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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被吞没的窒息感。
反而是一个人的呼吸很近地落在自己脸上：“喂，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要抱着你一起死吧？”
睁开眼，落在眼里的就是那一双狐狸般的双眼，眼帘低垂，好像对秦霜一脸的视死如归抱有很大的不满和不屑。
秦霜：“……”
自己确实是这么想的。
不过为何竟安然无恙？难道落点不在沼泽？
可惜全身都不能动，口不能言，无法确定。
但能闻到的是沼泽中特有的苔藓和腐土的味道，湿漉漉的。
那人像是能猜到秦霜心里的疑问，答道：“我们就是在沼泽里。”
边说边将秦霜翻了个身，让他脸朝下，然后蹲了下来：“看清楚了么？”
虽然是暗夜，当脸和沼泽只有半尺距离时，还是能看得很清楚，清楚得连沼泽表层泛出的墨绿色气泡都能看到。还有一样物事，格外鲜明地映入眼帘。
那是这个男人的双脚，直直地插入沼泽之中，但湿泥只没到了小腿肚处。
陡然间，一种寒意冒了上来。
这个男人，竟能站在沼泽中，而不被吞没。他手里还抱着自己，足有两个人的体重。而且他是从窗口那跳下来的，那么巨大的下落的冲击力……
回想离开房间的前一刻，那轻轻巧巧的一脚，就将整个窗户都踢成了碎片，碎到木屑的程度。
好可怕的轻功，好可怕的一双腿。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那人将秦霜又翻了个身，像刚刚那样面朝自己横抱着，低头打量了秦霜皱眉的表情，笑道：“现在明白了么？”
秦霜与他四目相对，艰难地眨了眨眼睛。
若是刚刚在房间里，冲开了穴道，自己还能一战，但如今，获得了自由也不会有退路。这个男人都不必与自己交手，只要把自己往沼泽一丢，就可以看着自己一边挣扎一边沉下去，一劳永逸。
而自己，就只有被毁尸灭迹的下场。
他让自己看，也就是告诉自己：乖一点，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这是在沼泽，就算不被制住，自己抱住这根救命稻草还来不及。
那人四处张望了下，确定了方向，便向一处去了。停下来的时候吹了声口哨，远远地传了出去。
然后秦霜就惊讶地看到，周围的沼泽竟然如沸水般翻滚了起来。
仔细一看，却是有十几艘底部很宽，船舷很浅的小船，本是底朝上地漂浮着，埋没在沼泽表层的湿土和苔藓下，此刻都一起翻了个个，看起来就像是那一圈腐沼在翻滚一样。
而在那翻过来的小船中，都贴着一个人，此刻都松开了绑缚在小船的腰带，站到了小船上，向着自己的方向拱手行礼：“少主。”
自己上方，一只手摆了摆：“不必拘礼了，都活动一下吧。”
秦霜陡然明白过来。这些人都是挟持自己的这个狐狸眼男人带来，埋伏在此处的。拜剑山庄以为建在沼泽中心，就能够防止外人近前。但这些人想到了办法，那就是将自己固定在小船下漂浮着，既不会被吞没，也不会暴露踪迹。
只是在沼泽中埋伏的代价很大，不能吃喝，呼吸困难，而且暗不见天日。
这些人显然也是憋得狠了，纷纷站在船上活动筋骨，抹去自己身上的湿土。他们与狐狸眼男人所穿的是一样的蒙面和黑衣，所不同的是，衣服油光水滑，毫不沾泥，当是为了埋伏沼泽特意穿上的。
休整了一阵，其中一个手下终于注意到了被他们少主挟持的自己：“少主，这就是……”
狐狸眼男人道：“步惊云的小情人。”
秦霜：“……”
算了，还是别注意到我比较好……
不过十几双眼睛还是都像聚光灯一样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少主的安排是？”
狐狸眼男人道：“虽然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有点微妙，和我想得不一样……不过还是原计划，以人易剑。”
说着对上秦霜的眼睛：“别担心，你对他而言很重要，这一点我总不会看错。他会舍得用天下剑来换你的。”
于是秦霜终于明白，自己被挟持的原因。
以人易剑。
天下剑，一代人所铸的独一无二的剑。
步惊云终究一语成谶：“毕竟，是中原。”中原的无价之宝，早有人在虎视眈眈。
只听那狐狸眼男人道：“都活动好了么？想来步惊云也该回房了，拜剑山庄估计已经为了寻人，乱成一团了。”
那十几个男人一起抱拳：“请少主示下。”
狐狸眼男人指了一个道：“你上前，其余人跟着，都给我分散了过去。回头得了剑，也好马上向各处散开，让他们不知往哪追。”
那些人一起应了“是”。
秦霜听到搅动湿土的声音响了一阵，又平静了下来，想来是按照狐狸眼男人的吩咐都做好了。
可狐狸眼男人站着不动。
于是又有人请示道：“少主，还有什么吩咐？”
自己耳边的胸腔内，震动着狐狸眼男人格外深沉的声音：“嗯……要有光。”
马上就有一支火把被点燃，递到了面前。
秦霜的眼前顿时一阵光明。
于是，就有了光。
秦霜：“……”
60
人在身处险境；又无力挣扎的时候；往往也就不那么紧张了，思绪漂浮；天马行空。
秦霜现在所想的是，这时候；导演应该是让摄影师从高空向下俯拍的吧，因为这样；正好能将双方的对峙尽收眼底。
自己这边，狐狸眼男人还是横抱着自己；也不上船，就是一副“我轻功很好”的样子站在沼泽中。身后，是他的十几个各自划着小船的手下；当先的那个男人一手撑篙；一手为他拿着火把。
一根火把，不是很明亮，但已经足够照亮秦霜的身形，让不远处的对面看到了。
而拜剑山庄那里，则是灯火通明。
秦霜无法转头去看具体的情形，但也可以推测得出，步惊云在敖填庄主的陪同下，站在大门前的石柱上，嘴唇紧抿，杀气腾腾。
那边，敖填庄主先开了口，是武侠片的对峙惯用开场白：“快放了霜少侠！不然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相比之下，主角一开口就要上道得多：“你要什么？”步惊云的声音很低沉，隐隐的，蓄势待发的愤怒。
绑架犯的回答也很简洁：“剑。”
既是到了拜剑山庄的家门口，所要的自然也就是那把天下剑了。只是如今物要易主，这个男人已经将本因天下会而起的剑名都省略了。以后这把剑叫什么都随他，但就是不会再叫做“天下剑”。
狐狸眼的男人笑了笑：“中原的剑，还是留在中原比较好。”
拜剑山庄的方向传来了窃窃私语，当是敖填庄主想要和步惊云商量什么。
而步惊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开了口：“只要放人，剑只管取去。”
在主角的气场下，敖填庄主“使不得啊云少侠”的声音很快成了被淡化的背景音。
狐狸眼男人又笑了笑：“那我的手下这就过去取剑，还望阁下遵守承诺，不要坏了赠剑的诚意。”
明明是抢，是要挟，却能说得那么自然，那么冠冕堂皇。
步惊云道：“你先把人送来，剑自会双手奉上，绝不反悔。”
就和现代警匪片里演的一样，一手交钱，一手放人，谁都想要对方手里的，谁都信不过对方，便只能同时进行。
但这次却不同了。
只听狐狸眼男人道：“我再说一次，先取剑。我若把人送去，就难免要和你交上手。二人对战，我不如你，时隔两年，步惊云，只怕你又更进了一层吧。”
秦霜陡然竖起了耳朵。
这话里的信息颇有意味。
“时隔两年”，也就是说两年前，这个绑架犯和步惊云是见过面的，或者交手过。秦霜虽然在武功方面落后，但也明眼看得出，依照这个绑架犯的腿功，已是一流的水平，在近身战方面可能不如排云掌的进攻威猛和滴水不漏，但在轻功上则远远胜过步惊云。
这么一想，突然间想起了一个场景。
那是步惊云的初战，在嘉峪关全灭了落暮派之后，回来和自己坐在屋顶上的时候。他给自己看了一张人皮面具。
落暮派和天下会的争端，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挑起的。那个人杀了落暮派的一群弟子，又杀了那个大师兄，用他的人皮易容，到落暮派总部去煽风点火，歪曲事实。
在嘉峪关，步惊云和那人交上了手，剥去了他的面具，那么近的距离，却没有看到他的真容，让他逃之夭夭了。
步惊云的答案是：因为那个人的腿很快。
于是那事便只能不了了之。
而现在，这些线索却正好都能够串联起来：时隔两年、二人对战、还有，这个狐狸眼的男人，他的腿也很快。
步惊云的反应更是对自己猜测的一个证明：“是你。”
狐狸眼男人道：“是我，你没看到我的脸，我却对你印象深刻。步惊云，你今晚的表情比那时丰富多了，很着急么？”
步惊云没有回答。但仿佛能听到磨牙的声音。
秦霜不能动，也看不到步惊云的表情，一想到他为自己着急操心，便觉得更加愧疚。
只听到绑架犯接着道：“你着急便对了。天下宝剑何其多，对我而言都是可以杀人的利器。但是秦霜却只有一个，步惊云，你没有别的选择。”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步惊云的声音再听已经是平静的了：“剑在我手，你让人来取吧。”
因为自己在步惊云心里的分量，比剑在这男人心里的要重得多……所以这就成了一个无法公平的交易。
先给剑，比同时换人换剑要危险，但是步惊云没有别的路。哪怕这个男人只是在恐吓，哪怕他的威胁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但只要有，就必须避过。为了避过，就必须言听计从。
云师弟，是霜师兄对不起你。
脸上方，这个男人挥了挥手，背后就有了声音。火光挪动，应该就是那个举着火把的手下划船前行了。
狐狸眼男人继续道：“还有，拜剑山庄不能有任何船下得沼泽，任何船。若是他们走的时候发现有追兵，你也是懂的。”
那边当是步惊云的目光不容反驳，敖填庄主虽然愤懑，却也无奈地答道：“一言为定。”
待人取剑回来，狐狸眼男人又吩咐了几声，船声逐渐远去，四散而行，天下剑也不知是去了哪个方向了。
狐狸眼的男人将秦霜从双手横抱变为一手揽着胸口，一手举着火把。
秦霜感觉到，已经整只没入了沼泽之中，被湿土所覆盖。仿佛底下有一种吸力，会将自己使劲拉进去。
这是一种错觉，也是一种预兆。
狐狸眼男人在自己耳边低低地笑：“秦霜，你怕么？”
说不怕，是假的。秦霜闭了闭眼睛。脚下就是沼泽，自己现在完全是被一只手所支撑着的。莫说是被点了穴道，即使是四肢自由，也逃不过沉没。
陡然间那火把竟横过来，木柄撞在自己的喉咙上，撞得自己一阵猛烈的咳嗽，哑穴却因此解了。
男人的声音轻巧得就仿佛在谈论天气：“其实你知道我不会放你走的，对么？”
秦霜咬着牙。
若是要放人，就会在换剑的时候放了。
留着，本就是带着目的的。
男人的声音落在耳边，直扑在耳垂上的气流：“秦霜，叫声‘不要’来听听，嗯？”
见秦霜低头不语，便用火把的木柄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笑道：“这大概是你留在世上最后的声音了噢。”
步惊云在看着自己。
秦霜的身子微微颤抖。
这个男人，本就是想让自己死在步惊云面前，让他眼睁睁地看……
两年前在嘉峪关，他被步惊云揭了人皮面具。于是便要不择手段，睚眦必报。
不是不知道自己会死，但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过渡情节，这样的黑暗外景，死在一个还不知道身份姓名的人手里。比起电影末尾死在雄霸手里还要残酷。那时死了，至少还看过风云纵横天下。
“不要……”秦霜轻轻地开口。
“嗯？”男人将火把的木柄拿得远了一些，“大声点。”
“不要！”秦霜乘机朝着对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道，“云师弟你千万不要过来！你不要有事，你还要给我报仇！”
步惊云再厉害，没有踏雪无痕的轻功，也救不了自己。
他如果为了自己这个废柴的配角师兄下了沼泽，那就是自己的罪孽。哪有配角要死了，还搭上一个主角做无谓的陪葬的？
云师弟你千万不要冲动。
你是主角，终有一日会平步青云，到时候帮师兄狠狠虐死这个绑架犯，把他的狐狸眼揍成熊猫眼！
现在自己被改换了姿势，面对着不远处的拜剑山庄大门，便可以看得到步惊云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