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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儿贴恨的脸扭曲着:“一开始见到马浦的名字,我还以为认得的中原人。等见到他,看看不认得,我没有多想。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是他……”
“这不对吧,他拿住三王子,应该有功,怎么会罢官?”达罗正使狐疑。
窝儿贴怒道:“这里的人比最狡猾的狐狸都要狡猾,难道你没听说过这句话吗?他们的官员,有的当官刮够钱,就弃骸骨回家养鸟对着小小的花园子。马浦要是罪官,接待我们的官员里不会有他。这是怕了我们的探子,怕给他一暗箭,这是又一个计策吧?”
达罗正使嘀咕:“我只听说过中原人都没力气。”眉头一拧,问道:“那现在你要怎么行事?”
“哪怕派出我最好的勇士,也要杀了他!”窝儿贴死死瞪着另外的人,生怕他们不同意的神色。
“好。”
“好。”
“好。但先用汉人来杀,先确定你们花了不少钱的大天教主还在不在。”
窝儿贴冷冷淡淡:“包在我身上,只要他还活着,我保证他不敢再藏着。”
……
魏行风风火火到林允文房里,林允文吓一跳。看他要抢东西似的,就把手中的铜钱收起来。
“你怎么了,跟个孩子似的。”林允文叫着。
“你知道今天出了什么事吗?”魏行神色古怪。
“我没出去,我怎么能知道。”林允文担心上来,魏行不少回表示过,要他能离开最好离开。
魏行深吸一口气:“那我告诉你,使臣们这两天没那么强硬,昨天提出要看看京里的寺庙。阮大人回过皇上,允许他们看。安排的四家寺庙看过,他们又要看道观。主动提出……”
在这里停下来,现出幸灾乐祸。
林允文眼前一黑:“你别说他们去的是……”
“正是大天教!”他难过,魏行忽然生出幸灾乐祸。进门前担心林允文在自己家里让发现的心思,转到他回来路上的疑惑上面。一字一句地问道:“他们是想逼你出来吧?这几天满京里乱逛吹口哨,是在找你?”
林允文眸中闪动狠毒的光芒,跳了起来威胁道:“你少看笑话!还是那句话,我要是让抓走,我就把你供出来。你敢暗中对我下手,我的教众们会投密信,把你供出来。”
“那你赶快走吧,无声无息的离开这里!离开我这里,随便在什么地方和使臣们会合!不是我不留你,在使臣们到京里以后,京都护卫盘查上都严紧的很。夜巡的孩子们,我说他们过年难道还出来折腾?结果分摊儿的夜巡,家里大人以前不跟着,就过年这几天跟的铁紧,比只几个孩子们还要眼尖。不是我不留你,我到今天不容易,席丞相总会告老,皇上也见过我几回…。我有我的难处。”魏行就差拜他几拜。
林允文骂道:“胆小鬼!你这就干净了吗!你在外官的任上,冤案错案陷害同僚,才有政绩卓异升到京里。你在马浦面前挑唆,让他认为太后想专权,忠毅侯将抓住机会权倾朝野,马浦因此罢了官,为你腾出一条路直到席老丞相面前,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还难处。”
“现在不是你说我的时候,现在是使臣们公开寻找你,你赶快想个法子吧!”魏行忿然:“你倒还有心情说我。”
林允文身子微晃,有些想在房中打转,又怕魏行再次瞧不起他,勉强忍住。这消息让他也有失神,喃喃道:“叛国的罪名也就罢了,我头上的罪名还少吗?但是叛国,我会失去一些教众。他们有钱,他们不愿意当官,只愿意太平世道里当个富贵闲人。”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收异邦人的珠宝?”魏行讽刺。
林允文干瞪眼睛,当时情形,他在袁家小镇上遇到,事后对他大加拉拢,他见钱眼开,心想有钱不拿白不拿,皇帝对不起自己,袁二爷撵自己出京,凡是让他们不痛快的事情,林允文都情愿。
但老天对立似的,事后发展的教众中间,和以前的教众到处寻找他,有一些富贵出身,喜欢他的教义,却又拥戴皇帝。
这种沉默的人占国家群体中的大多数,他们平时不爱理会政事,但不表示他们不爱国。
林允文自己也要想一想,真的他叛国,他还能去哪里?他是中原人,呆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才过得最好。
最早接触的异邦人舍布对他不满,就是林允文意思明确。要和皇帝不对,去吧去吧。让他出面,推推又托托。
直到今天林允文还在恨死了的舍布,他们一同去袁训书房里偷军事计策,害的林允文暴露他重回京中。在事先舍布说的时候,林允文也是犹豫的。
在心里反复掂量叛国罪的轻重,林允文眉头更结。他在收过舍布的钱,按舍布说的收买一批内奸时,就感受到。有的人恨天怨地骂官府,但真的让他当奸细,他能把列祖列宗都抬出来当挡箭牌,他其实不肯答应。
长叹一声,林允文对魏行愁眉苦脸:“我不会在你这里躲一辈子,但大张旗鼓的找我,不用你说,我也呆不住了。”
魏行沉着脸:“不但你呆不住,而且你不赶快去见他们,也许他们会再拿出一批珠宝,提出赎回你的人。”
林允文失声:“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们是个尸首也要赎回的人,何况你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再找不到你,想要弄清楚你的动向,提出赎回你试探一下也好。他们此时正需要你的神算不是吗?发狠找你也应当。”魏行没好气。
林允文倒退几步,坐回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呻吟:“是啊,得想个法子,你放心,我不会牵连你。”
魏行冷冷道:“你连累我,下回再进京,可就一个故人也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林允文低声不住说着,在他最忧愁的时候,他居然把铜钱给忘记。
房中,他弯腰向前,手盖在脸上。魏行凝视着他,等他消息。外面,一阵口哨声再次出来,中间夹着大笑声:“京里的街道就是痛快,比我们草原上牛羊踩出来的路整齐。”
魏行心想这不是废话吗?这街道是修整出来的……啊地一声,腿一软往地上一坐,嗓音都哆嗦:“他们找到你在我家?”
“没有,别说话。”林允文从口哨出来,就支耳朵听着。
口哨声结束,他长长出一口气,神色不但缓解,而且重恢复冷漠似的镇定。
把魏行从地上拉起来,推他到门外:“我要想想,不到吃饭时候别叫我。”
“哎,”魏行只这一声,就见房门关上,试着推一把,里面上了门闩。
没有办法,魏行对门缝里道:“抓紧想辙,这事儿不能再等。”转身往自己房里走去。
拐过转角,魏行身子一僵,他的老家人有一个站在那里给梅花扫雪,看样子打算给他沏雪水茶。
不知道他听到什么没有,魏行干巴巴问道:“扫了多少雪?”老家人把带的器皿送上来,乐呵呵地道:“够老爷开春泡两壶茶。”
魏行见雪不多,松一口气。想来他就是耳朵过人的尖,侥幸有几句落他耳朵里,也不会明白什么。
但老家人忽然问道:“客人们还不回自己家吗?”
魏行整个人呆在原地,眼光都似不会转动。舌头打着结:“你,说什么?”
老家人笑道:“老爷不是说,客人是同家里娘子过不下去,就在咱们家里过年。这年都要过去了,不是我多话,那娘子一个人在家过年,没个男人支应来往亲邻,只怕心里早就后悔。那是自己的家,还有祖宗面前要上香,回去瞧瞧是应当的。”
魏行松口气,原来他听到自己在门外面的那句。重打笑容:“是啊,我让他好好想想,这夫妻的事情只能他自己拿主张。”
“就是这话,”家人附合着,魏行回房去。
这一夜魏行没有睡好,一入梦境就见到镇南王英俊的面庞在他面前无限放大,最后化成刽子手的鬼头刀。
到天明他疲累已极,让家人送热水来擦面,心里转悠怎么把林允文送走,见林允文走进来。
他手提一个包袱,还有一封贴好的信。双眼赤红着,看来也没有睡好。
“这个,你帮我寄走。你别耽搁,一出门先办我这件。能夹在上午出京的驿站邮差里走,最多三天我就离开。你要是干蠢事,还想看看信看看包袱,我实告诉你,耽搁我的人不能及时来接应我,我只怕出了正月也走不了。”林允文面上是很少见的认真。
魏行用手捏捏,感觉上软软的,还有什么格格轻脆在响。
“我的旧衣裳,接信的人能认出来是我本人。外面包着干荷叶,免得路上雪化了进水。湿了未必好认。”林允文这样解释。
魏行没有打开,但从外面也能查出不是夹带兵器等物,放下心来,把东西收下,用过早饭出门,还真的先办这一件,把包袱送到驿站里。
老家不在京里的官员,邮寄东西是常事情,邮差们收下来。
……
晚饭刚过,温润烛光下面,一家人聚着谈谈说说,亦是件赏心事情。
常家的人就是这样,这个晚饭后没有人急着回房,是晚上钟点,也没有当家奶奶急着管家。丫头们撤去饭菜,大家分散成两列坐下,把大圆桌子让出来,孩子们趴上去。
雪白晶莹的好孩子,把小手一挥,气势十足。先看比她年长的哥哥姐姐,小口吻里能表示出严厉:“客人到了,你们就要帮我迎客,就是这样!”
哥哥姐姐们称是。
常巧秀再看比她小的两个妹妹,小脸儿绷得邦邦紧:“你们要说上茶上茶,可不许错。”
煞有介事的,大人们对她笑容加深。
常都御史对夫人笑道:“去文章侯府吃年酒,文章老侯对我夸他的孙子小正经,他说纵然有兄弟四个,孙子也大过一巴掌,但他打包票,长大后最出息的,只能是小正经。”
常夫人点头笑道:“闻弦歌而知雅意,老爷这是在说巧秀长大,是个有出息的姑娘。”
“是啊,”常都御史欣然过,觉得不满意,对孙女儿再欣然看一眼,又对五儿子五儿媳欣然的笑了笑。
“我跟父亲想的一样,巧秀这才五岁,都会请一桌子客人,来的也是那名头儿不凡的,哪一个哥哥姐姐能比得上她?”头一个跟风奉承的,是二奶奶。
玉珠对她微微地笑,说声过奖。
玉珠的性子,没受过太多的曲折,没有太大的变化。她对二奶奶已能有说有笑,但骨子里那种懒得受人好听话的性子犹在。
又不愿意女儿总是在让吹捧上面,玉珠就和女儿玩笑:“好孩子,”
“哎!”常巧秀回头,甜甜地大声答应。
长辈们又笑着,常都御史对常五公子满意的大乐:“看看,你得这么着叫她,她知道这是她的名字。”
五公子也和玉珠一样的心思,不愿意女儿总是让夸到天上去。陪笑道:“您不夸她,她已经标榜自己比别人好,生出骄傲来倒不应该。父亲多教训她的好。”
那边,玉珠开始揭女儿的短:“好孩子,你请客,为什么要让哥哥姐姐帮你招待?”
常巧秀笑盈盈:“姨母是这样说的啊。”
玉珠大乐,五公子也大乐。玉珠又问:“姨母是怎么说的呢?”
“姨母说,回家来,要跟哥哥姐姐们一起玩耍,要把好东西分给他们。请客的时候,自己一定招待不过来,要记得寻哥哥姐姐们帮忙。”好孩子回答的十分流利。
但没防备,把自己看似手足亲近的缘由,说了一个干净。
大人们没有人计较,孩子们又不懂计较。除去她的父母亲笑个不停以外,她的祖母常夫人也夸她:“难为这过年后刚五岁,话里的几个意思,一个也没有说错。”
“祖母祖母,我很会说呢。我比胖孩子说得好。”常巧秀又伶俐一句。
玉珠想了起来,怕回房自己忘记,这就叮咛女儿:“明天你是主人,可不许说胖孩子这话。”
“那……”常巧秀嘻嘻一笑。
知女莫若母,玉珠笑道:“也不许说笨蛋笨孩子这话。这话不好,过了年我要对你姨母说,不让你再听这样的话。”
“这与姨母无关,这话是关大叔说的。”好孩子眨巴眼睛。
玉珠含笑:“这更要交待你,不要往姨丈书房里去淘气。”
“不是淘气,是二表姐学功夫,一早去姨丈书房里,有个好大的演武场,我得跟着去啊,不然二表姐寻我就寻不见,还以为我跟笨孩子他们去玩雪。”
好孩子扮个鬼脸儿:“笨孩子堆雪人,堆半天也没有我堆的秀气,所以叫他们笨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