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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训原地不动嘻嘻:“偏不起,才能舅父去信,舅父过来少说也半年,你再扎一个就是。”让宝珠强拽起,把锦垫也带手上:“既揉,带回房我用。”
宝珠撇嘴儿给他,夫妻同出房门。
廊下看花灯,袁训微笑:“这是九子登科灯?嗯,明天找人去一个吧,改成八子登科。”宝珠笑得险些摔倒,让袁训扶住,刮自己面颊羞他:“五子登科是成语,九子登科是吉祥话儿,改成八子登科,别人只怕笑你。”
袁训坏笑:“依我,改成六子登科。”宝珠抿唇想绷面庞,没忍住轻笑:“没了的人不要再提,大嫂和五嫂还有孩子们,还要过日子呢。”
袁训大笑:“还是我的宝珠想得周到,”见花灯绚丽,和宝珠看了一回。
……
晨光微起光明,城门在士兵们手中打开,萧观带着白不是没头没脑似疾驰出去。
人马在正月犒赏过返回,萧观本是同回,梁山王及时来了一封信。梁山王心疼爱子,件件想得周到。他写信的时候京中什么时候扫平叛乱还不知道,但料想太子不脓包,平叛不用花费太多时间。梁山王率麾下诸郡王国公们,这个年没有休息,把敌兵击溃上千里,眼前没有战事,就恳请太子允萧观京中多呆几天,多母子夫妻父子团聚,因为他一回去,王爷就将归老,重担全压给儿子。
写信时太子还是太子,收信时太子已是皇帝,皇帝应允,萧观就把日子定在袁训搬家的第二天,说在袁家吃足酒走。就是今天一早,主仆二人直上官道。
春寒扑面,春绿却出可以醉人,但小王爷的心还在伤心里。
他随身带有忠诚幕僚,昨夜面圣过,长街上又走得一个漫无目的,但最终还是要回家,找来幕僚们一说,幕僚们胆寒过,但认为是好事。
萧观不肯早回家见他们,就是知道他们会吃惊过,抚掌道:“妙啊,这说明圣意甚信小王爷。”
这是皇帝明白告诉萧观,你身边有我的人,你做事放明白。又把以前萧观诽谤太子的话挑明,也没有怪罪,小王爷依然出京接帅位,这是皇帝表明他对小王爷是宽宏大量,信任有加。
相信你外面再胡扯,也还是忠心的。
这种手段萧观并不陌生,但人心划上一刀,不是说好就能好。又有王千金是他多信任的人,随着小王爷打过太子党,也让太子党揍,他竟然是太子的人。可见早在小王爷在京里呆着不过瘾,起意弄一帮子混混玩打仗时,太子殿下就一直盯着他。
梁山王手握重兵,太子有此举动,在诸朝代来说都是常事。但给小王爷心中又划上一刀。
他打马急行,不想看紧跟的白不是一眼。
白不是,他是个莫明其妙。觉得小爷从昨夜出宫就变个样子,说他对自己冷淡吧,自己还跟着他。说他跟以前一样,他看自己时眼神先一寒,再就恢复如常。那一寒,常看得白不是打心头开始发颤。
白不是就不敢多话,小王爷又闷头而行。很快十里长亭在眼前,萧观勒住马缰,长吁一声,眼望长亭,颇有寂寥。
白不是误会,陪笑道:“没有人送咱们是您早安排的不是吗?战哥儿在袁家,您怕他送时要哭,不让接他。又告诉王妃和世子妃,王爷以前走时从来不许送,王爷以军为家不是,依卑职想,也是怕见王妃的眼泪不是?家人们您更不许,您这会子是…。”
白不是推敲不好。
萧观心事重重嗯上一声,怒气上来。他倒不是巴着有人送,十里长亭是个远行的标志,见到长亭,就想到以后的岁月,老爹不在身边,混蛋太子党们很中用,也一个没有。以前想过很多回独掌雄兵是个威风,真的到来才知道背后无数眼睛盯着,步步拿捏死人。
换成小倌儿在时,沈渭那混蛋在时,连渊那混账在时,还有尚栋,鬼主意最多……不管官道上有多少人,萧观回首京城,大呼一声:“沈渭连渊尚栋宋程你们这些混蛋们,爷爷我走了!”
一腔怒火借这一声出来,顿时舒服不少。
接下来,一个怪声怪气接上来:“哟,他骂咱们混蛋,咱们还送不送他?”
官道下的树后面,忽忽拉拉出来二十几个青年。另一边出来十几个挑担子的家人,担子上有酒有菜,盖得严紧紧的。
和袁训同去军中的太子党们,除葛通和靖和郡王同行,还在路上,别的人全在这里。
沈渭酸着脸,气得告诉自己家人:“把酒送来我自己喝,我喝不完或喂狗或倒地上也不送人!”连渊捶他:“你还让我们喝不喝?”
尚栋伸伸舌头:“小沈你要这样说,我家的酒喝不完,也给狗喝。”
袁训大乐:“要骂,你们也骂他去!”拳头一指萧观,缩回来又笑:“自己先骂自己,这算怎么回事?”
宋程早跑到自己家担子上,打开一瓶酒就灌自己,一气下去半瓶,笑道:“我自己家的够喝,你们给狗喝的,我一定不喝。”
沈渭还是生气,尖酸问他:“余下的,你喂不喂狗?”连渊袁训等人一起上去揍他,长亭下面顿时乱作一团。官道上行人指指点点,见他们衣着锦绣,不是大人也是公子哥儿,有的人害怕,甚至赶紧避开。
萧观瞪大眼,绷紧脸,见他们自顾自玩得热闹。热流涌入小王爷心中,雷霆般喝一声:“酒拿来!”
“哇!”行人中有个孩子放声大哭,太子党们一愣,哈哈笑弯了腰。
沈渭走过来,在萧观马前叉腰,咬牙骂道:“你当你是平乱不成!收敛,知不知道!”黑影子一闪,萧观一跳下马,“咚咚”,两只脚落地又好似山石坠落。
一把揪住沈渭衣领怒气冲天,收敛收敛,爷爷我从昨夜起,就听人在我耳朵根下面说不完的收敛。
“我就不!”萧观一字一句。他也只能借这里发发脾气,这就说得分外有声。
沈渭冷笑,一反手拧住他手腕:“想打架是怎么着?您看明白些,这里不是您的地盘,”手在腰间拍拍,学着那一年萧观的得瑟:“我有腰牌?啐!以后你再回来,是我有腰牌!”
“腰你个屁!你那小腰,侍候你老婆还差不多!”萧观也刻薄地学一句,大脑袋晃几晃:“我还要个好看的筷子,”把沈渭一推:“我不打老婆奴!回你家去呆着!”手轮流在袁训等人面上点过,冷笑连连:“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停下吗?就知道你们这帮子混蛋要来,就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就知道你们……”
小王爷微红了眼圈,吼道:“知道你们舍不得我,”挤巴挤巴眼,把眼泪逼回去,开始大肆嘲笑:“以后爷的地盘不要你们,好喜欢啊好喜欢!”
“去你的吧!你又不是万花楼头牌,我们舍不得你?”连渊反唇相击。
小王爷哈哈大笑,扭扭胖腰身,眼皮子一挑,抛个媚眼儿过去:“我不是头牌,我是你妈妈。连姑娘,哈哈,尚姑娘,”
“我,呕…。”连渊想到那件旧事,抱着肚子跑一边就去吐。
小王爷独自一个人喝彩:“好哦好,妈妈我要走,姑娘们送我也应当,拿酒来!”
尚栋抛一瓶酒给他,尚姑娘当时也扮姑娘,恨恨道:“噎死你!”
片刻,一个空瓶子抛给他。
“拿酒来!”小王爷再大喝。
袁训抛一瓶给他。
空瓶子抛回,另一个人又抛酒过来。
一气喝下去五、六瓶,小王爷摇摇脑袋:“再喝妈妈要晕倒,这事儿不妙!白不是!”白不是应声:“在!”
“余下的给你,你喝不完的,咱们带回去慢慢喝!”萧观手从各家担子上指过:“菜也别放过,我闻到大肘子香,包上,咱们当路菜!”
白不是颠颠儿的真的包起来,家人们也帮着他包,准备的另有路菜给白不是放马上,顿时鼓出来一堆。
小王爷什么伤心啊,伤痕啊,难过的,这会儿全没有了。大脸上满是笑容看着,见收好,让白不是上马,在马上向着沈渭挤眉弄眼,又是他以前那嘻嘻哈哈模样。
他没开口,沈渭先头皮发麻,如临大敌:“记得吐象牙!”
“小沈,你知不知道咱们谁定的儿媳妇最好看?”小王爷坏笑一地。
袁训也板起脸,支耳朵盯着。
小王爷肩头晃动:“福姐儿啊,长得像亲家母,各位说说我们家定的这亲事,以后成了亲,可不是把亲家母给娶回家!”
狠抽一鞭,那马四蹄而去。“哈哈哈哈…。”小王爷得意猖狂的笑声洒满官道,白不是忍笑在后面跟着,跟到一半,想起来以后忠毅侯在京里,自己在军中,不用怕他,也跟着萧观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袁训追之不及,他的马不在手边,向一旁沈家酒担上捡一个空瓶,对着萧观后背就掷,骂道:“有能耐你回来!”
“爷爷去也…。”
萧观策马狂奔,忽然觉得这群混蛋们个个都不错,当然,还是小倌儿最好,谁叫自己慧眼,相中他是亲家公呢?
春风拍打着他的胸怀,小王爷深吸口气。以前那种种怒骂争斗再也没有了,从此一去不复回
……
“吃果子,给水喝,”孩子们一拥而进。宝珠含笑,不等她吩咐,丫头们送出吃喝,褚大路夹在中间也讨要,同坐的方姨妈和方明珠感伤上来。
向宝珠道:“这一去啊,不知道几时回来。”
宝珠笑盈盈:“我说你们不必这么急的去吧,家里现在地方多,咱们又住到一处,要是不如意,回你自己家住几天也使得,梁山王爷信中说,这一回休战时间久,等天再暖和再上路不迟。”
方姨妈感叹:“在这里是给你添麻烦,去到也是给你添麻烦,大路没几年就能进学,所以我们赶紧去给他父亲见见,过两年回来,陪小爷们念书,大路就不去了。”
方明珠用力点头:“母亲与我同去,明年后年和大路同回来,大路父亲不回来,我还是守着他。”
面红红的,声音小下来:“像宝珠你一样。”
宝珠就不好再拦,只是提醒:“大姐那里要辞行吧?再见到至少是明年。”说到掌珠,方姨妈叹气:“她家公公叔叔病着,我和明珠也没去看,全是大路去看,辞行,也让大路去吧。”
褚大路听到,扬声道:“姨妈说给我饯行,”神气活现:“只给我一个人。”脑袋还想摆几下,让袁怀瑜叫走:“划船去不去?”
孩子们一古脑儿走了。
方姨妈母女告辞,宝珠让人收拾她们路上用的东西,又去信山西知会家人,又有一封催舅父动身的信交方明珠带去。
袁训走进来,宝珠已穿好出门衣裳,取解酒的茶给袁训喝。袁训揪衣裳往宝珠鼻端送:“你闻闻,我还是洗洗才能做客。”
宝珠让人备热水,送袁训过去,怪他不小心:“你送小王爷,不过喝几杯送行酒,怎么到弄到衣裳一大片酒渍?”
“酒他一个人喝,喝不完的全包走。我滴酒未尝,是拿酒瓶砸他,他我没砸到,酒底子酒泼我自己一身。”
宝珠笑个不停,这就问缘由。袁训看看,春色从廊下花树上无处不起,直染到宝珠眉头。真的应了小王爷那句,袁家阖府里就亲家母最好,忍无可忍微笑:“你还是不听吧,醉汉嘴里胡说,没的玷污你耳朵。”
宝珠就不问,打发袁训洗过,见董仲现也到,他们上马,宝珠上车,往常府来看玉珠。
能见到常家大门时,董仲现犹豫不决:“我还是不去了吧,劝她何必是我?”袁训手快,向前一探,握住他马缰在手,不理会他,牵着往常府就走。
“哎,我其实想问,这馊主意是你的,还是四表妹出的?”
这里无人不怕人见到,宝珠揭开车帘一角现出面容,向董仲现笑得俏皮:“是我又如何,是他又如何?大驾已劳动,就请去一回吧。”
董仲现嘀咕:“你们夫妻全不是好人。”常家大门上已有人迎出来,进去见过常大人,常夫人亲自送他们往玉珠房里来。
……
玉珠瘦了,这是董仲现头一个想法。他自从为袁训亲事出力,和阮梁明打动掌珠、玉珠心怀,当时是无意也无心,年少轻狂,只为陪衬出袁训的好,不想招惹情动。玉珠进京后,董仲现很少上安家门,以后数年都在京里也极少相见。
但那个一身素色衣裳,不是绣竹枝儿就是绣几点白荷,眉眼再温宛也带着梅清雪明的面容,还有印象。
和今天这个削瘦得下巴尖尖,眼眶子都陷进去,一袭白衣似随风就要离开主人身子的人相比,还是同一个人吗?
幽幽的一点眸光望来,这个倒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