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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青把一堆软泥似的三老爷送回家,文章侯有家人跟着,他太开心说要冲雪,步行而回。
往自家大门走,总要经过二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的大门。文章侯放慢脚步,有心进去和二弟四弟说几句,又想到他们十分冷淡,收银子的时候也是一副收债嘴脸,文章侯叹气:“你们总说我家媳妇不好,我家媳妇哪里不好?我家媳妇要是不好,三弟怎么会一直夸好?”
什么媳妇强横,什么媳妇不讲理,什么跟什么……文章侯心想都不是孩子,跟官见上司,上司不好你不也忍着。
上司给你前程,你忍着。我家媳妇…。不也给前程不是?
文章侯忘记以上那些话,他也说过。直到今天,文章侯对掌珠的芥蒂的,也一扫而空。他盘算着给自己弄个什么差使好,他在席面上问过袁训几时回军中,袁训说至少要呆到孩子满月,这就还有三个月,文章侯要早早挑好差使才行。
……
“为什么丁忧要三年?”宝珠对掌珠嘟嘟嘴儿:“你们府上守的不是父母丧,是祖母丧和姑母丧事。一年也说得过去。”
掌珠笑道:“都说宝珠聪明,才生聪明女儿,你这就笨上来。”
宝珠狐疑:“有故事?”
“你想想舅祖父府上,南安侯府里,我们的表伯父表叔父全守的是三年丧期,我公公他们怎么敢不守三年?”掌珠撇嘴:“这么孝敬,是挤兑出来的。”
宝珠奇怪:“表伯父表叔父是守嫡母丧,自然是守三年,以示恭敬,这和姐姐家怎么挤兑上的?”宝珠也掩面轻笑:“难道守丧,也有个亲戚间的攀比不成?”
“不是攀比,是旧仇。”
宝珠溜圆眼睛。
掌珠也嘟起嘴儿:“这呀,是以前的旧仇。我特意打听来的,只告诉你一个人。”宝珠忙点头。
“早几十年,舅祖父才生儿子的时候,就是我们表伯父,如今的钟大老爷,他在舅祖父任上养到进学后,回京来念书。我公公……”
掌珠扁起嘴:“我公公带着我们家不成人的三个叔叔,在大街上堵住表伯父,骂他小娘养的,不是舅祖母生出来的,上不了台盘,”
宝珠屏住气:“后来呢?”
“后来舅祖父又有另外两个儿子,也让我家公公带着兄弟们骂过,他们背后骂当面骂,旧仇结在这里。舅祖母去世,反而是她从来没待见过的三个庶子守丧,一守三年,我家怎么敢不守三年,怕翻旧仇不是。”
宝珠呼一口气:“这仇结得可真是远啊。”
“别说这个了,你知道我忙,我还跑来见你,就是想知道四妹夫昨天请客,他在席面上许给我公公什么官职?”
宝珠瞪大眼:“他不是京官,也不是吏部尚书,他能许什么官职?”
“我婆婆也让我问,这不,她帮我招待今天上门的亲戚,放我一个时辰的假我过来。昨天我公公从你们家喝酒回去,就欢天喜地,好似马上就能放外任,醉话我婆婆没听懂,只听明白三年丁忧满服,你家会帮忙,我婆婆喜欢得一大早就起来,把我吓一跳,她就催着我过来。”
往外面看,这是早饭才过去没半个时辰。
宝珠想想:“表凶去送你家三叔,并不在家。不过以我来想,他就是帮忙,也是守规矩的。等他回来,我帮你问问。”
掌珠放下心:“那你问出来,就打发人告诉我,我倒也罢了,我不急,就是我婆婆急得一刻也不能等,立赶着让我来。”
“所以呀,我就奇怪。都说了正月里忙,怎么还一大早过来看我。原来,只是打听事情,不是特地来看我。”宝珠说过,抿着唇笑。
掌珠拿帕子轻打她:“胡说,我是特地来看你的。”自己笑起来:“我有个大疑问,得好好问你。”
宝珠挑眉对天:“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不是只看我来的。”
“是来看你啊,太有光彩。怎么我母亲和三婶儿,给你当管事的上瘾,她们都不肯回京见女儿?”掌珠皱眉:“我的娘,竟然不要女儿,只要你这侄女儿?”
宝珠挑眉继续对天,一个人乐:“啊哈,这事儿啊,”
“快说,不说我可不依你,你用什么把我母亲和三婶儿系住的。”
掌珠的这大不满意口吻,就让宝珠颇为得意。她正要细细地告诉掌珠,红花从外面进来回话:“回奶奶,方姨太太和方表姑娘来走亲戚,现在大门内客厅上候着。”
宝珠也忙,但还是抽出时间,请来方氏母女相见。
掌珠一听,就嚷出来:“那我走了!”
“大姐,你婆婆给你放假,你就吃过饭再走,她也不会说话。”宝珠埋怨:“真的要出正月才再见面?多呆会儿吧,我打发人去对你婆婆说,就说我留下你。”
“吓!你让我和姨娘明珠坐一处吃饭?”掌珠一脸的受惊吓:“吓死个人儿,那是我的旧仇!”说过风风火火走了,旧仇这种事儿,坐不到一处。
对着掌珠离开的身影,宝珠不以为然的自语:“舅祖父他们的旧仇,闹到死两个人才罢休。大姐你这旧仇啊,可别闹到那时候。”
眼睛对上厅上新年贴的剪纸,宝珠忙道“啊啐,过年不能乱说话,我说错了。”
……
院子里新种的梅花散着清香,这是袁夫人回京后,虽然她住宫里,但太子殿下也让人来补种许多花树。
宝珠回来后,恰赏的好。
见一株嫣红就在面前,红得让人心中暖暖,如见春花。宝珠手攀住花,对红花眨眨眼睛:“红花儿,有件为难事情要你解答。”
“奶奶请说。”红花忙走近。
“你是喜欢万掌柜的,还是不喜欢万掌柜的呢?”宝珠早就想问这句话,但一直不想好怎么说。原以为羞到红花不好,但今天对着梅花大放,宝珠想明白,说亲事,红花总会让羞到,早问早了。
红花倒没害羞,她是眸光阴沉:“奶奶,我想打死他!”
问出这么个答案,宝珠心想我还是知趣不问吧,等红花消消火气再问,主仆无言,往厅上去。
方姨妈在厅上不住抚头发,不停的问方明珠:“明珠,我看上去不老吧?”
“还是原来气色,不老不老。”方明珠装得若无其事。何止母亲是老的,就是方明珠自己,也清楚自己和以前相比,气色大不相同。
自己的容颜,自己总有感觉,方姨妈还是担心,扯平衣裳,又为方明珠弄顺乱发。她正往手心里唾口水当头油时,宝珠走进来。
守在厅口的一个家人,是安老太太以前丢下的,通报道:“奶奶到了。”方姨妈吓得手往后一缩,本能的怕让宝珠见到自己动作,把母女窘迫尽皆显露。
但不管她再怎么打起笑容,她们还是窘迫的,表现在宝珠面前。
宝珠并没有后悔以前没照顾这话,以前她是照顾过方氏母女的,而且出一份儿力,就得到一份儿光,这话宝珠早就说过。
而今天就请她们来,是宝珠决定冲着褚大照顾她们。方氏母女如果知道宝珠心声,可以去撞墙。
她们在安家呆上十几年,和宝珠等人也相处十几年。人与人之间,总有不能相处的地方。但不能相处到正常亲戚的走动也没有,如方明珠只愿意去贺袁家喜事,玉珠掌珠那里一概不去,方氏母女自己也有原因。
而宝珠打定主意要照顾她们,还是为着她家的女婿,方姨妈当初还不肯答应。
为着褚大,宝珠殷勤地走上来,以前对着方姨妈,宝珠三姐妹是能不行礼就不行礼,但此时宝珠笑盈盈的微欠身子,随后红花就扶,解释道:“奶奶有身子,在宫里娘娘都不让行礼,快坐下和亲戚说话才是。”
方姨妈的泪水泉涌,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经过苦难方珍惜。她一面抹泪一面哭着劝:“不必行不必行,坐下吧。”
如今穷了,宝珠倒肯这样对待,方姨妈坐下来就泪水止不住。
方明珠也跟着哭,但她还能劝着:“呜呜,母亲不要哭了,咱们是来做客的。”方姨妈哭道:“我也不想哭,这不是忍不住吗?”
宝珠使个眼色,红花吩咐人打洗脸水取香脂来,请方氏母女去洗脸。二位对着脸盆去哭吧,痛哭一回,也免得把奶奶勾起来心酸。
宝珠才没有心酸,她是唏嘘。方姨太太母女也有受到教训的时候,在宝珠看来极是难得。应该,是褚大的出现,中结她们继续犯傻吧?
这样想着,宝珠就吩咐备饭。
酒宴不见得要等到饭时才吃,随时可喝。宝珠想到褚大为袁训肯私出军营,还能带上一帮子人,宝珠早就认可褚大,现在更想把褚大系在袁训身边。
此人难得。
这边摆酒宴,那边方姨妈母女洗脸洗半天。
“明珠,你多用些,宝珠的洗脸家什全是上好的。”对着菱花,方姨妈可劲儿往女儿面上抹香脂。
抹得方明珠眨巴着眼睛:“我脸上已经有一寸厚了,”她也对着母亲脸上抹,陶醉的嗅上一嗅:“好香的东西。”
方姨妈也醉了,这两年里,头回笑得极欢畅,母女同照镜子,方姨妈道:“明珠,你今儿可真是美啊。”
方明珠闻言,多上心:“再美我也不嫁别人,母亲您别再乱打主意,宝珠请我们来,指不定还是我女婿挣的呢。”
她们并不知道宝珠请客的原因。
方姨妈就笑:“我的闺女,你把你娘看得,两年苦日子都过来了,如今老太太回来,袁家正兴盛,那个寿姑娘,什么寿来着?添寿?多寿?”
“加寿!又不记得了,宫里为好养活,去灾去难,这名字不难打听,就是给人叫的。加……寿!”方明珠正捧着个胭脂爱不释手,就回得不耐烦。
这么好记的名字,也记不住。
方姨妈笑容满面:“加寿,是啊,叫一遍加一遍寿。”
整妆完毕,母女相对,这回儿真的心酸。这心酸和刚才的心酸不一样,是酸到骨头里,酸到不能解开。
镜子照出的人儿,容颜光彩——这是有好脂粉。衣着光鲜——红花才送来的。发上首饰也给换过,并不奢侈,每位几根簪子一个流苏。但模样儿大变,由市井巷子妇人,变成宅门里衣着无忧。
可见刚才给宝珠看到的,还是个寒酸模样。
“唉,走吧去见她,反正丢人样子也丢在她眼里了,”方姨妈叹着气,和方明珠出来。红花带路,红花不喜欢方氏母女,那是以前。当红花听到褚大去救小爷时,红花打心里就原谅方氏母女。
别看她们十几年不讨人喜欢,却能招个讨人喜欢的家人,红花殷勤地过来:“不往客厅上去,内宅里摆好酒菜,奶奶说身子不便,也陪上三杯。”
“哟,这得赶快去,不能让宝珠候着。”好几年没经历过的排场,重新现在面前。方姨妈打鸡血似的来了精神,往日的派头也似出来,说话那架子姿态全出来,从容起来:“红花姑娘,得给你赏钱。”
掏衣襟,红花早笑起来:“行了,您老走吧,别让奶奶等着不是。”一阵风儿似的,把方氏母女弄走。
红花含笑,你给我赏钱?不会吧,你家女婿上路,我还帮过银子呢。也不知道他记不记得,红花姑娘还曾赠送五两。
这一回去的地方,正对着梅花,装饰也更清雅。宝珠果然候着,陪上三杯酒,只举杯她并不饮,随即就回房,命红花招待。
红花想我在这里,她们也拘束,我还是外面呆着去吧。走出来让人好菜一直的送,再一回身,就见到万大同走过来。
万大同是经过,但见到红花脸色一绷,万大同更恼火。直到今天,也没有人对万大同说明白孔掌柜的和红花姑娘清白。
宝珠袁训都不知道那天闹起来的原因,也无法说开他们。
蒙在鼓里的万大同冷笑,不知好歹,你相中个色心好头子,还是糟的,你还使脸色。万掌柜的摆出一脸的悠然自得:“小十八呀,”
红花杏眼圆睁:“你说谁!”
“你家老糟,”
“老糟?”红花傻住眼,直觉这不是好话,叉腰就骂:“你才老糟!”
万大同扬着个脸晃晃:“我年青,我昨天出去,有人让我二十出头。我不是糟老头!”
“那你,小糟?”红花明白过来,立即给万大同也安个绰号。红花姑娘乐了,轻笑:“以后就叫你小糟掌柜,哎哎,我说小糟掌柜的,您这是往哪儿去啊?”
“我去看你家老糟,看看你能不能排得上小十八,说不准,他昨天不怕就此玩完,又纳两个妾,十七、十八,十九,喔哟,红花姑娘,小姑奶奶,你可就只排小二十了,我说小二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