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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挑眉一笑,又问:“当真是你作的?为何有人说前日曾在别处见过这首诗?”她玩闹时半点不摆公主架子,轻易能与大家打成一片,此时忽然板起面孔,气势竟然咄咄逼人,好像使出威压的大神,迫得望云阁内几十个姑娘连大气都不敢出。
孟珠霍地站起来:“这是诬蔑!”又问,“是谁说的?为什么空口白话,造谣生事?”一脸愤慨不平,仿佛受了极大的冤枉委屈,半点不似作伪。
丹阳却像没看见似的,只说:“蒋姑娘,麻烦你把那首诗作拿出来给大家鉴证一番。”
蒋沁被点了名,自然没得躲,何况她也不想躲,即便事不关己,只站在孟珠朋友的立场上,她也早看孟珍所作所为不顺眼,适才不知道那首诗的作者是谁,不然早就揭穿她了。此时,当然毫不迟疑,从荷包里取出那张纸,请侍女递上。
两张纸叠在一起,于席间传了一圈。两首诗除了字迹不同,却是一模一样。众人面色神情各异,有的吃惊不已,有的怀疑不信,也有人幸灾乐祸。
孟珍站在桌前,瑟瑟发抖,泪盈于睫,咬着唇楚楚可怜地问:“蒋沁,你为什么要造假冤枉我?”
“我没有!”蒋沁将如何又在何处得到那首诗的过程讲述一遍,“当日在场的除了我与孟珠,还有燕世子和孟世子两位,皆可做证。”
孟珍听闻,脸色变得煞白。
那首诗确实不是她自己做的。知道长公主府赏花宴其实是太子妃为了给明王选王妃才举办的之后,她为了脱颖而出,便出重金向晋京一个文采斐然偏又屡试不第的老秀才买了一首咏梅诗。这事她指派亲生母亲的一位陪嫁仆役去办的,那人身契捏在自己手中,当然不可能出卖自己。只是他不知底里,若不慎将手稿遗失,怕是不会当做一回事费力寻找,只会再要求那位秀才重写一份而已。
这些孟珍当然不会承认,她也不能等人前来作证。蒋沁、孟珠和燕驰飞也就罢了,孟珽可是她的亲哥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只会说假话包庇她,而不会说假话来陷害她。
“这诗真的是我自己作的。”孟珍咬死了不松口,“只不过,不是今日新作的而已。是了,蒋姑娘与我妹妹交好,经常到我家中拜访,或许曾经见过这首诗的底稿,誊写了一份也不定。”
她急着辩白,一时不慎,没有注意到话里面有个极大的破绽。
蒋沁心思机敏,一下子便捉住了重点:“且不说那并非是我的字迹。何况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如何能事先猜到你今日会在用这首诗参赛?自然不可能提前伪造证据。若是今日看到你题诗后才伪造的,望云阁里几十个人,我又一直没离开过,如何才能誊写一份而不被人发觉?在座这么多人,有谁见过我除了与大家一同作诗时还动过笔?”
谁也不是傻子,两人谁说的更合情合理,大家心中自有判断。
丹阳最见不得人两面三刀,不悦地眯起凤眼,开口时语气亦非常严厉:“孟姑娘,之前你建议为流民筹善款,本是一件好事。至于这诗作,虽从来没有什么律法规定,赛诗时必须得用新作。可即兴而作,当场评比,早已是不成文的规矩。所有人都是现场发挥,时间有限,只有你,用之前也不知构思了多久的旧作来充数,这已经不是公不公平的问题,而是你打从心里轻视这场比试,轻视所有和你比试的人,轻视在场的每一个人。虽然你这首诗筹得的善款最多,且远超第二名,可我认为你不配夺冠。”
她说罢,命侍女将孟珍的诗作取回,亲自拿在手中撕碎,又说:“一个轻视我的人,我不欢迎她出现在我家中。来人,送孟姑娘出去。”
“长公主,我不是。”孟珍还想求情,“我对这次宴会极为重视,没有半点轻视之心。”
丹阳看也不看她一眼:“我们该欣赏歌舞了,快点将这碍眼的人撵出去,别让她影响气氛。”
孟珍不肯走,丹阳的侍女便强行拖她出去。
孟珍隐瞒家人,偷偷前来长公主赴宴,便是打算定要表现一番,在夏侯芊的帮助下,得到未来明王妃的位置,也好借机令祖母收回之前的决定,将她接回家中。
只是这一切,现在全都毁了。她真是大出风头,却不是为才华出众,而是成了蔑视皇家的恶女。
应该怪谁呢?
孟珍的视线最后落在与蒋沁挨坐的孟珠身上,一定是她!这个异母的妹妹不知从何时开始变了,再不像小时候那般事事听话,反而总是与自己作对,摆明就是要看她的笑话,要让她身败名裂。果然,事情就像自己从前担心的那样,继母比不得生母,异母姐妹也不是姐妹。孟珍不甘心,她一定要报复!
十几名身材丰满的舞娘欢快有序地走进来,正好在门口与被拖走的孟珍擦身而过。
她们装扮一致,皆是赤足,手腕脚腕上分别套着十几只金钏儿。乌黑长发编结为一条大辫,头纱从脑后垂至脚腕,两条不过三寸来宽的金丝绯红纱带交叉斜过胸前,只堪堪遮住两处高耸,同色同质的纱裙从脐下起,裁剪极为贴身,毫不掩饰地勾勒出从腰胯到大腿的美妙线条。
一众贵女哪里见过这样冶艳性感的装扮,都害羞得偏过头,不敢直视。
丹阳见状,笑说:“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这是从波斯请来的舞娘,如此装扮是她们那里的习俗。”
随着她话音落下,快节奏的,充满异域风情的笛音伴着鼓点响起。
舞娘们随之婆娑起舞。
那舞姿也是姑娘们从来没有看过的。
她们踏着节拍,全身灵活的像一条蛇,自幼扭动。手脚上的金钏儿,腰间垂挂的金铃,全部随着舞步,和着节拍繁响,仿佛与人融为一体。
舞步随着音乐不停变换,时而如潺潺小溪,轻缓慢移,时而旋风过境,狂摆急转。像是有魔力一般,带着强烈的诱惑力,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目光。
姑娘们渐渐抛却羞涩,沉浸在这如梦似幻的舞蹈中,直到乐声停下许久,才恍若梦醒,纷纷鼓掌喝彩。
这时候,夏侯芊提议说:“舞娘乐师自然技艺不凡,但观赏他人表演,哪有亲自参与其中有趣。在座的各位都精通音乐舞蹈,不如每人出一个节目,自娱亦娱人,大家觉得如何?”
这当然是事先安排好的,就是为了让贵女们表现才艺。
虽然不明说,姑娘们也都知道这是今天真正给她们表现的机会。有心争取明王妃位置的当然纷纷自告奋勇,一个接一个的拿出看家本领,希望能够脱颖而出、大放异彩。当然,最重要的是博得太子妃的青睐。
接连几场表演下来,各家贵女们可谓各有千秋,难分高低。
夏侯芊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对面蒋沁身上。
蒋沁在书院里最出色的一项功课便是马术,其余皆是平平。换句话说,也就是什么都拿不出手。就算没有孟珍,与其他家的姑娘比才艺,她也很难胜出。
孟珍是夏侯芊物色许久,又花费不少心力结交的人,却被蒋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搞砸了,怎么可能半点不记恨。
夏侯芊有心叫蒋沁难堪,面上却不显露,只不经意般说:“蒋沁,轮到你了。”
在屋子里面,她总不能表演骑术,剩下能比过旁人的,恐怕只剩武功,说不定最后只能舞剑。
国公府出身,论起尊贵比旁人家只高不低,又在书院学习两年之久,竟然只会舞刀弄枪,真是粗鲁又无才华,事后她再大力宣扬一番,只怕蒋沁不止贻笑大方,还要沦为全国上下的笑柄。
经过,母亲肯定也就不会再把她当做适合的人选,自己也就不必担心有个总是与自己作对的未来嫂嫂了。
出乎夏侯芊的意料,蒋沁没有半点慌张窘迫,反而气定神闲站起身,说:“既是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准备的节目一个人不能完成,需要几个朋友帮手。”
夏侯芊更觉轻蔑,居然连自己表现一项才艺都不能,比她想得还要不堪。
她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分毫不曾察觉,在场众人已经被蒋沁一句话吊起了胃口,皆在好奇她打算表演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第32章 城30()
第三十二章:狭路
丹阳长公主问:“为何将房内变暗?为何要几个人一起表演?之前大家都是单独表演,你不怕和朋友们一起,被盖过风头,喧宾夺主么?”
第一个问题蒋沁略过未答,只说:“这个节目的表演者不分主次,需要大家团结一致,至诚合作,每个人都是主角,缺了谁也不行。”
“好。”丹阳觉得这个孩子说话做事很有意思,不由对她多出几分好感,关照说,“你还需要准备些什么,告诉侍女们,让她们配合你。”
蒋沁福身说:“多谢长公主,我和几个朋友需要先去换身衣服,麻烦侍女姐姐为我们引路,之后还需要向您借几样东西。”
丹阳公主点头同意,吩咐一位名叫阿釉的侍女带她们去换装。
蒋沁招招手,包括孟珠和乔歆在内的五个女孩子陆续站起来,一起行礼暂退。
“娘,你猜她们要表演什么?”夏侯蕙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与人交流起来。
白氏还未开口,对面的夏侯芊抢先说:“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不耐烦。
小蒋氏瞪了夏侯芊一眼警告她,又转头冲夏侯蕙微笑:“需要换装,会不会是跳舞?”
众人七嘴八舌地猜测中,下人们前后走动,在四面玻璃墙上挂起黑色遮光的围帘。
又有人抬来一面约有一人半高的纯白丝绢屏风,竖在距门口将将五六步远的地方。
“若是跳舞,这可不够宽敞呢?”
“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议论纷纷中,蒋沁等人换好衣裳回来了。她们此时的装束格外奇怪,上身穿黑缎对襟窄袖小袄,腰系红带,下身竟然不穿裙,而是裤,且裤脚用红带子绑起扎在脚腕上。
大晋女子的穿衣风俗是上襦下裙,只有在卧房内就寝是才会单穿中裤。
所以她们一走进来,已有人掩口轻笑:“弄黑了屋子,又换了寝衣,难不成是表演睡觉?”
蒋沁六人听而不闻,只分别示意侍女熄灭比屏风位置靠后的烛火,并将大门关起。
屏风后面立刻变得黑洞洞一片,蒋沁她们依序走进去,从坐席这边看过去,便好似屏风后没有人一般。
众人一下子静下来,都瞪圆了眼睛要看个究竟。
乐师在屏风左侧坐下,手落乐起,是古曲汉宫秋月。
大门忽然打开,室外正烈的阳光满泻入内,闪亮亮地照在绢屏上,映出寥寥几道构图简洁却成画的影子来。
似是天边一片云,半遮半掩露出一弯新月。
初时众人都被吸引住,然而这幅“画”半晌静止不动,又有人开始嗤笑:“几人搭配摆个形状,也算跳舞么?”
话音才落,音乐忽然从舒缓变为激昂,那片云亦随之浮动起来,从斜上下冲撞破月亮。
那一下动作极快,如长剑破空,观者甚至有人跟着惊呼起来。
呼声还未止歇,乐声已渐渐放缓,先前被冲散的影子重又聚在一起,形成一朵五瓣花。
一道烟雾袅袅升起,花儿逐渐幻化成三脚圆肚的香炉。随琴声铮铮,香炉又变形成为垂首抚琴的女子,她坐的方向与屏风旁伴奏的乐师一致,动作也与他相合,仿佛就是他的影子投射在绢布上一般。
众人渐渐看出些趣味,都专心观赏,再无人出声议论。
少顷,几人再次变动身形,组成一只小小的乌篷船,穿透立着身姿窈窕的女子,还能看出手中抱着梨形琵琶。
原来是在表演昭君出塞的故事。
影子舞胜在巧思,只要舞者齐心配合便可表现得异常精彩,对舞步节奏要求非常低,本是蒋沁与孟珠她们几个为了应付书院舞蹈课考核想出来的。
这会儿在宴会上表演,倒也让大家看了个新鲜,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舞终了,六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并肩站成一排给长公主行礼。
“你们几个,心思倒是十分灵活。”丹阳笑着夸奖她们,“我看今日就属你们这个影子舞最生动有趣。”
又吩咐阿釉,“之前我不是得了一匣波斯宝石么,去取来分赏给她们。”
阿釉很快取来一个檀木匣,里面的宝石个个大如鹅卵,红黄蓝绿,色彩纷呈,美丽至极,也名贵至极。
在场众人无不羡慕。
蒋沁等几人谢礼后,再次退出望云阁,由阿釉领着往专为客人们准备的房间去将衣裳换回。
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