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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玩。
顺伯余氏方氏,以至宝珠带的卫氏梅英,还有郡王妃府上留下的人,全是懂得的。赏雪最好的,就是地面不要践踏。
宅门里一般都有抄手游廊,就是给下雨雪天走的。下雨免得出来进去的都要撑伞,也方便下雪时保留雪地,扫主人赏雪的兴致。
小院里没有这廊,也没地方设不下。但从顺伯孔青开始,都贴墙根儿走。这样就能把院子里一大片空地留下来,供宝珠赏雪。
宝珠执意要住小院,就注定她享受这小的同时,也受委屈。不能出门的她,看来看去就只有一方天空,再就是一片雪地。
侍候人也心疼她,想着这不是春暖花开不能游玩,怕宝珠闷,大家不用互相去说,都主动留下平整地方给宝珠看雪。
他们的心思,草儿又怎么会知道呢?
她大冷天的担水,去大水井担已经叫苦不迭。不过那水井是公共的,她叫苦没有人理会。在袁家叫过一回苦,顺伯把大门一关不让她再进,草儿吃足苦头,又叫了一回苦,好容易又有就近担水的机会,她是急急的进来,急急的打水,不再说怕冷,不再说怕苦,这脚底下可就顾不上了。
让她走出来从院门到水井的一行脚印。
都知道雪地踩上脚印,晶莹变泥泞,踩得多了,雪扁了,黑泥点子附近也有,再加上草儿打的是水,水从她水桶滴到雪泥上,把雪泥又染开几分,那颜色不堪入目。
偏偏这几天不是大雪,大雪一起,很快就把脚印盖住又好一些。而草儿呢,又懒一些。她可以一天打完几天的水,却不肯打。今天的用水今天打,她是不怕麻烦人,反正求人的是秦氏。
红花对她生气的,就是她又把雪地踩破。红花说她,草儿还要回嘴。草儿没好气:“冰冷的天,我也不想来打水,这不是大水井上破冰不容易。你们奶奶倒没说什么,就你这丫头怪话多。有路就便走了,还让人记住从墙根下走,我要多踩雪多走几步你知道吗?”
敢情不是你的脚冷。
红花翻个白眼儿,不就是打水。你当谁没干过不成?
红花不是有钱家生出来的,卖到安家以前,拾柴打水不管冬夏全做过。到了安家以后,安老太太教丫头又严,吃饭喝汤都不许有声音,饿了不许睁直眼睛看吃的,当差不许吃有味道的东西,免得吃完回话,处处都带着味道。
红花就嘀咕:“你到我们家打水,怎么不守我们家的规矩?”说着正要转身,草儿在背后还她话:“你们家的规矩是地也不让人走吗?”
红花气结。有心和她理论下去,又怕她和自己吵起来,让宝珠听到不快。红花就再道:“那你索性多踩几回吧,把你家几天的水全打完,几天一回行吗?”
这样草儿有两天不用过来,红花还可以把地收拾收拾,尽量好看一些。
草儿气得把水桶一摔,“当”地一声,把红花反倒一惊。草儿恼得泪出来:“死冷的天,我打一回水,湿一回衣裳,你想让我湿透了怎么着?半湿的烤会儿就干了,全湿了这不是夏天,你让我穿什么!”
她提起水桶闷头打水:“你穿着羊皮袄子,羊皮包着头,站在那里装姑娘小姐,你当然不冷。一样是丫头,谁又能比谁大了?你倒来欺负我。”
红花愤然,瞅瞅身上灰鼠皮衣,我这是…。羊皮的吗!
可听草儿说的话,红花又不忍心说她,就一个人对着脏雪地发呆。这可怎么收拾才好?
“红花,”宝珠唤她。红花殷勤地进去,一半讨好一半委屈:“不是我要同她吵,这打水是她的责任,我们家行了方便,倒成欠她的了。”
宝珠微笑:“这不是那些子生意人,你拿你对经济们的口舌对她,说道理,她哪里懂?你同她拌嘴,她也同你拌才是。”
“可是不对她说,奶奶看她踩的雪地。进来一趟,新踩一片,出去一趟,又新踩一片,像是成心地把家里地全踩成脏的。”
宝珠对这个也纳闷,宝珠也道:“是啊,这丫头怎么这样,你踩脏一块也就是了。”
水井在院子中间,草儿就把半个院子全踩了。弄成一半是黑泥雪,另一半才是白的,这就更显得黑泥雪不中看。
卫氏慢条斯理接上话,也是说红花:“你毛丫头那么大就到家里,你不记得了?谁小的时候不爱踩干净雪,湿雪哒哒的,她当然不再踩。”
红花恍然。
宝珠也就明白过来,笑顾奶妈:“她当差还惦记玩呢?”白雪上下去一脚,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奶妈也道:“不过,这是个蠢笨丫头。把别人家院子踩得脏兮兮的,她还有理。”红花又点头:“就是。”
宝珠就有了主意,道:“既然帮了人,就帮到底。再说同她计较也不必,”对红花看看:“去告诉孔管家,麻烦他从明天起,每天打几桶水放在门外,让她拎回家去吧。秦娘子家里没有男人,该帮的要帮。帮到自己烦恼,那就不必。”
“好嘞。”红花见到雪地的事情得到解决,奶奶又有干净地面看,就又欢喜起来。奔出房门,沿着墙根儿往大门上走。
草儿看在眼里,气得自己叽咕:“装相,你再走给我看,我也不从你家墙根子走路。”跟当贼似的。
打了半桶水走到大门上,红花笑眯眯把她拦住。草儿都急了:“你又要说什么?到你们家打点儿水,你真是烦人。”
红花冲她扮个鬼脸儿:“以后不劳你走这么远,我家奶奶说你辛苦,让孔大叔帮你打好水,就放在门外,你每天来提就行了。”
“有这么好?”草儿惊呆住后,即刻认为这事儿还有伸缩余地,对孔青陪笑:“我说您这么的好,不如每天帮我把水提到家里,不是更好?”
红花撇嘴,孔青绷紧脸:“要就来提,不要就算!”他的脸跟冰山似的,把草儿噎得咽口唾液,不敢再说。
红花进来回宝珠:“奶奶,她还嫌我们帮的不够,让孔青大叔把水送到她家去。”宝珠卫氏梅英都笑起来,宝珠循循道:“现在你知道有种人就是打蛇顺杆儿要上来,你对她说再多的道理,她没吃过亏,就不会理解,以后不必多说。不管她怎么样,与我们怎么行事不相干。还是按我说的,每天给她几桶水,足够用的,放到门外由她自己去取。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草儿这就舒服起来,没舒服几天,她就舒服不成。陈留郡王妃又来陪宝珠,让人把宝珠接到城外,与邻城相连的袁家小镇上去。
小贺医生同行,住了一夜才回。秦氏得到宝珠辞行过后,少了一个说话的人,更觉得冷清。回房去,又要听草儿埋怨:“没到春天她就走,这是不想让我们家打水是怎么着?”这个蠢丫头,蠢得也有意思。
为了不让你家打水,别人连家搬的躲着你吗?
秦氏让她说得烦,恼道:“你不愿意做活,找个人牙子来卖了你,再买一个勤快的吧。”草儿才不再说。
……
郡王妃久久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宝珠是先回来的,郡王妃是当天晚上赶到。两个人见过面,互道过安好,做伴用过晚饭,又有外甥们又和舅母嘈嘈半天。好容易打发孩子们去睡,宝珠能和郡王妃坐下来说句话时,已经是近二更。
八仙木桌上掌着烛火,烛晕中放着一叠子地契,是辅国公府的田地。
郡王妃心头暖流涌动,看得出来她是受到感动的,眸子微润,想笑又有什么总堵在嗓子眼里,想夸什么又觉得多余。
郡王妃勉强地才出来一句:“好,你办得不错。”
对面的弟妹,还是她和气温柔,一笑起来眼中带着稚气的模样。可郡王妃不敢再小瞧她,也不敢再想宝珠身份不高。
她把这件事情办得,实在身份高。
随手翻动田契,郡王妃也道:“等舅父回来见到一定喜欢。”宝珠抿着唇笑:“所以请姐姐收下保管,明年交给舅父。”在这里很是希冀:“明年回来的吧?”
舅父回来,表凶自然也就回来。
这孩子气似的狡黠,不方便询问夫君而借问他人的小聪明劲头,把郡王妃惹笑:“回来,都回来的。”
包括她的丈夫。
宝珠就嫣然,格外的开心,甜甜地道:“那就好。”她多希望她生的时候,袁训能在家中。只要有他在,宝珠就什么也不怕。
郡王妃看出她的心思,出于谨慎,打破宝珠的期望:“你生的时候,有我陪你,你不用怕。”宝珠不是怕,而是一惊,随即失落上来:“不能回来吗?”
这失落让郡王妃又怜又爱。当接受一个人时,她的任何举动都是让人怜爱的。陈留郡王妃百般的安慰宝珠:“我也盼着小弟回来呢,他赶得回来再好不过。但出兵放马不是由着他,不是他想回来就回来,你说是不是?别怕,有我呢。”
当姐姐的柔声体贴,宝珠难为情上来,低低的应道:“是。只是有劳姐姐。”
“你又不在这里生,有劳我什么?”郡王妃笑道:“小贺医生我问过他,他说四五个月上,我就可以带你赶路。山路颠,我们坐轿子回去。我这是来看你的,陪你住到腊月,我先回去。过了年三月里暖和,我就来接你一同去我家。你也不用怕我劳动,我也不用担心你坐月子,这就两全其美。”
在家里谈什么劳动。
对宝珠来说,她感激的笑笑,觉得依然是劳动姐姐。但对郡王妃来说,就不算什么。
当然,如果换一对人。如宝珠才认得的秦氏,如凌姨娘等人,有作恶有不作恶的,也许拿自己随手的情分看成对方的天空,而拿别人对自己的,告诉自己的宝贵道理,当成不值钱。
什么人都有,但眼前这位,是陈留郡王妃。
她曾经不待见宝珠,但现在她喜欢了。
郡王妃又颦眉头:“本想腊月接你一起回去,但你胎相就是稳下来,也冰天雪地的挪动不好。算了吧,我把念姐儿留下陪你,你们娘儿们热闹过年。”
宝珠大喜:“真的吗?”
念姐儿正是爱说话的年纪,留下她在,叽叽嗳嗳每天不停,光想想就是喜欢的。
“哎呀,姐姐,你真是太好太好了。”宝珠喜悦得容光焕发,看上去更是一颗“宝珠”的模样。
女儿得到弟妹的喜欢,郡王妃也颇有颜面。这是她现在视宝珠为“宝珠”才这样想,如果是换成她还在京里时的想法,估计就不是今天这心思。
郡王妃不但面上笑如春花,心里还在道,你才是太好太好了。
她已经听过宝珠说取得这块地的过程,郡王妃在知道洪奶奶是红花时,笑着把红花叫来,重重的赏了她。红花喜欢得在旁边咧着嘴,到现在还没有收回来。
最应该谢的人是宝珠,但郡王妃没有过多的道谢。她要把道谢留给养父辅国公来谢,郡王妃就只在心里把宝珠狠狠的夸奖。
同时,她也把宝珠狠狠的敬佩。
弟妹当得起自己的一切敬佩,当得起自己以后对她一直的敬佩。她这件事情办的,与别人不同。
让郡王妃最深最深佩服的,就是宝珠在这件事情上可以立威,而没有立威。可以威风,她没有威风。
换成是陈留郡王妃,她一定会帮的。事实上,陈留郡王妃已经做好龙怀城会去找她的准备。郡王妃准备好这笔钱和粮,但同时也准备好一堆教训给龙怀城,和责备龙氏兄弟的话。
龙氏兄弟是不敢对这位名义上的长姐,实际上的王妃怎么样,郡王妃要骂他们,为的还是她的亲弟弟袁训。
而陈留郡王在这件事还佩服宝珠的一点,就是宝珠让龙氏兄弟担起自己的责任。陈留郡王妃也没有准备全部的钱粮,该是谁担的,还是谁担。
换成陈留郡王妃是宝珠,她才不会像宝珠这样不显山不显水的帮他们,郡王妃一定会威风凛凛上门去,把架子摆得足足的,认为他们得到足够的教训才出手。
郡王妃和宝珠,是不同性格,处事因此不同的人。
一件本该大显风采的事情,让宝珠无声无息的做下来。这里面带着宝珠的见识,宝珠认为龙家目前最缺少的,就是有一些肯承担的人。
这里面也带着宝珠的心地,帮舅父是应该的事情,不用大张旗鼓,借着这事和张三或是王二去算账。
就是冲着舅父纯帮忙。
人的生活中,并不是经常轰轰烈烈。很多事情可以平淡,也可以隆重。平淡,更能让人体会到那种心胸开阔的情怀,高山远峰般的格局。
只有认为这种帮忙是亲戚上的本分,不值得大肆炫耀的人,才会做成平平淡淡。
而平淡的日子,更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