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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伊愕然抬头看去,居然又是昨天那个自称是叔叔同事的男人。
那男人一脸的喜不自禁,正要走上前来,菲琳娜已经横着跨了一步,拦在两人中间,活像是一只护着翅下小鸡的母鸡:“这位先生可有什么事?”
男人似乎这才看到菲琳娜的存在,怔了下,抬头看向佐伊,失望地发现佐伊并没有让菲琳娜让开的意思,只得放柔了声音对菲琳娜解释道:“我是德法日小姐的朋友,昨天打过招呼,没想到今天又遇到了。”
菲琳娜却没有被他的话所迷惑:“朋友?我家小姐一向没什么朋友,平时极少出门。你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朋友?可不能觉得能和我家小姐说上几句话就可以以朋友相称了,我家小姐可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女孩子。”
佐伊开口道:“菲琳娜,这位是维尔福先生,是诺曼叔叔的同事。”
维尔福看佐伊开了口,而且居然还记得自己,高兴地道:“德法日小姐说得不错,我是诺曼先生的同事。”说着就要向前走。
菲琳娜服侍佐伊这么多年,当然明白自己小姐说的每一句话所包含的其他意思。既然自家小姐说他是老爷的同事而不是她的朋友,那自己更要做好维护小姐的职责。见到维尔福要往前迈步,她一伸胳膊,再次拦住他:“老爷的同事的话,就这样站着说话就好了。不要离我家小姐太近,不然传扬出去可不怎么好听。”
男人脸上一变色,抬头看向佐伊。
佐伊却只是客客气气地道:“维尔福先生还有别的事情么?如果是想找我叔叔,可以去诺曼叔叔的府上拜访。”就连斯曲里弗那种目的明确的人都不曾试图站到佐伊身边,这个男人虽然自称是叔叔的同事,但就举止来说,未免太过失礼一些。
而且,佐伊很不喜欢他的眼神。这几天接触过的人,她可以接受卡顿和斯曲里弗的眼神,虽然他们一个漫不经心一个野心勃勃,但眼中却没有太多邪恶的东西。
而眼前的男人不一样。
或许他的表情很无懈可击,他的表现很彬彬有礼,但在佐伊看来,他的眼神里却有太多意味不明的东西。
他的眼神给佐伊一种感觉,似乎像是深藏在洞中的一条滑腻的毒蛇,等待时机好给自己盯上的猎物狠狠一口。
佐伊不敢确定他的猎物是不是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不喜欢和这类人打交道。
就算多说一句话,她都觉得身上发冷。
如果维尔福真的只把她当成一个未谙世事的小女孩的话,那未免就打错了算盘。
维尔福刚想说什么,菲琳娜已经叫了起来:“我说这位威明弗先生,请不要总是想走到一位年轻小姐身边好么?若你真的是我家老爷的同事,就请去拜访我家老爷吧。在这里纠缠他的女眷算是怎样一回事呢?”
菲琳娜的声音不小,教堂周围虽然人不多,但听到的人仍旧将头转向这边,维尔福没想到菲琳娜居然会这样,不由有些狼狈,支吾道:“您真是误会我了……我不叫威明弗……其实,我只是……我真的只是……上来问候一下的。你们这样孤立我……防备我,实在不好,真的不好。”边说边往后退去,退了几步之后,突然一个转身,急匆匆地跑掉了。
佐伊长出了一口气。
菲琳娜转过身:“真是个坏胚子,居然想打我亲爱的佐的主意。”
佐伊微微笑道:“菲琳娜,在你心里,你的小姐就高贵到任何想接近的人都十恶不赦了么?”当然,这个人本身,的确有问题。这是佐伊的直觉。
菲琳娜愤愤道:“当然不是。但是小姐这样美丽,一看他的出身就不好,还想来接近小姐么?居然还敢自称是小姐的朋友,我们小姐才不可能有这种不三不四的朋友。”
佐伊微蹙下眉头,低声道:“我对贵族不感兴趣。”
菲琳娜不屑道:“那些贵族老爷啊,个个也都风流得不得了,带坏了风气。要我说,就算是贵族里面,也没几个人配得上小姐。那些人除了出身,脑子里都是些坏得不得了的念头。”
佐伊低声笑道:“那你家小姐就变成老姑娘了。”
菲琳娜一边往教堂里走,一边道:“那倒不至于。哎,其实说起来,如果小姐生得早些,倒是有一个男人很配得起小姐呢。那位波韦的医生啊……”
佐伊失笑。
菲琳娜几乎每天都会至少提起这个波韦的医生一两次。在她的口中,有一位医生来自于波韦,长得英俊无比,又医术高明,曾经救过菲琳娜的父母,被她的父母视为恩人,并一直对他怀有感恩之心。菲琳娜从小就受到父母的这种言论感染,自然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世界上若说有好男人,波韦的那位医生定排在第一位。
“你老是提到他,若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还会以为菲琳娜你到现在都没有嫁人,就是因为想着他呢。”佐伊笑道。
菲琳娜双手握拳放在胸前,感叹道:“啊!可惜他救了我父母后不久就失去了消息,不然的话,让我嫁给他,我也没有意见啊。虽然我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但我相信他一定比太阳神还要完美,若是他肯娶我,我一定不会拒绝他。”
佐伊看着菲琳娜虔诚的样子,不禁摇摇头。
菲琳娜却误解了佐伊摇头的含意,以为她不赞同自己的表现,不由激动地道:“我的小姐,你不同意我的想法吗?您居然不赞同我嫁给他?难道您不认为他是一个伟大的人吗?在帮我父母治病时,他表现得那么温和。你能想像得出一个出名的医生对于生病的穷人也会那么热情吗?我的父母后来还曾经特意去波韦寻找过他,他们问遍了每一个人,‘你们这里有过一个马内特医生吗?精于内科的马内特医生。’可惜所有的人都摇头,他们说确实有这样一个医生,但是自从出去行医后就没有回来。”
佐伊笑道:“菲琳娜,我能理解你关于马内特医生的崇拜,在你的形容中他的确具有高尚的医德,值得人们这样崇拜他。可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那位伟大的马内特医生既然又英俊又有名望,肯定早就有了心爱的人,甚至已经有了后代。就算他突然出现在这伦敦城里,你的希望也注定是落空啦。”
菲琳娜惋惜道:“所以我才说小姐晚生了几年呀。不然以马内特医生的人品外貌,与我亲爱的小姐刚好是一对呢。”
佐伊又笑着摇摇头。自己这个忠心的女仆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太过于热心了些,而且也有点小小的固执。在她眼里,好的就是好的,不好的就哪里都不好。所以一个热心于为穷人看病的医生,在她经过她父母的转述之后,就自动升华成为圣母圣父一般的人物。
当然,佐伊承认,在这个社会,能将穷人的命也看得很重要,这种医生的确令人钦佩。但如果因为这个就忽略了他身上的所有缺点,佐伊却并不赞同。
不过,既然自己有生之年都不大可能与这个“波韦出来的著名的马内特医生”有什么交集,就让菲琳娜这样崇拜下去也没什么坏处。
佐伊正想着,忽然感觉有什么人正在注视着自己。
她的直觉一向很强,一有所感觉立刻扭头。
果然,在角落里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楚楚可怜的神态让佐伊一下就意识到了她是谁。
“菲琳娜?”佐伊试着叫了自己的女仆一声。
菲琳娜转过身看看自己的小姐,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位姑娘。
“薇薇安?”菲琳娜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年轻姑娘怯怯地从角落里蹩出来,手还紧紧攥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看佐伊和菲琳娜。
还真是那个被马碰伤的伤者的家人。
好像……是那人的女儿?
年轻姑娘局促地施了一礼,手把衣角拉得更紧。
佐伊看了菲琳娜一眼,开口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我那天在楼顶碰到的姑娘吧?怎么?是钱不够用了么?”佐伊实在想不通,除了这件事外,还有别的值得这位胆怯姑娘到这里来找自己。
薇薇安惊慌地抬头看了佐伊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去,壮着胆子道:“没有……钱,钱还够用……善心的小姐给了我们足够的钱……办丧事也够了。……只是……丧事……没人去……”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耳语一般。
第十六章 佐伊好不容易听清了薇薇安耳语似的话,不由得一怔,飞快地看了菲琳娜一眼。
菲琳娜想了想,轻轻对佐伊道:“按照规矩,如果葬礼上只有自己的家人,其他人一位都没有到场的话,是会被别人耻笑的。”
佐伊皱了皱眉头,道:“没有一位亲人到场么?”她记得,马碰伤人那天,不是还有一位克伦彻先生自称是伤者的亲戚?以他的热心程度,至少他应该到吧?
薇薇安被佐伊的声音弄得浑身一颤,抬头飞快看了一眼,又怯怯垂下头去:“明天……明天要做安魂弥撒……妈妈说,要请……请您……去我家……请您赏光。”她的手将身上那件朴素到有些破旧的衣裙几乎要扯破了,头也随着音调的降低而越来越低,以至于头上那顶古旧的帽子几乎快要从她的头上掉下去。
佐伊蹙起好看的眉头,用手揉了揉眉心。
按理说,如果这种弥撒上居然没有除了最亲近家人外的任何人到场,那确实很难看。但这家人怎么会特意遣人来这里找自己?
“所有事情都办完了么?是不是有什么人找你们的麻烦?”佐伊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为什么身份迥异的人居然想来请自己参加这种弥撒,难道是有人要找她们麻烦不成?于是她们想找个比较有身份的人镇一镇?如果真的是这样,不得不说,她们的心思也很重呢。
薇薇安又抬头看了佐伊一眼,她脸上的表情明显更加慌乱胆怯了:“没有,一切都很顺利。虽然那些房客很生气……但人是怎么死的很清楚……所以没有任何人找麻烦……”
“房客很生气?”佐伊不自觉地重复了一句。这还真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不管怎么说,人们都要对死者的家属多一些同情心罢?怎么还会有生气一说?
薇薇安低声道:“因为……尸体停得太久了……天热,就……有臭味……而且,房客们觉得我们……脏了他们的房子……所以,打算……今天晚上晚祷以后……就抬到小教堂,明天……明天再……”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没有说下去。
佐伊的鼻子不由一酸。
原本对薇薇安一家的疑心也散了。
这个地方,这个社会的人,不论穷人还是富人,是不是满心满眼都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就因为是穷人,所以只能和别人挤住在一起,就连死前最后相守一会儿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就因为,一同挤住的房客们觉得尸体太臭……
佐伊抬起头,装作看着教堂顶端的装饰画,将涌上来的泪水硬生生压了下去。
“那么,”佐伊平静了一下才道,“明天做过安魂弥撒之后,要办宴会酬谢客人么?”
薇薇安道:“是的。只是弄几样普通的小菜儿,反正……也没什么人来……所以,也花不了太多钱……妈妈还叮嘱我说,要谢谢您……多谢善心的小姐帮助我们……不然,连下葬的钱都没有……”
佐伊的眼圈又有些红了,她只得继续装作观赏上面的装饰画:“知道了,告诉你妈妈,我明天会去的。……钱还够么?”
薇薇安忙道:“够了。棺材是买的最便宜那种……而且别的也都按最简单的来办……所以没花多少钱,钱还有的剩……所以……所以才能办酬客宴……”
佐伊努力用冷静的声音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告诉你妈妈,明天早晨的安魂弥撒我会到。”
薇薇安忙施了一礼,又慌慌张张地转身走了,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菲琳娜有些不赞同地看向佐伊:“我的小姐……”
佐伊低声道:“菲琳娜,给我抱抱,我心里难受,没什么力气了。”
菲琳娜走过来,伸手抱住了佐伊。
佐伊靠在她肩上,泪水缓缓从她眼中流出来:“菲琳娜,她爸爸是我的马撞死的。可是你听到了么?她刚刚居然说谢谢我,她一家人都在感谢我。”
菲琳娜轻轻拍着佐伊的后背:“我可怜的小姐。那根本不是你的错,那是马的错,是让马受惊的那些坏胚子们的错。而且她们显然也都是感恩的人,是信仰主的人,……但就算这样,我还是不得不说,我的小姐,你居然同意去参加葬礼,这真有些不合规矩。”
佐伊低声道:“我知道,菲琳娜。只是,我一想到那个人是我的马踩死的,我的心里就很难受。就算马受惊是因为有人动了手脚,可那车上坐着的人毕竟是我。纵然是无意,我还是会谴责我自己。”
菲琳娜叹了口气:“我可怜的小姐,你一向都这么心软。你想去就去吧,菲琳娜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老爷和夫人会赞同你的决定吗?”
佐伊摇摇头道:“我不打算让她们知道这件事。等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