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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
玫瑰花瓣被吹得四散飞落。
隔着一道院墙,半丛花阴,别墅隔壁二楼的书房窗后,一个男人正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穿着一身精工细制的烟灰色暗纹格子衬衫,同色系马甲,高大的身材宛若神祗,冷峻的五官在黯淡的光线中就如同刀削斧凿。
望着玫瑰花丛下的那一男一女,他的手指不觉抓紧了窗框。
小绫……
你要搬走了吗?和那个男人一起,搬到我再也触碰不到的地方去?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传来,裴子衡只觉得心脏揪紧般的疼痛,几乎让他承受不住。他神色有些苍白,就连呼吸都有些凝滞,眼神渐渐变得阴郁。
“先生……”门边,周妈担心地叫他。
她已经向隔壁的佣人打听过了,今天就是绫小姐搬家的日子,而且绫小姐已经有了身孕,很快,她和厉先生的第二个宝宝也会诞生。周妈心疼地看着自家先生,他,真的不值得再为那个女人浪费时间。
窗后的裴子衡就像没察觉周妈的到来,依然沉默地看着。
他看见花丛中的她长发有些散乱,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就轻柔地给她将发丝拂到耳后,她笑着说了一句什么,一只手温柔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于是,那个男人也笑,神色柔和地扶起了她。
“她怀孕了。”裴子衡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周妈心头一跳,是哪个杀千刀的乱嚼舌根子?先生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难受吧?她忍不住对他说:“谁乱说的?没影的事……”
裴子衡却说:“我知道。”
他的嗓音暗沉,语调却坚定无比。他熟悉她的每一种模样和神情,知道她在怀孕时脸上有着怎样的幸福光彩,那是什么也不能替代的。
她埋了所有他赠送的东西,还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裴子衡心痛得更厉害,微微佝偻了身子。
周妈说:“先生,别看了,书桌上的越洋电话还没挂,还有好些人等着您回去开电话会议呢。”他是开会开到一般,听见门前车辆的响动才察觉隔壁在搬家的,当即丢下一干重要的董事们,沉默地在这里望着那边。
裴子衡低声说:“帮我挂了。”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他仿佛连这一阵小小的微风也承受不住似的,突然扶着墙壁咳嗽起来。咳嗽许久,几乎都要连气都喘不过来,周妈连忙上千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好半晌,他才缓过来。
“先生,去医院看看吧?”周妈心疼极了,“这段时间您老咳嗽,精神也不好,长期这样下去不行的啊……”
他却根本不理会周妈,一步步朝楼下走去。
“先生!先生您去哪里?!”周妈着急起来,也赶忙跟下去。
别墅门前。
夏绫窝在厉雷怀里,看着司机和佣人们把要带走的东西一件件装箱,笑意安恬而慵懒。然而,不经意间,却瞥见隔壁别墅门前走出来一个男人,穿一身烟灰色暗纹格子衬衫——还是她多年前赠送给他的款,已经很旧了,边角处有些微的磨损和洗不掉的污痕,但他依然很珍惜,熨得工工整整。
他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她不觉丛厉雷怀中挣出,站直了身子。
厉雷皱皱眉,却没有阻拦她,只神色不善地看着裴子衡:“你要干什么?”
裴子衡并不理会他,只专心致志地看着夏绫,果然是要做妈妈的人了,她的眼角眉梢有了一种舒展安宁的光泽,那么好看,让人心旷神怡。她就那样在阳光下仰着脸,望着他,就好像许多年前他们初遇时那样,有些陌生,却动人。
他的心又剧烈地抽痛起来。
932。第932章 各自珍重()
夏绫有些胆怯。
想起那次见他时,在他别墅阴暗的书房里,他把她压在书桌前,强迫地解开她的衣衫……这男人是个危险人物,无论身在何处,遭遇了什么,都不能让人掉以轻心。她的背脊微微绷直,戒备地看着他。
他的声音却枯涩:“走了?”
她说:“我和厉雷结婚了,当然要搬去新家。也祝你早日找到另一半。”
祝你早日找到另一半……
这话从她的口中吐出来,比任何一个人来说都让他痛楚不堪,一字一句就像锐利的刀,一刀刀割在他的心脏上。裴子衡低头看着她:“我只爱你一个。”
厉雷神色不豫,这男人,未免太嚣张,当他这个正牌老公死了吗?!
夏绫说:“往事都过去了,各自珍重。”
“好一个各自珍重。”裴子衡的眼眸里有幽沉的光浮动,望见不远处,女佣正关了门,在花蔓缠绕的门牌号上挂了“出售”二字。
“你这房子,卖给我。”他说。
这次,夏绫心里也有了些不快:“裴子衡,何必抱着那些过往不肯放手?我们早就两清了,你英俊儒雅,事业有成,多少好女孩心甘情愿等着被你挑选?忘了我,对你好,对我也好。”
裴子衡微微笑了,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两清?我们永远也不会两清。”
夏绫冷冷地说:“麻烦你让让,我和厉雷要上车了。”
裴子衡并不让:“你欠我的,我欠你的,永生永世也割舍不断。”
夏绫本不想与他继续纠缠,然而,说到“欠”这个字,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这两天,在清点过往物品、准备搬家的时候,她倒是真的想起来裴子衡还欠她什么!“倾歌呢?我的那匹马,”她仰起头来问裴子衡,“把我的倾歌还给我,我就把别墅卖给你。”
这次,轮到裴子衡微怔。
夏绫有些急切:“我说话算话。”既然他要别墅,就让他拿去好了,就算她不肯卖,他也有无数的办法从下家手中巧取豪夺。还不如就趁现在,用别墅换回那匹对她忠心耿耿的马,倾歌……
它现在已经很老了吧?不过不要紧,她会好好照顾它的。
裴子衡嗓音喑哑:“倾歌?死了。”
什么——死了?!
“不,我不信……”夏绫喃喃的,“它是名马,血统那么尊贵,身体也一直很健康,按说不会那么快就死掉的,你是不是虐待它了?”
“小绫,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裴子衡的声音有些伤感。
夏绫不说话了,然而眼神中分明写着“是”。眼看着两人僵持,厉雷踏前一步,握住了夏绫的手,巧妙地把隔在她和裴子衡之间:“走吧,小绫,你才刚刚怀孕,医生交代了好静养的。倾歌的事,以后再说。”
裴子衡又感到心中一阵痛楚——她果然怀孕了!
他望着她,神色中充满了受伤,愤怒,背叛的痛楚,还有不舍……
让她不敢再看,心乱如麻,匆匆地随着厉雷上了自家的车。
车子缓缓驶离别墅区。
一路上,夏绫的心情很不好,把头靠在厉雷的肩膀上,望着窗外流逝的城市风景,没有说话。厉雷轻轻拥抱着她:“别担心,我这就去调查倾歌的事,它未必就是真的死了,也许裴子衡只是不愿还给你。”
她低声说:“我有些心神不宁。”
厉雷吻了吻她:“有我在。”
她又望着窗外的风景静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那时候我转世重生,举目无亲,被裴子衡盯上了,还欠着那么多债。谁都不认识我,谁都可以欺负我,就连你,厉雷……最开始的时候,你也只是想拿我当情人而已。”
她喃喃地诉说着往事。
厉雷有些心疼:“对不起。”那时候他从未爱上过任何一个女孩子,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又和金逸飞、杜云锋那帮浪子厮混在一起,换女伴如换衣服,多正常的事啊。假若对一个出身平平的女孩有好感,第一反应当然是当情人,而不是什么正经的谈婚论嫁的女朋友。可是,如果能预料到后来发生的这些事,他恨不得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牵着她的手去民政局领证,也许,就不会有重重波折。
夏绫蝴蝶般的羽睫轻轻翕动:“只有倾歌,一眼就认出了我,你不知道在那个时候它给了我多大的安慰……怪我自己,这么多年了,竟然没想到要把它接回身边?厉雷,我真害怕,如果它真的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说着说着,眼角有泪光渗出。
也许是怀孕以后变脆弱了,厉雷更小心地照顾她:“等会一到家,我就去调查倾歌的事。”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怀着孕呢。”厉雷拒绝。
夏绫侧过身子看他:“厉雷,我总要为它做点事,不管它是死是活,总要有个说法。不亲自弄清楚,我就坐卧不安。”
厉雷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好,我们一起去。”
第二天,是个晴好的天气。
s城郊,裴氏私人度假山庄。
裴家世世代代居住在s城,经营城郊的私人度假山庄也历经数代人,规模庞大,环境清幽,整个s城的家族无人可匹敌——就连厉家也不行。
裴子衡望着马厩中的一匹马。
通体火红,皮毛油光水滑,身形矫健,一双幽深的双目神光内敛,无论是谁看到了,都要惊叹一声“好马”。只可惜,这匹马的腿瘸了,就算再怎么努力站得笔直,也能看出一高一低,再也无法奔跑。
裴子衡看了它许久。
正午明晃晃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他冷峻至极的神色,不知在想什么。
这匹马是他打残的。当年,他不知道“叶星绫”就是他心爱的小绫转世,恼恨倾歌对小绫以外的女人亲昵,暴怒之下打残了它的腿。可如今,事实证明,当年倾歌才是对的——它一定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条残疾的腿,就像在嘲笑他,嘲笑他的狂妄自大,识人不明,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自己心爱的女人,才把那个被他视若性命的女人推向了别人的怀抱。
他望着倾歌,神色渐渐阴沉。
933。第933章 倾歌,倾歌()
“枪拿来。”他吩咐身后的楚琛。
这些年来,楚琛早已成为帝皇娱乐的总经理,大权在握,呼风唤雨。然而无论在外面多么风光,在裴子衡面前,他都一如既往恭敬,就像当初那个初出茅庐一无所有、孤注一掷来到裴子衡面前祈求一个好前程的年轻人那样。
这也是多年来他依然深得裴子衡信任的原因。
他沉默地把一支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手枪递给裴子衡,后退两步。
裴子衡举起枪,遥遥对准绯红色漂亮至极的马。
“先生!”猜到他要做什么,养马人的眼眸里充满了哀求。这些年他早已和倾歌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实在不忍心看见这漂亮又骄傲的名马被活生生枪杀。
裴子衡不为所动,扣下扳机。
“砰”地一声,倾歌应声而倒,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枪口冒着袅袅青烟,枪管发烫,灼烧着他的掌心。裴子衡望着不远处已经死去的马匹,在心里说,抱歉,我不能让小绫发现你已经残疾,所以,只有让你去死。放心,我会给你建一个很漂亮的墓冢,让她常常回来看你。
其实,早在昨天她问起这匹马时,他就决定要杀了它。它的腿一看就是被打断的,身上还有许多处被鞭挞的旧伤痕,这些痕迹怎么能给小绫看见?
死亡,是最好的埋藏。
他垂下枪,交还给楚琛。
楚琛低低叫了声:“老板。”嗓音发紧,有些异样。
裴子衡转过身去,这才发现,阳光下的草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年轻的女人穿着宽松的孕妇装,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的身形摇摇欲坠,就好像受不住打击似的,要不是旁边那男人扶住,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小绫。”他的嗓音也干涸发紧。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山庄里那些工作人员都是吃白饭的吗,为什么没一个人发现他们,没一个人示警?!狂风骤雨在裴子衡心中酝酿,这一瞬间他决定,回去就让所有的工作人员得到足够的惩罚。
然而,表面上,他只是低声说:“你听我……”
夏绫却根本不听他说话,一步步在厉雷的搀扶下走到死去的倾歌身边,缓缓蹲下,颤抖着手,轻轻地抚摸上马匹漂亮的脸颊。“倾歌……”她的泪水落到它睁得大大的眼中。是她害了它,如果,不是她昨天提出要买回倾歌,它是不是就不会遭受到这么悲惨的命运?她伤心欲绝,无法自抑。
“小绫。”厉雷抱住她,“别哭了,别哭了,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她却依然是哭,手指沿着倾歌的面颊抚摸上它优雅的脖颈,感受着它余温尚存的皮毛,还有皮毛掩盖下那一道道狰狞可怖的……旧伤痕。“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