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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大人抚须不语,暗道,因为我刚告诉他,忠毅侯失势到女儿在太子府上也失势,他是失势出京,林允文难道不打他的主意吗?
……
绝密的话没有传出来,但太后在加寿生日上面色不佳,却人人看得出来。
客人们东猜西猜你猜我猜的时候,太后宣蒋德到身边。单独问他:“那个人,可学成了?”
蒋德下意识的眼睛一痛,苦笑回话:“臣三月里去看一回,已学成。”
“可忠心吗?”
“他母子的性命,是忠毅侯夫人所救。他的母亲现在侯府为家人,他的妻子是忠毅侯夫人为他所寻,他的孩子现养在侯府里,他的忠心可以信得过。”
太后还是没有笑容,淡淡道:“要处处小心才好。”蒋德应是,太后才道:“接他出来吧,我已和皇帝说过,从此算有了他,从此他是加寿的人。”
……
山苍翠欲滴,湖水也依然青碧,小船一只大白天出来不太习惯,摆渡的脸色如丧考妣:“大白天的你怎么来了?”
蒋德腾身往船上一跳,小船左右摇晃之下,摆渡的气的脸色发青:“看看你的功夫,看看你还好意思当总管,看看你把船……你这是什么姿势?”
蒋德在乱动的船上站得稳当,他金鸡独立,提一只脚起来,作好准备往下踹,坏笑道:“快开船,少废话!再多说一句,我把你船踹坏,我和你游着过去如何?”
摆渡的不知所措:“你今天倒横的狠?”
“以后我不用每年往这里来,不用每年看你们脸色,你说我横不横!”蒋德笑出一嘴白牙。
摆渡冷笑开船,边划边用蒋德听得到的嗓音自语:“这一行死得快,死了以后这里立牌位,说不好你明年魂灵就回来,说大话小心回来的快。”
蒋德悠然,装听不见。
一阵香气飘过来,蒋德吸了吸鼻子,再看看天色:“还没有到中午,你们这就吃上了?这么香,像是烤鱼、小牛肉?”
蒋德馋涎欲滴:“我来的是时候,外面不许杀小牛,不过小牛肉真好吃,”摆渡的斜眼他,没好气地又道:“不喜欢回来,别吃我们东西。”
下船的时候,能看到林间一片空地上,一大片的篝火,蒋德傻住眼。那修长而步子轻快的身影,在火堆旁边翻动着吃的那个人……
“豹子?你不好好学功夫,你这是做什么?”
金色日光下,是通红火光。这两样都是耀眼的东西,却比不上身边这个人耀眼。
他有细而挺拔的腰身,满身散发出强悍气息。
闻声扭转过来的面庞上,有着浓黑如山尖黛色的眉头,挺直如林间树木的鼻子,微抿就有厉色的嘴唇。尽如刀刻斧雕一般的这好眉眼儿,亦是他发光的原因之一。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袁训送到这里接受训练,准备送给女儿的侍候人,天豹。
天豹应该在这里舞刀弄枪,但蒋德看到的是他在摆弄吃的,不由得蒋德惊骇大呼:“你这是耽误钟点儿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的学?”
随着他的话落下去,天豹好似破空的一杆枪冲到他身边。蒋德有上一回的教训,一挥拳头护住自己眼睛,骂道:“你再打老子,老子这辈子不再让你出去!”
身下一空,衣裳一紧,他让天豹腾空举起。
笑声顿时让空旷林间有满溢之感,天豹在他身下放声大笑:“哈哈!你是来接我的?这一回是真的?”
他笑得很是开心。
“以前有哪一回是假的?我以前什么时候说接过你?只这一回!小子,把我放下来,不然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蒋德对着天豹高吼。
他也算是不错的个头儿,武艺也相当的精良,但在天豹手里不值一提的让在半空摇晃着,气得蒋德几乎吐一口血在天豹脸上。
篝火旁边,是等着吃饭的人,对蒋德的话,嘿嘿乐不可支,没有一个人的神色是打算帮忙,蒋德就气得更加厉害。
他是想还手来着,但肩头让天豹制住,把他倒举上天,竟然让他动弹不得。
嘴角正歪得跟中风的人似时,天豹把他打量完毕。明明蒋德有话,还要问一声:“你说的是真的吗?”
“不真我作什么跑一趟来!”蒋德破口大骂。
“我信你一回,如果你敢骗我,我……”
天豹的话还没有说完,让大骂的蒋德给打断:“那咱们打一架吧,权当我没说,我重新给寿姑娘找一个人,准保比你小子听话!”
“寿…。姑娘?”天豹顿时神色大变,把蒋德这就放下,急切的追问:“是真的?是寿姑娘要我去?寿姑娘……。”他面皮上拥出欢喜,手也一动一动,随时大乐特乐的前奏。
蒋德厉喝:“给老子别急!我要你,但还得你能胜任才行!”
天豹眼睛发亮:“能胜任?”一阵风跑开,丢下一句话:“你等着!”蒋德要叫时,见身影跑进林中,已不见踪影。
揉着肩头,蒋德还在骂:“这算什么!几年白训练了不成?”旁边等吃的人有总教头在,正要反讥过来,大笑声出来:“哈哈,你看这个!”
“呼!”一阵风回来,是天豹又返回到蒋德面前,把一抱的东西往他脸上塞:“你看,你看,这是我训练的成果。”
那一团有青有黑,再闻还有汗味儿。蒋德后退开来,见到是一堆的旧衣裳,抽抽嘴角正要责问,天豹的话把他嘴堵上:“你说我要学绣花,你好好看看,”
蒋德想到这是他说过的话,勉强接住一件衣裳时,“呼”,天豹又跑开,这一次没有跑远,而是到篝火旁,取下上面一块烤得滴油的肉,“呼”,回去,蒋德猝不及防,嘴里让塞进一块肉。
刚从火上拿下来,烫得蒋德“唔”地一声,往外就吐,随后追着天豹就打,让天豹抬手架住。
沉下脸,天豹瞪眼道:“快吃快验看,别耽误我去侍候寿姑娘!”最后三个字出来,天豹傲慢不驯的神色现出可疑的温柔。
在他的催促之下——天豹带着一刻也不能等,蒋德吃了他想吃的小牛肉,看过他缝制的衣服,办过交接,小船一只,把两个人送出来。
岸边系着蒋德带来的两匹马,蒋德丢一个给天豹。两个人上马驰入寂静山林,蒋德若有若无的警告神色:“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你有妻子,给你生个儿子,你心爱的,只能是你的妻儿。”
天豹不满的怒目他,好似在说这简单的话还用你说吗?
……
“豹子,豹子,你这几年都去了哪儿?”袁训的书房里,关安激动的热泪盈眶,把天豹不住拍打着。
蒋德费点儿功夫把关安撵开,关安气呼呼的出去,跑到外面把蒋德在心里又是一通大骂。
房中,袁训手指桌上两个包袱,沉声对天豹道:“你换上衣裳再听我说。”
一个包袱打开,天豹闪了闪眼皮,这是崭新的一套官袍,跟他当下对外所说的官阶对得上。
天豹谢过袁训,就在这里换上给袁训看,蒋德也喝一声彩:“别说你小子生得人模狗样的倒不含糊。”
面容冷峻的天豹穿上官袍,看上去威严之极,把他的年青压下去几分。
天豹微红眼睛:“要是我爹能见到,不知道他会多喜欢?”
“等下去见你母亲,先让你母亲喜欢喜欢。现在,你把这上面写的东西记住,”袁训递过来两三张纸笺,天豹接在手中,袁训道:“这是你这几年去的地方,你都是什么职务,免得你母亲问起来,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天豹没一会儿,就把假履历记在心里,袁训反复盘问也没有出错时,满意的有了笑容:“你这小子跟以前一样聪明。”
衣裳只占一个包袱,另一个包袱推过来:“这是当地的土仪,你是我举荐去外地当差,如今调回京中,准备直接去往太子府上,这是你给家人带的东西。”
命他:“拿上,我带你往内宅里去。”
天豹说不激动是假的,他自有儿子以后,这两年再没有回来看到过母亲,也就没有见过儿子。他提着包袱的手有了几下哆嗦,又很快恢复镇定。
蒋德就此告辞,往加寿面前销假。袁训和天豹进二门,先往安老太太和母亲袁夫人面前叩见,宝珠还有几天才出月子,天豹在门外叩了头。
辛五娘住在园子里,天豹没忘记路,但袁训还是陪着过来,在离房屋十几步开外,满面春风手指住一个人:“你的儿子。”
知道有儿子,和亲眼见到有儿子,是两个感觉。天豹一眼望去,那花架子下面掐花的小胖子,在瞬间让他泪光涟涟。
天豹的幼年,他的父亲还在,守着大草场,闲下来打劫商旅,过得是少爷日子不愁衣食。
但和这个小小子比起来,他身上金线银织的衣裳,小胖身子圆滚滚,都带着无忧无虑的富贵气向,让天豹泪盈于睫。
他心中更燃起一团热火,火中有什么对他叫着。侯爷对你母子照顾上无微不至,你有什么理由不好好侍候寿姑娘,你有什么理由要让侯爷担心寿姑娘?
抹了把泪,天豹轻步走过去。小孩子看过来,父子对上眼时,又酸又涩的暖流在天豹心里拱来拱去,让他情难自禁的放柔嗓音:“小豹子?”
这是他儿子的小名儿。
小豹子虎头虎脑:“咦?你怎么知道我叫小豹子?”嗓音软软的,是他年纪小小的。却能反问,天豹放下包袱,又开心又自豪的把他搂在怀里。
“母亲快来,有人要抱走我呢,”小豹子在他怀里又踢又打。
“我是你爹,快别叫了!”天豹说着话,也落到房中出来的人耳朵里。
辛五娘是袁训交待在家里等着,小卫氏也早得到消息,在房中梳妆换衣裳。
婆媳出来看上一看,辛五娘红了眼圈。天豹身上的官袍,让她喃喃:“天豹的爹,你看看你儿子,他以后再也不做贼,你在天有灵,也喜欢喜欢吧。”
小卫氏则痴痴的,又是惊喜又是羞涩。
成亲数年,她加起来见到丈夫的天数不止一巴掌,却也少得自己晚上想他的时候,随便一数就数得干净。
一早接到消息说她的丈夫从京外调回到太子府上,小卫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隐约听说家里收拾东西,侯爷官场上不得意,有出游的意思。她足不出户,没有地方去说,在袁训走以前不会泄露,也没有联想到自己丈夫回来与这出游有关。
她像一位盼望多年的妻子那样,不敢轻易的走过去,又不愿意把目光离开他。
小卫氏家的富贵,由她的姑母卫妈妈而来。亲事也沾光,由见过她的宝珠指给天豹。
在天豹不在家的时候,家里人一直都说天豹是有前程的,你是一位官娘子。但女婿经年不回,成亲的时候也是由关安代接新娘,如果不是孩子真实的抱在手里,小卫氏时常有做梦的感觉。
她的父亲卫大壮早就疑惑重重,他因为没见过这样神秘的官儿,对着姐姐卫妈妈问过来问过去,卫妈妈不是骂得他不敢再问,就是劝得他无话可说。
“婆婆由着,不尖酸不挑刺儿。侯府里住着,不用洗衣不用洗菜。园子好景致,胜过小江南。这样的好地方,是女婿出外挣来的。他不在家,又怎么了?”
这样说上一说,可以管得卫大壮有阵子不罗嗦,而小卫氏也能有阵子心安。
她本以为这日子只怕就这样过下去,她的丈夫说不定在外面讨的有人,所以不回来。
却在今天,日光灿烂的日子里,不可能是虚幻的场景中,见他独自回到家中。
轻轻的哽咽着,在婆婆辛五娘走过去,小卫氏还手扶门框原地怔忡。
辛五娘抱过孩子,对天豹努努嘴儿。袁训眸光中笑意加深。天豹毫不犹豫对着小卫氏走过去,离门有几步,深深的揖下去:“我回来了,从此陪着娘子,我不在家的时候,多谢娘子操持家中。”
说过,他悄悄打量的不是痛哭失声,蹲身还礼的妻子,而是一瞥飞快,在袁训面上扫过。
他几年的功夫不是白花的,这一眸光又是无处不照亮的日光下,又快的似钟点儿般溜走,袁训没有发觉,对着这一幕,继续放心的有了欣慰。
天豹的心思,袁训和蒋德不会放过,把最细的地方,最不可能,纯属两个人猜测的地方也细细说过。给女儿的人要百般放心才行,侯爷亲自送天豹过来,就是亲眼看一看这夫妻相对,此时,他放下心。
他笑容满面,天豹也放下心。
天豹礼节不错,小卫氏放下心。
夫妻看上去融洽,没有离别而产生的隔阂,辛五娘放下心。
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