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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各自有着心思,都没有看到方姨妈眸中的怨恨。
凭什么,宝珠宝珠的,日子过得那么开心,人人捧她如掬手上。而明珠,却大雪天里帮厨洗菜,还有些喜欢,悄悄儿地道:“母亲,在这里吃得饱。”
做错事的人,死不知道悔改,那生活中就会再出现别的事情,一模一样的,翻版而来。如方姨妈,无反省之心,也算可叹。
……。
垂花门下,阮梁明追上袁训,攀住他肩头皱眉:“小袁啊,你不能和表妹一般见识吧?”袁训才回身,见又跑来几个,钟引沛怕袁训生气,先在他脸上扫过,见袁训和平时一样,这才放心。
几个人七嘴八舌把袁训一通埋怨:“这不是也哄姑祖母开了心,姑祖母开心,南安侯爷(祖父)知道也是开心的。”
袁训无辜的道:“你们先别骂,我来问你们,我把自己给了她,这么大个儿的红包,难道不值钱?”
……。
门帘子微动,红花走出来。见天色明亮,日边云彩似泼洒了丝线,丝丝若染,有无穷颜色。今天真是难得的天气晴朗,在过年当中算是少见。
红花这样想着,对着姑娘睡房望去。昨夜她没有睡在宝珠房里,换成奶妈卫氏守夜。红花小脸儿上有了忧愁,自家姑娘从初一那天起,背着人就有些沉默,一反前几天唤红花做红包时的活泼。
起因,都在袁表公子身上。他不给姑娘预备过年的金钱,不但姑娘面上无光,就是红花最近和小丫头们争执,也有低人一等之感。
当着人,宝珠还是如常,但贴身主仆还是看出她的不悦,卫氏就亲自陪宝珠睡,劝了她半夜。
红花不用去听,也知道奶妈劝的是哪些话。
今天是元宵节,明天正月十六,是表公子们启程返京的日子,奶妈一定是说,再不喜欢也就这一天,忍耐就过去了。
房里,奶妈卫氏催着宝珠换衣服:“晚上送行,可要有点喜欢颜色。”宝珠点头,更衣出来,红花讨好的跟后面,主仆来见安老太太。
在门外,就听到安老太太房里笑声出来。掌珠姐姐格格声若一群灵巧的鸽子飞出,宝珠就纳闷,阮表兄就要离开,大姐为什么还喜欢?
难道真的把亲事定下来?
想祖母的手段,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宝珠想这猜测如果成真,她很为大姐高兴,但袁表兄……想到这个名字,宝珠眼前又晃动那一枚金钱,噘噘小嘴,和红花走进去。
见家里人都在这里,表兄们当然也在。宝珠抿抿唇,生怕别人看出她刚才暗自的娇气,先对长辈们行过礼,再一一见过姐姐和表兄。
好在表兄全坐在一起,统一行个礼就行,不然单独对袁训见礼,宝珠又可以怄得不行。她已经打算,以后永远不对他拜年,就是进京后能遇到,宝珠决定过年过节全躲着他。
“四妹,”玉珠也是洋溢着快乐的嗓音:“我们晚上出去走百病,你紧跟着我们,不要走丢了。”
张氏嗔她:“大过年胡说,你们都大了,难道还能遇上拐子?”
玉珠还是欢畅无比:“遇到拐子也不怕,有表兄们在呢。”
宝珠吃了一惊,先在祖母面上看她神情,见老太太笑眉笑眼,正和钟氏表兄在说话:“给你祖父带去的这一件子……”
再看掌珠,她娇笑着问阮梁明:“晚上带我们走遍城墙吧,多少年没有出去走过。”阮梁明自然说好。
而玉珠,磨着董仲现:“请吃汤圆,”
这样一一的看下去,难免和袁训偶然对视。袁训面有笑容,但宝珠心有芥蒂,硬是从他笑容下面看出他对自己的冷淡。
这冷淡,只对宝珠自己,宝珠气结。
正气着,红花凑过来:“姑娘,晚上我给你多带厚衣服,”宝珠不语。红花又小心起来,悄悄问:“难道不喜欢?”
“喜欢。”宝珠不好对红花摆脸色,就如实告诉她。
怎么会不喜欢呢?
现坐在祖母房中,面前无处不是过年的摆设,让宝珠的心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记不得四岁还是五岁,也是过年,宝珠溜回房找卫氏:“奶妈,余家哥哥要带我走百病去。快给我多备点心,免得我在外面饿。”
卫氏就一脸的好笑,宝珠看着奇怪:“不许么?别人家里都走百病呢。”
“不是不许,是姑娘你没有亲哥哥,可不能去。”
“那余家哥哥……”
“外面看花灯的人多,把姑娘你挤到,我没法交待。不然姑娘去问老太太,看她答不答应?”卫氏就推到老太太身上。
宝珠记得当天哭了半天,又把掌珠和玉珠一起惹哭。安老太太异常恼怒,把她们教训一通:“没有祖父没有父亲,出去走百病谁护着你们?过年不许哭!”
又和余伯南单独说了几句,余伯南以后再没有提过走百病的事,只在过上几天后,来见掌珠三姐妹,把花灯下面的热闹告诉她们,让她们解馋。
然而,今年要去走百病了。
宝珠面色阴晴不定,又有喜欢又有对过去没走成的遗憾。
相对这种情绪下,宝珠对袁训的不悦减少很多。很快,她也能笑容满面和姐姐们讨论着晚上出去的事,心里的不满也减少很多。
很快到晚上,安府大门灯火通明,孔青带着几个壮实家人在大门外下马石旁,身边是三顶小轿,正在让人:“再看看轿杆子,那上面是竹子花纹还是裂痕,”
“表公子出来了。”一个壮汉小声提醒他。
孔青忙直起身子,带着家人躬身行礼。袁训衣裳飘飘,头一个走下台阶,见到小轿后道:“不用轿子,这城并不大,走走吧。”
不就是为走才出来。
“可姑娘们从没走过这么远,”孔青陪笑,在家里走动那是例外,随时可以歇息。
“那你们跟在后面,累了再上轿。但今夜人最多,轿子未必能挤上大街。”袁训皱起眉。
他在京里看过很多年花灯,哪一年不把董仲现的父亲给忙到晕头。
孔青也为难起来:“这怎么是好?”
很快,袁训有了主意:“我们走长街,到城墙上逛一圈,轿子走背街,停在离城墙最近的小街上,你安排定了,让人知会我。姑娘们回来时,我让人告诉你。”
“这法子好,”孔青也就笑了:“回表公子,那我们就不等姑娘们动身,我们现在先把轿子挪去找安置的地方。不然等掌过灯,只怕小街上也动不了。”
袁训点头:“去吧。”看着孔青带三顶轿子离开,才自语道:“不想这小城里,人还真的不少。”而带人抬轿子离开的孔青,则暗想,袁表公子安排妥当,一看他就是在家主持惯事情的人。听说他没有父亲,因没见过他父亲,也看不出他像父亲,但这安稳劲儿,倒像那家的小姐。
袁训的亲戚关系明朗后,孔青都还记得安老太太当年归宁,来拜会的那位年青小姐。她的身份尊贵,高过老太太,因此孔青留有印象。
轿子离开后,袁训也没有进去。看天色近暗沉,今天为出门晚饭又用得早,表妹们应该出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影壁后面,掌珠嗓音先传出来:“阮表兄,帮我们看看大门外面有没有闲人?”
阮梁明转出影壁,对袁训打个照面:“闲人倒有一个,慢着慢着,让我看看这个人生得不错,原来是你家袁表兄。”
袁训翻眼,我头上灯笼如白昼般明亮,你还要慢来慢来的才看清。
嘻嘻笑声如乱蝶穿花,钟氏兄弟和董仲现先走出来,再就是蒙着面纱的三个姑娘,听从表兄们的建议,每位只带一个丫头。
丫头们没有面纱,一眼望去,红花的兴奋就全在眼睛里乱蹦。
宝珠手扶她的肩头,感觉手下肌肤内有什么欢快地涌动着。宝珠嫣然,看来出去看花灯犯眼馋,不是自己姐妹们独有的。
红花还出过门儿,也急成这模样。
五位表公子各带一个随从,别人都是年青的小厮,就袁训身边走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苍头,半弯着腰手提灯笼,那蹒跚步子像走几步就会倒。
这就是袁表兄带来的家人,宝珠油然生出同情。她们早听说袁训带的家人不多,只有一个还老且未必中用,但亲眼见到的感触,又另是一种滋味。
“顺伯,你老人家走前面,”这是钟氏兄弟在说话。
顺伯摆手笑,嗓音带着老年人的嘶哑:“小爷们放心,论起走路,你们都不行。”大家笑笑,宝珠三姐妹对视一眼,玉珠悄悄道:“难道是游侠一流的,”宝珠虽不相信,但又放下心来。
这是一个好心眼儿的孩子,有时撒娇,有时却颇能考虑别人。
长街上,若开了珠宝铺子。家家门外悬挂着兔子灯,绣球灯,光若琥珀,若宝石,若美玉。一个人分开众人走出来,离得老远就笑:“我听说你们出来,特意来带路。”
灯下,他眉目俊美,却是余伯南。
不知怎么的,宝珠见到余伯南,却暗暗放心。好像有余伯南在,袁训对她视觉上的压力,就减去许多。
至于为什么有这压力,宝珠以为总怪那枚金钱。要是怪自己的话,就怪自己不应该找他要。
一行人走入人流,左边是阮梁明带着小厮挡住人流,右边虽是店铺,也由文弱的钟氏兄弟挡住,袁训力气大,和余伯南走在最前面,董仲现带着余下的小厮,挡在最后面。
他们留出很大的空当,中间姑娘们也好,丫头也好,虽然前后左右处处有人流,也走得如入无人之地。
宝珠暗叹,多年的心病就此解开。难怪祖母说没有祖父和父亲,还是不要走了,果然这要是姐妹们带着家人出来,孔青大叔一个人,纵带着家人们不会有这么周全。
不是自己父兄,谁会这么出力呢?
见有盏荷花灯自如晃开,里面烛火如明星银河,三姐妹互使眼色,由掌珠提出:“过去看看。”顺伯答应道:“好嘞。”
左手提灯笼,右手在身前走不动的人背后一抚:“爷们,让让路。”那个人还没回身,就觉有大力涌来,身不由已避到旁边。
掌珠瞪大眼。
玉珠骇然。
宝珠笑眯眯。
“让路让路,”
几声呼唤后,一条可以走动的路现出来。袁训和余伯南手挽着手,用自己身子挡住两边。此时街上有人认出来他们,也就私语着争着让开。
“是安府。”
“哦,那让让吧。听说他家来了贵客,咱们可惹不起。”
三姐妹欣喜的从容而过,又见让开的人流中,有两个年青妇人猝不及防没让开,身子一斜往后就倒。
观灯的时候摔倒,再起来可就难了。
“小心!”
三姐妹一起出声,见妇人们晃晃身子又站住,红着脸不敢再站。掌珠长长吁口气,对阮梁明道:“要没有表兄们在,这灯可观不成,”
玉珠和宝珠一起称是。在很远的地方,方姨妈头上包着布,冷冷看着这一切。又装上了!能对不认识的人也有体贴,怎么就不能关心关心我的明珠。
方姨妈踩在一块石头上面,包着脸不怕有人认出来。她在掌珠姐妹前后寻找,寻思着是放火呢,还是把事先打听好的,同乐客栈里有群马贩子的马解开。
她安乐不成,别人也别想安乐。
她不能静心,看着别人宁静安然好似油锅中泼水,安家越是安乐,方姨妈越是痛恨。
这种没有理由的嫉妒,也兴许嫉妒都是没有理由的,有理由谁还会嫉妒,疯狂吞噬着方姨妈的心。
如方明珠出嫁,邵氏张氏所说,别人守寡抚养儿女长大,都是受人敬重。姨太太养大女儿并不容易,却落得没人喜欢。
方姨妈还是不知道对错,也不明白收敛。她摸摸袖中的刀、火折子等物,杀人的心她是没有,但心中一团不如意的火,灸烧得她难过。
她必须发泄,除了发泄以外,以方姨妈的见识,也不知道还有别的途径可以排解。
所以坏人,不可以正名,却未必没有原因。虽原因值不值得原谅,但有原因就可以当坏人?
切开马缰呢,还是放把火让人乱奔。
方姨妈反复想着,再就下意识的紧跟住安家姐妹。
也许她心能动天,前面忽然就乱了,有人大叫:“不要挤!”有没有人挤不知道,但这一声太响,街上还在喧闹,也半条街的人都听见。
最早警觉的,是董仲现。他父亲作为京都府尹,职责中有一条是负责京中治安,年年闹花灯,是董大人最揪心的时候。
这种未必有人真的乱,但有人大叫一声,后面的人不乱也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