏姀几乎就可以肯定,嬴珞未曾脱身,那嬴纵也必定跑不掉,只是出了君临,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一颗心好似被一只大手揪住,想到苏瑾那与苏皇后酷似的面容,想到昨日里苏瑾对她所言的“为太后求药的名声可比兄妹乱伦的名声来得好”沈苏姀唯有在心底苦笑,原来在昨日她就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切,这个如此会筹谋设局的人,当真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四姐姐了。
见沈苏姀面色多变申屠孤也跟着皱了眉,想了想方才道,“到底是损了皇家的脸面,何况三人成虎,忠亲王对此流言只怕是难以洗清,此事对于秦王而言并不坏,只是皇上如今卧病在榻,秦王却离了君临为太后求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申屠孤此言恰好和沈苏姀所想的契合,只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有一只幕后推手,嬴纵出君临求药亦是凶吉难卜,储位,如今似乎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沈苏姀苦笑着一叹,又问,“将军适才既然见过皇上,且不知皇上眼下的病情如何了?”
申屠孤凝眸一瞬,“我瞧着不是很好。”
沈苏姀眯眸,难道苏瑾已经对皇帝下手了?
若是她已经对皇帝下手,那么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
心思一收,沈苏姀当即想快些见到嬴华庭,便抬眸看着申屠孤道,“将军有事在身,我便不多耽误将军了,我还要去景阳宫,先告辞了。”
申屠孤看着她沉暗的面色欲言又止,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沈苏姀便转身朝景阳宫的方向去,申屠孤站在远处看着沈苏姀走远,直到沈苏姀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转身离去。
一路至景阳宫,仍然是哀声四起缟素若雪,沈苏姀进的景阳宫大门,当即便有小太监将她往嬴华庭面前领取,嬴华庭正坐在偏厅之中,沈苏姀推门而入之时只看到她满是冷沉的面色,听到动静嬴华庭当即抬眸,一双眸子里本来满是沉凝,见是她才微微松了口气,挥挥手让众人退下才问道,“七哥已经走了?”
沈苏姀点点头,嬴华庭便又看着她一叹,“看你这面色,必定也是知道了。”
嬴珞是嬴华庭的亲哥哥,眼下这个场面分明就是要将嬴珞陷于万人唾骂之地,她自然为嬴珞担心,沈苏姀眉头微蹙,“到底是怎么回事?”
嬴华庭闻言眯了眯眸子,“华景身边的侍女,只怕早前就知道了华景的心思,华景自缢之后那侍女早前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来,只是在昨夜的法会之上忽然发起疯来,说起来此事也怪我没有想个周到,华景那心思既然已经存了多年,必定不会没有人知道,她身边亲近的宫女便是最有可能的,却是被我忽略了!”
沈苏姀明白,即便是嬴华庭处置了嬴华景身边亲近的宫女苏瑾也还是会有其他的法子将此事闹大,想到此她便问,“太后娘娘怎么样了?皇上呢?出了这样的事,只怕都不好。”
嬴华庭摇了摇头,“皇祖母那里还是十多个太医轮流守着,势必是要等到七哥回来的,至于父皇那处,精神瞧着不太好,这几日又是怒又是哀的,引得旧病复发了,瑾妃在那边看着,总之啊,这几日宫中不只是怎么了,一件连着一件的出事!”
沈苏姀心中抽紧,面上神色却还算从容,又问,“皇上那边的太医可靠吗?太医怎么说?”
嬴华庭点点头,“父皇身边的太医都是跟在他身边几十年的,是心腹,自然可靠的,父皇的病情素来都是秘事,便是连我都不甚清楚。”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凝神思虑苏瑾的打算到底为何,两人正沉默着,外头忽然有脚步声急急而来,门扉半开,嬴湛一身蓝衫入得门来,看着沈苏姀和嬴华庭眉头微蹙,而后直直看着沈苏姀道,“七哥走了?七哥当真去柳州为皇祖母求药了?”
沈苏姀和嬴华庭对视一眼,同时点头,沈苏姀更是道,“今日一早便出发了,此去恐怕至少得有一月,早些出发早些回来,怎地,你找他有事吗?”
嬴湛抿了抿唇,十三岁的少年面上到底还有几分稚嫩,看着沈苏姀欲言又止半晌到底是负气的哼了一声,“早知道我昨日就不该去虎贲营,怎么……怎么就走了呢!”
沈苏姀眉头一挑,“十殿下有什么重要之事?”
嬴湛看了沈苏姀和嬴华庭一眼,眼底闪过两分明显的不信任,摇了摇头便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