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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勇说什么话嬴策已经听不清楚了,他只看到周勇话音一落又将手中令旗挥了挥,嬴策猛地低头,果然,那一小队隐藏在城墙根下的士兵又开始燃起了火光!
这一次却不止火光,火光一闪即逝,紧接着出现一抹四溅的火星,在那黑漆漆的城墙根下,那火星如同绽开在夜空的五彩焰火,分明里的极远,可嬴策还是觉得太过耀眼似得眯了眯眸子,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立后前戏的夜晚,君临帝宫太液池上的焰火似乎也是如此,那焰火先是被点燃,而后璀璨升空,“砰”的一声炸开来,若流星万千,五彩缤纷美轮美奂,可就是那美到让人窒息的火花开启了他再也不能回头的噩梦……
猛地回神,嬴策眼底的火星并未能升空,那火星在移动,从那黑漆漆的城墙脚下悄无声息的朝百步之外的天煞七绝阵靠近,所有人都在看那即将破开的阵势,那一星细小的微光在这飞沙走石黄沙漫天的场中更是难以被人发现,嬴策呼吸一窒,目光死死的钉在那从他的方向才能看明显的火星之上,看着那一点微光,他眼底的阴沉散去,竟然迸发出一点奇异的光彩来,仿佛那一点微光能照亮他黑沉沉的布满阴霾的天空,仿佛那一点光亮能将他身上所有的阴暗罪恶都涤荡干净,嬴策下意识的朝前走去,可刚走出一步,身子却被身前齐腰高的城墙挡住了去路,他眉头一皱,似乎在思索自己该怎么办……
身后是压抑且叫人绝望的黑……
身前,是可永久脱离黑暗的万丈明光……
迷茫一闪而逝,嬴策眼底忽然闪出极其热切的光芒来,他一掌拍在身前的墙墩之上,内息一提从这十多丈高的城头一跃而下,飞蛾扑火一般的寻着那火星移动的方向径直朝天煞七绝阵掠去,他一瞬间提起了全部的内息,墨发银袍迎风翻飞,如同从云头跳下凡间的九霄神君一般飒然贵胄,“噌”的一声拔出身侧长剑,那飞沙走石的阵门被他一眼看出,剑光闪烁之间,他毫不犹豫的纵身而入,只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只一刹那,砂石飞滚电闪雷鸣都仿佛没了声息,所有人都被他毫无预兆的纵身一跃惊了住,不过一瞬,城楼之上周勇和所有人都呆了住……
“王爷!”
周勇最快回神,厉喝一声倾身想要抓住嬴策,可手还未沾到他的衣摆人就已经远去!
天狼军这边将这一幕看的格外清晰,清远急急喊出来,“不好!煜王要杀王爷!怎么办!他们两个人!王爷只有一个人!世子,我们如何才能进去……”
几乎是瞬间清远已纵马而出,直直朝着那飞沙走石的阵圈冲了过去,可刚出两步,那狂放的劲风已因为外力的侵扰而飞速的转动起来,清远坐下的马儿满是不安,自己就要往后退,清远被那股子风势逼得喉头一甜,满是无助的看向了宁天流!
宁天流紧皱着眉头还未说话,明生却忽然指向了一个方向,“看,那是什么!”
众人在惊震之中又看向明生手指的方向,眼神不好的什么也没看到,眼神好些的却似乎看到了几星光亮,那光亮在他们这么远看起来微弱非常,像打火石碰撞之时发出的光,然而在这样紧要的时刻,没有一个人将那光当做寻常。
“什么味道,你们闻……”
狂风大作,极快的将一股子略有些刺鼻的气味儿传了开来,宁天流鼻息微动,眼底暗光明灭一瞬,忽然,眼神之中满是震骇的看向了那天煞七绝阵,不假思索的纵马上前,宁天流抬手拔出长剑来,却是当先下令,“听着,所有天狼军往后退!”
一声令下,没有人反应过来!
宁天流豁然转身,眸光凌厉的扫过去,“退!军令也敢违抗吗!”
终于有人反映,虽然不知为何,却是被宁天流略显狰狞的语调震住,几位副将极快的挥动令旗,浩浩荡荡的天狼军方阵有序的往后撤腿,宁天流转头看向明生和清远,“你们也退!”
明生和清远还要再说,宁天流却已朝适才看到火星的那个方向而去,他的速度已经是奇快,可等他纵马过去,却早已不见了地上的明火,那刺鼻的味道萦绕在鼻端,可他看着那飞沙走石肆虐的漆黑平地却是没了法子,便是能掘地三尺,却又如何来得及!
“嬴纵!是陷阱!快破阵出来!”
“嬴纵,破阵出来——”
使足了内力的两声厉喝,可回答他的却只有骤然加大的电闪雷鸣,那诡异的天煞阵中仿佛在经历什么厮杀,竟催动着阵法愈发凶煞,宁天流瞬间暗红了眸子,却根本不知在这片刻之间能做什么,而在那仅仅隔了几十步的阵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杀的天翻地覆!
天煞七绝阵,以鬼魅诡异而闻名,入阵者,所见多为厉鬼恶魂,所遇皆是暗器毒瘴,寻常人入阵既要被磨尽心魂而死,便是心理强大的没有身手也要死在暗器毒瘴之下,即便两者皆有却不通奇门之术,在这阵中闭而不出至多两个时辰也要因受不住毒瘴耗尽内力而死,稍有差池便是个“死”,足见布阵之人用心之凶险!
嬴策扑身入阵之时只看到无数的鬼魂都朝那身着银甲的人扑去,那人和他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他熟了在了嬴纵的剑下,因此徒受恶灵啃噬,那张和他一样的脸痛苦而纠葛,嬴策看了一眼,仿佛看到了下地狱之后的自己,他神色漠漠,一转身便看见了站在枯骨堆上的嬴纵,满是幻术的阵中,他和他隔了不到十步远,可嬴策看过去,却觉得看了几个轮回才看清楚嬴纵的眉目,看到他忽然出现,嬴纵眼底只有石子落入湖心般的微波一荡,而后便恢复了平静,握着裂天的手腕一翻,一副随时迎战的模样。
如嬴策所料,嬴纵果然知道倒下的那人不是他!
既然知道不是他,为何还要入阵?!
嬴策心底暗暗问一句,手腕一折,举剑便朝嬴纵刺了过去,嬴纵平静的面色没有半分波澜,仿佛早就知道他来是取他性命……嬴策唇角生出冷笑,眼底满是阴鸷,仿佛看到了世仇一般的对着嬴纵使尽了他此生会的所有狠招,角度刁钻招式凌厉,招招夺命步步杀伐!
他全副内力完好,可嬴纵已在阵中一个时辰,对付了那老鬼,还要应对这阵中本身的危机,无论如何,嬴策占据了完全的优势,嬴策知道他占了便宜,可当他手中的三尺青峰和裂天相击的刹那,他还是清楚明白的发现了嬴纵的异常……
稍有一怔,嬴纵却面色平静至极,眉宇之间皆是淡漠,仿佛只在和一个寻常的敌人打斗,嬴策唇角紧抿成一跳锋利的直线,手中之剑愈发朝嬴纵去的狠绝,那股子狠劲儿他在北境厮杀之时也不曾有,可嬴策悲哀的发现,他哪怕狰狞的如同猛兽,在嬴纵眼底也找不出一点儿仇恨与厌恶来,他对她,似乎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人说话,只有无止无尽的厮杀,耳边是阵中刺耳的恶鬼嚎哭,凌厉的风声带着石子从他们脸上刮过,那杀伐之气便更重更血腥,如同厚厚的灰尘一般将过往都掩去,嬴策眼底颜色沉了又沉,手中之剑以一种自伤的架势朝嬴纵砍去,当他拼尽了全力,嬴纵终于后退了两步,嬴策唇角忽的弯起,当嬴纵再度反攻之时,他竟然忽的放下了手中之剑,裂天从头顶劈来,他眼都不闭的看着嬴纵直挺挺的站在那处任嬴纵杀……
嬴纵波澜不生的眼瞳骤缩,手势一顿,剑势一转,堪堪从他头顶滑了过去,一缕墨发从嬴策头顶翩然而断,嬴策垂眸扫了一眼那断发,眼底的阴沉散去,竟是怔愣一瞬之后方才如释重负的笑了出来,嬴纵拿剑的手一顿,看着嬴策的眼神有几分不解。
站在他面前的嬴策笑容如同三月暖阳,时光一瞬陡转,竟然像是回到了三年前……
嬴策弯着唇,身姿如万千苍竹中的一抹,在他周围皆是恶灵怨鬼,在他脚下尽是荒草白骨,可他却觉得此处仿佛世外桃源,隔绝了外头的三军兵马,隔绝了铁血厮杀的你死我活,在这旁人都进不来的地方,他不是大奸大佞,他不是祸乱朝纲的妖孽,他亦不是雍王和淑妃的私生子,他就是他,他是嬴策,只是那个白衣翩然拥天家荣华慕山明水秀的八皇子。
嬴策面上的笑意愈发纯粹,嬴纵眼底的沉重越发深幽,他不举剑,他亦不朝他攻来,四目相对,时光仿佛倒流,嬴策终于笑得心满意足,便在这太阳一般的耀目笑容之中,他再次举了剑,这一次,他看准了这阵中的一处,豁然出手,内息提到极致,剑招用到极致,用那丹田处快要炸裂的代价将嬴纵逼得只守不攻,“砰”的一声闷响,两剑相抵,嬴纵被嬴策逼得急退,他和他之间,终于只隔了两把剑的距离……
嬴纵眸沉如渊,嬴策便从那墨蓝的眼瞳之中看到了自己笑颜朗朗的影子,他看着嬴纵,眼看着要将嬴纵逼至阵势边缘,面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两分抱歉的笑容,嬴策次次用尽杀招,却又并不真的伤他,嬴纵见他这笑容心底莫名一窒,正惊愕之间,嬴策蓦地撤剑,闪电般的出手一掌落在了他的肩头,巨疼袭来,他被他的掌力击飞出去……
“七哥,对不住……”
嬴纵喉头一甜,还未细想嬴策入阵以来这连番的变化到底是真是假却听到了他这低喃似得一语,下一瞬,周身景致一变,入目便是漆黑的天穹和灯火通明的黔城城楼!
——他出阵了?!
嬴纵捂着肩头连退数步方才定住身形,在他十步之外,飞沙走石一片看不清嬴策的身影,他心底某一处骤然一空,下意识的就要再度上前,可刚走出一步,一骑快马风驰电掣一般的从他身后急掠而来,一把便将他扯上了马背!
嬴纵凝眸一看,宁天流暗红着眸子狠狠道,“是陷阱!”
顷刻间马儿已疾驰出几十步,嬴纵如遭雷击一般的惊愣住,想要纵身下马,宁天流却死命的将他拽了住,“你想去送死吗?!这是陷阱你听不懂?!”
“阿策还在阵……”
“轰隆……”
“中”字还未道出口,却被一震震天裂地的巨大声响打断,那声音震耳欲聋,顷刻间生出的强光刺得人眼眶发疼,一股子极强的热流从身后涌来,马儿因为这动静双腿一软,直将嬴纵和宁天流齐齐摔了出去,嬴纵拼命回身,那巨大的白光似乎让他失明了一瞬,眼前漆黑一片,时光仿佛被拉长,在他耳边回响着的只有嬴策适才那句带着薄薄笑意的话……
“七哥,对不住。”
二更送到,终于写到了这一段,写的或许不太好,稍后平静下再做润色吧。
写文这么几年,写了这么多人物,第一次流这么多眼泪,完结之后会写阿策的番外,大家别拍我,我真的也很难受。
096 重回君临,太子殿下千千岁!()
昭武帝三十六年四月,煜王挟帝王掌宫禁欲图谋反篡位,朝内朝外一片动荡之际,秦王于北疆调兵返回君临清君侧,两军与黔城交战,双方焦灼六日,最终以忠勇军大败而告终,两万忠勇军降,将领皆被下狱,主犯煜王嬴策在混战之中战死,尸骨不留。
马车滚滚而行,沈苏姀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有一双大手在抚摸自己的面颊,她缓缓睁开眸子,当即对上一双墨蓝的眼瞳,困意顿消,沈苏姀一个机灵醒了过来,还未说话,嬴纵却一把将她牢牢抱在了怀中,双手箍着她,下颌放在她颈窝处轻蹭,“让你担心了。”
沈苏姀愣了一愣才从他怀抱之中退了出来,仔细的看了看他的面容,见他面上一片平静方才缓缓松出口气来,马车外头的光线是昏暗的,仿佛已经到了暮色初临之时,沈苏姀抬手抚摸过他愈发清减了的面颊,弯了弯唇,“快要到君临了……”
嬴纵和宁天流都在那一拨雷石热浪之中受了伤,雷石的威力神乎其神,此次更是让众人大开眼界,嬴纵因是挡在宁天流之后,受的伤要更重些,还未坚持完那一整夜的大战便已晕倒,这一昏睡便昏睡了三日,黔城残部需要一日收缴,眼看着嬴纵久久未醒,沈苏姀只担心他身上的浮生散发作,与宋薪商议便准备了马车尽快返回君临,君临灵药俱全。
期间嬴纵昏昏沉沉醒过几次,然而宋薪为他下了极重的药量,次次不过醒来半个时辰又睡去,便是醒来,他整个人也是浑噩无神的,眼下见他神色清明,沈苏姀便知是宋薪的药起了效,指尖拂过他干白的唇,沈苏姀又道,“天流的伤不重,当先一步领着天狼军回了君临整肃宫禁,朱瑞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