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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里人不少,一天几十家并不多。
太子在自己府上寻思的时候,有两家夫妻打得撕破衣裳抓破脸,暮色在这个时候升起来,也是如意和称心回家的时候。
琉璃马车过于爱惜,有时候不舍得乘。宝珠给女儿和媳妇们重新打一辆小马车,全是小矮马拉车,车身也不高,奶妈们只能坐后面车上,也方便直进内宅。
恰好是晚饭刚过,连老大人和连老夫人的正房里,连家的人都能看得到称心冉冉下车,见天儿神气的那模样走进来。
祖父母不用说欢欢喜喜,几时见到几时招手到膝下来,争着问她:“今儿回来的倒不早?吃了什么好东西。”
姐妹兄弟史眼馋称心的小马车,婶娘们亲戚们不是头一回见,但还是对着小马车摇头。这跟孩子衣裳一样,过上一年就不能再用。
称心回祖母:“有事商议,就回来的晚,可巧儿家里人都在,也不用找去,我有话回呢。”
她沉沉稳稳的小大人似的,连渊夫妻笑眯了眼睛。
见女儿得到允许一开口,就先对上父亲:“执瑜执璞二妹三妹和战哥儿,小六和似玉也从宫里回来,我们开了个会。公公说不许纳妾的话,亲戚们都要跟上。父亲房里的姨娘,母亲不忍打发,养在田庄子上。从此以后,归我养吧,再不是父亲房里的人了。”
一家人默然,就是连渊也睁大眼睛。
小袁这东西,你说不纳妾我一直依从不是,这怎么赶尽杀绝的,我女儿嘴里又出来这些话?
仿佛能猜到父亲的心思,称心笑道:“公婆再没有说过什么,是我们自己商议。如意回家说去了,养起尚叔父的一份儿。父亲的人归我养,母亲如今有了小弟弟,父亲就没有房里人又怎么样呢?”
扭面庞看向祖父,也是一样地道:“祖母房里的老姨奶奶,以后月银也归我吧。公中截去这一份儿,从此不算祖父房里的人。”
二奶奶、三奶奶和寻常就一处用饭的亲戚们,都生出忍无可忍之心。平时的嫉妒一起大发作。
“心姐儿今天可不应当,祖父也好,父亲也好,是你的长辈,别说是姨娘,就是猫狗,也不是你能指使的。”
叔父们让连渊敲打几回,不是自家妻子的红眼睛,只是忧愁:“时常地我们说,这小孩子先要学尊上,哪能先学管家。这小人儿还没有长大,当家的气派先摆好了,这不,就乱了规矩不是?”
称心不慌不忙:“长辈们这些话,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一件,要么我公公是对的,依从也没什么。要么我公公错了,是亲戚,难道不捧个场子。”
长辈们无话可说,就看向她的嫡系长辈,连渊和连老大人。
连老大人和连渊交头接耳早就说着悄悄话,苏先是连家的女婿,也在这里用饭,但笑不语时,外面又进来一个。
“爹爹母亲。”胖胖的小姑娘,苏似玉从宫里回来。
连氏笑弯眉眼儿,抱在怀里带她去见老夫人:“似玉回来了。”连老夫人爱女也爱孙女儿,也及爱到外孙女儿身上,何况这外孙女儿养在太后宫里。
老夫人跟见称心一样的喜欢:“似玉啊,你今儿也回来了?”
苏似玉瞪大黑宝石似的眼睛:“是的,我想祖父母了,还有一句要紧的话告诉父亲。”
苏先失笑:“你不会也是……”
“爹爹不许纳妾,不许对不住母亲。如果爹爹有妾,似玉养着。”苏似玉还真是这一句。
称心眉头微挑,看看我没有说错吧,我们不是莽撞不懂事体,是一起商议过的。
奶奶们瞠目结舌,爷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为太子府上开道?”
“忠毅侯做事情,恨不能一箭十八雕。难怪我说他大度过了头,人家要送他诏狱里去,往太后面上抹一把子黑,他解脱开来,跟没事人一样,摆一张大度脸儿,原来这局设在这里。”
“你说所有亲戚们都跟上,这在京里还真的成一阵子风气。”
连老大人和连渊也结束私语,连老大人笑意盎然,显然他不认为孙女儿这话多大逆不道。但语气认真:“称心啊,你可知道祖父房里的,都是侍候祖父母多年的老人,是去不得的。”
称心胸有成竹:“老姨奶奶们服侍祖父母一辈子,哪能撵走?但从此名份归了我,是我的人。月银就是我刚才说的,家里从此不出这一份儿,由我出吧。”
眼睫忽闪着,对祖父行个礼,又到父亲面前行个礼,连渊忍俊不禁:“我的乖乖,为父候着你,你只管说吧,这厉害劲儿,你以后吃不了亏。”
称心嘻嘻一笑,随后正色:“父亲房里的人,也原是侍候父亲的老人,撵走从此生活无着,这事儿怎么能做,但名份上,从此归我。我的宅院子收拾出房子,请她们由家里的田庄子上,到我的田庄子去帮忙吧。我婆婆说,没有无作为的人,只有不想作为的人。跟着我,只怕更出息呢。”
连夫人笑推丈夫,同他取笑:“看看,你我是耽误人的,不会用人,所以女儿看不下去,女儿来要人了。”
连渊笑上一笑,过上一会儿,又笑上一笑,嘟囔着道:“这亲事定的。”没定这亲事,出不来这样的女儿。
苏似玉到了父亲怀里,晃着他的大手:“以后也不许讨妾,要对得起母亲。”
亲戚们有古板上了年纪的,总觉得一阵一阵的头晕。
苏先笑回女儿:“一来我没有,二来又说什么我有了你养着,不怕用光你的私房。”
“用不光,”苏似玉扳动自己胖指头:“我在家里有几两月银,我婆婆按月给我送几两,太后宫里一个月给几两,”虽只四岁,虽不是很精确,也道:“称心表姐说姨娘一个月二两一吊钱,我很可以代爹爹养几个。”
房里愕然过,都忍俊不禁。称心窃笑提醒她:“姑丈就没有,你省下来自己用吧。”
奶奶们泛酸,这亲事定的,故意地问称心:“称心,家里公中的给你银子,你婆婆也给你,太后宫里你一个月又是几两?”
称心还是很稳重的回,含笑道:“我不在宫里,没有这份儿。似玉有,是沾小六的光儿。”
苏先听这些不好的话又要上来,他是个不耐烦听的人,面色淡淡上来。他的妻子连氏用手按按他,让他不要往心里去听。带笑插话:“称心是家里的孩子,自然要有月银。就像我家里给似玉也要有,这是一样。”
奶奶们见姑奶奶出面拦下,不好再说,只再问道:“称心在家里的月银过了明路,不过那些,你婆婆按月给你多少,你能把祖父的也养起来?”
称心笑容满面:“弹劾我公公强买两个宅子,一个是我的,一个就是如意的,如今这事情已说清楚。这秋天送上来收息银子,今年大雨,没什么收成,我得了四百两,如意得了四百两,除了净银,别的倒都没有,并不算高,但养几个人却还是行的。”
奶奶们一算,这位一个月拿得出几十两银子,还真养得起几个人。本来无话可说了,又没忍住,有一位昨天刚和妾怄气,故意气自己丈夫:“称心,叔叔房里的人也给你吧?”
连老夫人变了脸色,还没有斥责,称心笑道:“这是表弟妹的光了,我不沾了吧。”奶奶们讪讪住嘴。
连老大人看看亲戚们,面上还有不豫之色,知道他们看不懂这内幕,需要功夫劝解。自己的儿孙倒不用理会。就对称心道:“等祖父和祖母商议过,给你回话。”
称心说好,请安跟父母亲一起出房。苏先也趁机带妻子女儿告辞。路上,称心恢复小姑娘活泼,掐桂花闻香草的不亦乐乎,连夫人隔开几步,问丈夫道:“亲家真的打算在太子府上插手?”
“小袁没对我说过什么,不过他把丁黄二人吓成有病的举动,显然他打算拼一拼。是董家,小二和钟家,好似有商量。”
连夫人只想一想这局面要是成了,就满意的轻叹:“这事情可不小。”连渊也叹息:“反正咱们帮一把就是。”他淡淡地微笑:“这是明仗着皇上仁德。”
如果换成个昏君,一言不合反不许说话,推出就斩,换成谁,也不敢这样去办。
此时,如意在尚家也说完。尚老大人也感受到风雨欲来,也谨慎的让女儿等上一等,这事情家里要商议。
梁山王府里,老王、老王妃和王妃笑个不停。王妃对萧战道:“你父亲的房里人,一半儿是母亲的陪嫁,你父亲不在家,她们陪着母亲。祖母的也是一样。归了你和加福,母亲孤单时可怎么办?”
萧战很快就是一个主意:“我爹不在的时候,她们陪母亲。我爹在的时候,就不过去。”
王妃忍住笑,糊弄儿子今晚放过这事的心思:“就依你。”反正梁山王此时不在家。
……
天没有亮,百官们早到的候在午门。这是自出事以后第一次朝见,黄跃丁前都不能不来,却不敢早露面。
嫖宿这事情,有些朝代严禁官员前往,是个罪名。本朝皇帝风流性情,对风流从来理解,本朝嫖宿不算罪名,但有失官体的时候,如在青楼上言谈举止上的丢人,再比如哪个傻子穿着官袍去嫖宿…。按失官体处置。
黄跃那晚的暗娼如果不打着好人家女儿名义去告他,他和丁前只能算是脸面失尽。
也正是脸面失尽,这脸面失的太不一般,寻常的男人不举也让人背后笑话才是。黄大人和丁大人在宫门外的轿子里躲着,等着百官往金殿上站班时,再出轿子随行。
丁前还在哆嗦,黄跃也在不住颤抖。
两个人不时往外面看,见到三五成群就以为私议他们。见到不结队,又以为各自内心诽谤,那一晚的情形,还不时的在脑海里转悠,好似挥之不去的噩梦。
上朝五更,天压根儿没有亮。百官们和行走的太监们不在灯笼下的,就成暗影中一丛丛。
黄跃冷汗一阵一阵的出,他在这几天晚上面对夫人试了又试,哪怕夫人换上妓者大胆暴露的衣裳,黄大人也是一解衣裳,眼前的夫人脸就成了忠毅侯,让他怎么也不行。
此时这暗影中人,又像极那晚忠毅侯背后的一堆人。还有两个你蹿我跳的看不清脸,但可想而知是看笑话。
相似的场景让黄跃压抑而又痛苦,竭力而又摆脱不能。他心疾都快犯了,大口往嘴里塞着药丸,才坚持到金殿上钟响。见百官们前往排班,这二位含羞出轿,有人掩面笑,或笑出声。黄大人也是有政敌的。也有几家老臣前来寒暄,他们不服忠毅侯的所做所为。
明摆的,这是跟三妻四妾的风气干上了,这是想把不纳妾的风气正经的树立在京里。然后呢,他的长女在太子府上也可以这般提出。是个明眼的老臣都看得出来,老臣们不服袁训颠倒风气是第一,第二就是出来和黄跃说话的人,跟他有过商议,是大家的女儿都有往太子府上的意思,算是同盟。
遮遮掩掩外带闲语到金殿外,一起肃然一起噤声,一起进去各寻位置,鼓乐齐鸣声中皇帝出来,一眼找到袁训在班里,皇帝坐下来怒容满面,声气儿一听就是下床气,火爆的可以呛死人。
“有什么回的,说吧!”皇帝还能忍得住脾气先办公。
一件一件回了个差不多,这其中大捷后续和议和也有说,袁训只要回话,皇帝就给他白眼儿。太子看在眼中,虽然踌躇,但内心里还是涌动,就再盘算一回等下回到御书房怎么说合适。当着百官说,惹得父皇不喜,这明显是抚虎须的不明智举动。
张大学士不知道太子心思,但暗暗提防忠毅侯。今天要是没有人当殿弹劾袁训,张大学士犯不着同袁训明摆着过不去。但有人弹劾他,他不服,张大学士没打算客气,会把袁训这邪风压下去,张大学士跟太子一样也等着,就是等的事情不一样。
正事说完,把议和大臣们名单简单提上一遍,交给席连讳去完善。皇帝冷冷一笑,看向袁训正准备发作,外面有人回话:“陈留郡王之女县主殿外求见。”
皇帝和百官们听完,都犯了糊涂,女子可以上金殿,但大多是封后封宠妃或额外有喜有惊,这位县主会有什么事情呢?
皇帝正烦着她的舅舅袁训,但对陈留郡王和自己的两个女婿战功赫赫还是欣喜,暗想念姐儿在京里养这几年,没有出格的事情,必有原因才大胆上金殿。
还有一件原因,是皇帝正要跟表弟清算,念姐儿的到来,皇帝以为是太后猜出自己的打算,特地打发念姐儿来交待话,就先按压下火气:“宣。”
就是齐王,也窃笑对自己道,太后先行来阻拦了。
念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