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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要说最近武林中也没别的大事。这三府两道消息都传遍了,咱离淮阳那么近,可不得来瞧瞧这‘娇客’么?”
“哼,还娇客呢。就凭锦毛鼠那心高气傲的脾性儿,能做庞太师的女婿?我倒不信。听说陷空岛刚出了大事,卢大娘没啦。这会儿他这做兄弟的要是办喜事,五鼠的脸往哪儿搁啊。”
“说的也是呢。起初我也不信,可是听松江水道上朋友说,白老五有日子没回陷空岛了,人家正寻他呢。你说,要真是他,这个热闹岂不是小不了?”
“也是啊。又有谁能冒充得了他白玉堂。庞佶隐退之后,第一次那么大张旗鼓地办喜事,所请之人尽是江湖豪侠,简直开武林大会一般。唉,英雄难过美人关。娶个美人儿,过两年舒坦日子,恐怕江湖上就没他的名号啦。”
顾不得酒菜未尽,也忘了门前坐骑,蓝衫一动,紫剑震起,直奔庞佶府邸。
庞府那热闹劲儿就更不用提了。张灯结彩,大肆铺张,光红绸就用了好几十匹。不仅布置得满院喜庆,连府旁巷子中民宅上,都连得朱绯一片。侍女男仆到处忙碌,挂灯笼的,贴喜字儿的,结彩楼的,挑红绸的,忙活天,忙活地,直像是积攒了多少年喜气,都要一气儿迸发出来似的。
正日子是十月初十。庞佶策划得十分周密,不仅买通了淮阳知府,借得天仁街大片空场迎接江湖豪侠,也和城内茶楼酒肆打好招呼,从十月初八开始,连续三天,凡有江湖豪侠到来,吃喝全记他账上。就凭这粪土金银的势头,可知这老家伙划拉了多少民脂民膏。
初十这天清晨,真是天公作美,下了多日的雨骤然停了。天空也泛出些光彩,惹得庞府的小丫头们踮着脚尖眺望:“晴了晴了!早就说呢,咱们小姐名儿叫得好,出嫁的日子哪能不晴天呢。”
“呸呸呸!你这小贱骨头痒了不是?什么出嫁,咱这是……”
“该死,姐姐提醒得是,咱家是姑爷入赘哩。”
日头稍高,天仁街空场上已经熙熙攘攘。庞佶怕来得人多,特意搭了台子,台下设有坐席,令人备了酒菜候着。大礼之时,要让整条街都看得清楚,他庞佶入得庙堂便入得江湖,要办,就要大办。
巳时过半,整个空场已经座无虚席。
鼓乐声中,庞佶红光满面地站了出来:
“各位英雄,今天是小女大喜的日子。庞某不才,得蒙各位抬爱,远道来贺,实是荣幸之至啊。老夫在此谢过了!”说罢,微微躬身施礼。
台下便有人纷纷叫嚷:“老太师客气了!”亦有人私下议论,早听说庞佶官声不佳,才遭贬斥。今日看来,若论江湖上的场面,他倒经得。
庞佶笑着摆摆手:“庞某已经不在朝堂,这‘太师’二字,也就不必提了。各位自可以按照江湖规矩称呼老夫。”
议论声更响了。他又不是江湖中人,可怎么称呼他呢?有人说,这人今天似乎就是要加入江湖似的,声音颇响,被庞佶听到了。只见他哈哈一笑,道:
“这位朋友说的不错。江湖,何谓江湖?武者、医者、卜者、乞者、行者、贾者,你来我往,纷纷然之所之,便是江湖。先有了人,才有江湖。只要心在江湖,又何必懂得武艺,又何必属于这个门,那个派?”
这句一出,台下立刻有人叫好。“太师说的是啊!”“太师好风采!”
庞佶面露得意之色,续道:“老夫与江湖之缘,便在今日。某有爱女,得遇剑侠,两情相悦,老夫心甚快之。我已无子可承家业,趁着此时众位英雄在,话就说在这里了:锦毛鼠白玉堂既为我婿,便如我子,老夫的家产全部由他承续。”
台下一片哗然,有艳羡的,有不解的,更有不少年长之人露出了鄙夷神色。“听说金华白家也是富甲一方啊。好端端的少爷不把媳妇儿娶回家,怎么在这里当了上门儿姑爷?”“嗐!人苦不知足,得陇望蜀之事,自古以来还少了?”“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锦毛鼠,竟也屈居人下,看来武林真是无奇不有!”“说是这么说,又是财又是色,换你,你不取来?”……
庞佶不去理会,一招手,二十名金甲武士身负兵刃走上台。有两人还抬着一个钢架,架上一柄宝剑,在阳光下灿然生辉。
台下忽静。众人一看这阵势,不知老庞有何计较。
“呵呵,各位莫要惊异。老夫平生第一次接待这么多客人,且都是武林俊杰。既然来了,不会让诸位空手而回。我府上藏了些刀剑,虽不是什么宝物,却也上得台面。今日由我婿亲做擂台主,凡上来比试的,不论输赢,可挑一副趁手兵刃回去,权当老夫见面礼了。至于中间那把朱雀剑……”
“朱雀剑!”听庞佶说到这里,便有人呼出了声。朱雀剑、玄武刀、青龙锤、白虎斩,是天地间除了盘古斧之外的四种上古神兵。后世托名朱雀剑的,都是相传几百年的兵家至宝,想来世上不会超过三柄。这么好的东西,庞佶也舍得?
“这朱雀剑,有赢得我婿的,即可夺得。”
庞佶说完,人们只觉眼前一亮,一个红影站在台上。
先前的惊叹声还没落潮,一番赞叹又重新在人群中泛滥开来。
这是怎样的男子啊。冠玉之颜,桃花之目,墨画之眉,松柏之肩,傲然挺立人前。衣袂飘飘,如诗如画;宝剑灼灼,如风如电。
锦毛鼠在江湖上甚是活跃,不少人对他的白衣白剑颇有印象,然而今日一身大红的白玉堂,却更加令人惊艳。大婚之日,虽然上场比试只能简装,却也不可再着白缎轻纱了。这个亮相,台下不论男女,都在心里暗自叫好,只恨自己缘浅,不曾与这个神仙般的人物有什么交情。
见他上得台来,先到岳父面前,恭恭敬敬地施了礼,悄然立在庞佶身后,众人眼中闪过一些失望,都想,不论此人今日如何亮丽,大礼一成,他恐怕再也不是原来的锦毛鼠了。
短暂的沉寂。
“锦毛鼠,俺先来会会你!”呼啦一声,一人虎虎生风地上了台。
众人看去,见是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提着一把粗重的九环大刀,横肉张裂,黑黝黝显出野蛮。有人便在下面偷笑:
“马老弟你看,小白脸儿对大老粗,这也太不衬了。”
“得了吧。什么衬不衬的,又有谁能和锦毛鼠衬得?”
来人将手一揖,也不等白玉堂问,自报了姓名:“俺是那虎头山的山大王莫山虎,朱雀剑,要定了!”提刀便砍。
庞佶忙缩了脖子躲得远远的。
白玉堂不慌不忙,直等他刀将及面门时,身形一动,无声地朝左边让出一尺,九环刀便砍了个空。待莫山虎回身再砍,白玉堂已飞起身来,往他后心一踹,山大王差点儿摔了个狗啃泥。好在他下盘还稳,踉跄两步稳住,不敢再轻视这小白脸儿,定了定心神,将刀舞得飞快,攻上前来。
白玉堂却仍不出剑,腾挪闪躲之中,瞅准一个空档,便在他刀锋略转,侧攻自己后腰之时,用剑鞘略略一带,莫山虎九环刀似要脱手,忙不迭地倾身加劲儿。就在此时,“咔”地一下,这莽汉痛得“啊唷”地叫,肘子被白玉堂卸了下来。
庞佶在一旁拍手叫好。白玉堂也不给这莫山虎面子,通地一下将他踢下了台。
旁边自有好事的,接过这凌空一脚的劲头,扶住山大王,免得他弄翻了庞老头的好酒好肉。金甲武士上前致歉,帮他接上关节。
喝彩声中,又有两人相继上台比试。先来的是个中年妇人,使双刀的,被画影绞了其中一把飞出去,赤着脸下台了;又来个年轻道人,手持判官笔,招招要点锦毛鼠身上大穴,三十回合后,白玉堂卖个破绽,将他探至左胸的判官笔握住,作势踢他下盘,道人拧着笔飞身回旋,躲开这一脚,背上却给来了一下,自己的穴道倒被封住了,甚是狼狈。
庞佶忙上来抚慰,道:“今天是好日子,求的是热闹吉利。爱婿与各位都要点到为止,千万不可伤了和气,伤了身子。凡上台比武的,不论胜败输赢,吉时一到,老夫另有筵席款待。”说着,让白玉堂解了他的穴,令人领着他去挑兵刃,又派人去唤刚才的莫山虎和中年妇人。
一时间,人群中沸沸扬扬,却没人再上来。
西北角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下姚英,前来领教。”
众人循声望去,一人已经无声地站在台上,身着褐色武生衣,乍看并不考究,然而白玉堂却知道,他这料子是燕地特有,蚕丝与葛藤纤维相混一,质地不光洁,穿在身上却舒适无比,普通人家是没有的。再看这人双目炯炯,龙眉带旋,神色中透着刚健勇猛,便知他不是寻常角色。
姚英揖了一揖,亮出兵刃,却是一柄尺余长的短剑。白玉堂道:“阁下使这短刃,白某却是长剑,不甚公平。当真要比,倒不如去了兵刃,你我在拳脚上交手,如何?”
这姚英面无表情,只念出两个字:“不必。”
台下一片哗然。虽说大家都能看出他身负绝艺,但是这冷傲态势,不仅胜过锦毛鼠,丝毫不给庞佶面子,那口气中甚至还有鄙夷的意思。看来今天有好戏看了。
白玉堂温和地笑了一笑:“既如此,便请罢!”
姚英也不客气,挺剑直刺白玉堂前胸,画影迎上,两个人斗在一处。
十余个回合之后,台下稍具经验的人便纷纷“咦”出声来。原来姚英所使,并不是短剑的剑法。短剑因长度有限,功守的圈子小,出剑方位及其重要,剑招也没发展到长剑那样繁复的程度,应以快速暴击取胜。可是这人身形腾挪中,明明是长剑的招式,以短击长,像是本来就使惯长剑的。
斗到近百合,白玉堂将剑一横,跃出圈子,道:“好剑法,白某输了。”
姚英收住攻势:“你我堪为敌手,斗得正酣,何来输赢?”
“阁下以短击长,尚游刃有余,在下当然输了。”
姚英也不再说话,似乎你自己说输,那便是输了。
台下众人愣了片刻,纷纷鼓起掌来。
庞佶哈哈大笑,对着姚英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总算见了真英雄,也不枉爱婿在此一番辛苦。”说着令金甲武士把朱雀剑奉上,又打量了姚英半晌,伸出大拇指:“真俊才也!比试也就到此为止了。稍后便是吉时,诸位尽可开怀畅饮,我与这位姚英雄更要好好交个朋友,请!”
能看到锦毛鼠的风采,又亲见高手对敌,在场群雄也都觉得没白来。既然人家请客,乐得痛快吃喝,所以此时又是一番高潮。人声鼎沸中,金甲武士退去,换上二十名红衣婢女,各执红绸,将刚才的武场粉饰得一片祥和。另有家奴忙里忙外,搬得些交椅上台,淮阳知府、庞佶等人坐在上首,另有地方绅士一字儿居左,上台比武的姚英、莫山虎等人居右,纷纷坐定。
待至乐声再起时,锦毛鼠已经换了崭新的新郎服饰,那红色比起方才的似乎又深了一层。虽然他早亮过相,此时出来,仍有人叫好,仿佛看戏一般。
早有司仪出来主持大礼。
“乾坤交泰——阴阳好和——连理既结——鸾凤从龙——”
一对新人双双上前。
“一拜天地——”
二人正要跪拜,忽听一声长啸,众人正发愣间,台上已多了一人。
一时间,天仁街鸦雀无声。甚至对面酒楼招子被风掀动的声音,都骤然停了。
这位,又是怎样的人物呢?
浓浓剑眉,朗朗星目,铮铮铁骨,飒飒英气,肃肃松风,孑孑鹤立,遍身素服,在丛丛红绢中清冽得如同一只白莲。
“马老弟,你刚才还说没人能和锦毛鼠相衬,这会儿就来了一位!”
“你还真别说,若是早一日见到他,我恐怕会以为这才是锦毛鼠!”
这二人的话,其实代表了台下很多人的心思。面前这人的气质令人心折。当今江湖上以白衣为标志的年轻男子,也就白玉堂一人了。然而此人往这里一站,人们的第一反应竟都是“还有一位锦毛鼠吗?”
不过这种误会只是一瞬之事。日光下众人看得非常清楚,上来这人头上扎了白布,虽未披麻,却是孝服。
刚要拜天地的白玉堂看到这人,竟不由自主地向前站了半步,把新娘落在身后。
庞佶却认得来人。他清了清嗓,上前道:“展护卫,今日是小女与白大侠喜结良缘的日子。你是稀客,老夫本是欢迎的。可是你这身衣服……太不吉利,莫如下场换过再……”
“不必。”这语气,倒和那个姚英像极了。
淮阳知府上前:“呃……展护卫,你为人向来极有分寸。今日既是逢喜,你又不办案,在下的薄面,总该看看吧?”
展昭对着知府一拱:“大人出面,自然好说。不过展某是来取朱雀剑的。”
庞佶把手大大摊开:“这怎么行?比试早就结束了啊。你早不上来,这边儿都拜堂了,朱雀剑也已经有了主人——”说着指向姚英。
展昭哼了一声:“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