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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老爷对京都贵妇圈的传闻了解不多,自然是不知道,史家的年轻夫人,除了沣二奶奶,再找不出别人的。
他更不知道的是,眼前被他称为“沛之兄”的贵人,可正是个史家三房的大角儿呢!并且是唯一一个娶了夫人的角儿。
这位大角儿,此刻的脸色很是难看。
史家有几房几口,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出。别说隔着屏风了,就算是隔着墙打个喷嚏,他也能辨出声儿来。可今天这个人,在他面前说了大半天的话,他竟然没听出来是谁!
算起来,所有史家人里头,能让他认不出来的,就也只能是她了
史令沣眸光闪了闪,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这张好看的脸上放佛也有了些温度,不再像方才那般阴冷:若真是她,那她是越发能耐了。原本他还想“放任自流”,现在,却是不能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会一会她了!
第16章 夫妻初见()
也许是昨日实在逛得有些久了,宁韵一早从史夫人那请安回来,就有些乏累。勉强用了一些早膳,便让彩月找来一张躺椅,搬到院子里头。也不用玉钗和彩月伺候,把其他丫鬟婆子也支开了,只自己一个人静静倚在上面,想随手翻几页书。
这书,还是前些天,从史令沣的书房找来的,里面草草介绍了一些水墨画笔法技巧,虽然不全,倒也实用。本来宁韵已经翻过一遍了,但经过昨天落影斋的事,她又决定重新仔细研究一遍。
其实,宁韵现在的绘画水平已经不单单只是局限于速写了。
这些年,每每想念哥哥的时候,她都会拿起哥哥用过的毛笔,回忆哥哥曾经教她画画时说过的技巧,一笔一笔练习画技。从学握笔开始,到学会晕染每一片树叶,到最后临摹哥哥的每一幅画……总而言之,这些年,她没少下苦功夫。
但是,要达到她想要的结果,还远远不够。
宁韵翻几页手上的书,便闭上眼睛回忆下笔的手法。这样才看了半个时辰,眼皮便有些发紧了。此时日头才刚升起来,斜斜打在脸上,暖暖的很是舒服。不知不觉,便浅浅地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之中,放佛哥哥由远及近,走了过来。哥哥还是那个样子,抢过她手中的书,一边责备她又睡在晨露里,一边把手里的薄锦被,轻轻盖到她身上……
她知道这是梦,可偏偏不愿醒过来。
院子里,寂静无声。
手上的书,还在原处,被宁韵白皙的手执着,安放放在胸前。现实中没有责备的话,也没有护她的锦被,只有晨风阵阵吹来,胸前的书页被微微翻动。
史令沣进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这一幕。
这样的画面,让他不自觉就放轻了步子,走了过去。
没有珠光闪闪的珠钗首饰,也没有富丽华贵的衣衫罗裙。通身不过一件浅色翠烟衫和缃色的水波百褶裙。人躺在竹榻上,裙摆随风微微动着,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好似一泓流淌着的泉水一般,美好而清澈。
头上除了一支素玉簪,再无他物。发簪晶莹剔透的白色,衬得她头发黑亮如墨。拂在额前的碎发被风吹散,露出一张极美的面容。
这张脸,和他预想当中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
面如春花皎月,粉黛不施,却是清俊非常,比那妆后的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眼睛是闭着的,浓密的睫毛划出两个好看的弧度。一双黛眉浅淡适宜,更添几分俊秀。小口不点而赤,配上腮边随风而起的发丝,更凭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明明眉头是皱着的,嘴角却微微勾起,眼角氤氲着,放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这样的她,看上去是坚韧和倔强的,却又偏偏让人莫名觉得心疼。
小院里,寂静非常。时间放佛都要停止了。
史令沣眼前,放佛是一副完美无缺的画。一副他从没有见过的画。不应该是这样的,可他一时却找不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这意外的一瞬,他的思绪,放佛被什么吸走了一般。所有的冷静,所有的自持,都在这一瞬间消失无影。心像那翻动的书页一般,毫无规律的猛跳了几拍。
书“啪嗒”一声,从宁韵身上滑落。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宁韵睁开了眼,眼神只是迷蒙了一瞬,转而就恢复了清明,几乎是同时,挂在眼角的泪珠也落了下来。此刻,眼前这个女子,就像是清晨花瓣上的露珠一般脆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只是这种状态,只是持续了一瞬。
“玉钗,泡杯浓茶过来。”
宁韵很快整理好思绪,一边起身拾起地上的书,一边喊。话才出口,她就想起来,身边的人早都被自己支开了。如今院子里,就只有自己一个。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背后正站着一个史令沣呢。
而史令沣听到她说话,心里莫名的一松,昨日画斋里出现的那个人,果然是她。
宁韵不知身后有人,起身准备倒茶,才转了身,就觉眼前出现一个高大健壮的人影,来不及反应,自己就已经和这个陌生男子撞了个满怀。
男子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道,扑面而来。
如此状况,宁韵没有惊呼出声,脸上也没有太多惊吓的表情,仅是皱了个眉头。退开几步,及时拉开了距离。
史令沣将她的不惊不慌的反应看在眼里,又想到昨日在落影斋的场景,心情无端就好了起来。
宁韵抿着嘴,不用细看,就已经猜出了来者的身份:能这般随意出入墨香院内院的,除了这个身份的夫君——史令沣,还能有谁?
她略欠了欠身,低下了眼眸。声音平淡的像水:“二爷回来了。”
史令沣盯着面前看似低眉顺目的妻子,她的平淡如水,正好像是一块冰,把方才恍恍惚惚、心头有些炙热的自己,及时拉回了现实。他恢复了往日冷静,好半天才“唔”了一声,算是应了。
成亲那日,他没有进过洞房,虽然名义上是夫妻,二人却从未见过,时至今日,才算是初见。虽未见面,但她却能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很快地认出自己,并做出反应,从这点上看,她是个聪明的。但仅仅是聪明而已,和昨天那个语气咄咄的赏画人,还是相差甚远。
这让史令沣莫名有些失望。
但也只是一瞬罢了,他不允许自己被这种未名的情绪所打扰。所以很快,理智和清冷,又掌控了他的思考。
倘若她真的足够聪明,又怎会中了继母的圈套,让自己走到今日这幅田地?想到这,史令沣面露讽刺:应该是聪明过了头,为了攀上史家,才顺水推舟,主动跳进圈套的吧。
不怪他多疑,只是白小初那样的家世教养,实在让人不得不这样想。
史令沣喜欢下棋,因为他喜欢那种先布局、后掌控的胜利感。所以,在他布局好一切的时候,他讨厌出现让他不可掌控的变数。毋庸置疑,昨天出现的白小初是一个变数,但是,这个变数否是一个能被他所控,他暂且还下不了结论。
有一点,却可以肯定。
因为她的不可预料性,已经让史令沣对她产生了原本不该有的兴趣。
他一方面希望她仍是那个不影响他计划的糙石,而心底另一面,却还暗自希望她是一块能让他惊喜的璞玉?
这种矛盾,让他不知如何“落子”。
史令沣不说话,宁韵也不主动上前讨好。气氛很快陷入了尴尬。宁韵渐渐有些不耐,正想要找个借口脱身,却突然听到吵闹声从院子外面传来。
很快,有两个拉拉扯扯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处。
宁韵循声望过去,不禁皱起了眉。好一个红云,倒真是会挑时候啊!这么长时间没见,自己险些要把这个“恩人”给忘了呢!
红云摆脱彩月的阻拦,绕进院子,看到史令沣也在,就立刻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奴婢红云给二爷,二奶奶请安。”
红云声音细细的,配着那张受了惊吓的白嫩的小脸儿,看着很受人疼惜。她容貌本就是上乘,今天的打扮也是费了心思的:身上的衣服是新的,头发梳地干净齐整,脸上的妆也很是细致。这一看,倒还真是个柔弱的美人儿。
她偷偷撇了眼史令沣,又细声细语说道:“奴婢本来是来找二奶奶请罪的,不知道二爷回来了,若是扰了二爷,还请二爷责罚。”
彩月跟过来,见史令沣在,也是吓了一跳,慌忙跪下去,心里则是更气了:红云这个小蹄子,竟然还存了这份心思呢,自己竟没发现,早知道拼死也拦住了她。这些日子,红云的伤早就养好了,可主子迟迟没有叫她出来伺候,可不就是故意晾着她的么?主子好不容易不像以前那样糊涂了,可别又让这小蹄子迷惑了!
彩月心里不安,偷偷朝宁韵看去。主子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第17章 夫妻交锋()
史令沣是知道红云的。
而且,他还知道,正是多亏了她,史夫人才促成了他和白小初的这场婚事。
在他眼里,红云这样的奴才,仗着有史夫人背后撑腰,就胆敢有这样的心思,是再愚蠢不过的了。让她跪在跟前都已经嫌烦,更别说会有其他心思了。
可他现在偏偏不想发作。
他对着红云笑了笑,温和道:“起来吧。怪不得你们。是我今日回来的急,没来得及让小厮通报一声。”说完,便在宁韵方才躺过得榻上,就势坐了下来。
笑容不减,姿态优雅非常,放佛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红云也顾不得尊卑,红着脸颊,眼睛也看痴了。早就听说,史家大公子最是和气,今日看来,果然不假。而且,他方才还对我那样笑了……是不是,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了呢?
想着,红云脸上更红了,腰杆也挺直了。
宁韵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好笑极了:这个红云,可真够笨的。难道忘了史令沣是被她算计才娶的白小初么这样上赶着找死的人,还真不多见。
再看史令沣那张俊美的脸,和上面假惺惺的笑容,宁韵连最后一点耐性也没了,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任由红云闹去。现在就算史令沣把红云拉到卧房去,宁韵也是眼皮也不会动一下的。
史令沣只是坐着,也不说话了,看样子,他就只等着看宁韵的反应和处置呢。
宁韵她用纤细的手指,弹了弹书页上的灰尘,竟是看也不看红云一眼,直接道:“二爷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如笙和如筠两个丫头,还在书房待命,一时半刻也难过来,不如就先让红云去备好热水,先伺候二爷梳洗安顿吧。二爷意下如何?”
在场人都没料到宁韵会是这样一个反应,都是吃惊的很。史令沣也不例外。本来他还在想,若是她放过红云,那就是个蠢的,可是现在,却不那么好判断了。因为在她的眼里,他看到了轻蔑。那种眼神,就好似在看一群孩子争抢玩具一般,她一人远离在外,不屑的很。
这种眼神,让史令沣觉得很不舒服。
“还是夫人考虑周全啊。”史令沣看着宁韵的眼睛,却突然转开了话题,道:“成亲那日,军中又事,只得匆忙离府,实在是逼不得已。后来又听说,夫人地动那日受了伤,昏迷了好些日子,我公务缠身,也都未能回府探望,还望夫人莫怪才好。”
“二爷言重了。”宁韵回敬他一个得体的微笑:“大禹治水,过门不入。这个道理妾身明白,怎敢怪罪二爷?总归是公事要紧,二爷莫放在心上。”既然他做足了好丈夫的样子道歉,那宁韵就也装出一个通情达理好夫人的模样来。
夫妻二人听似普通的对话,却生出一种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气氛来。
史令沣让自己眼里的情意又浓了几分,继续道:“这些日子,我不在府上。你初来史家,又要操持院里院外的庶务,没有人在旁点拨,想必受了不委屈。此番我回来,定然好好补偿夫人。院子里有谁胆敢欺生的,夫人只管跟我说,我定会替夫人出气。”说完,史令沣只管盯着宁韵看,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
方才是“真诚”的道歉,现在又是“深情”的熨帖安慰,这种循序渐进、由浅入深的步数,可真让人佩服呢!他这一番装腔作势的下来,不仅红云被迷得神魂颠倒,就连一旁的彩月也都动容了。可她宁韵,却没那么好糊弄。
“劳二爷费心了,妾身在史家一切都好。”宁韵脸上是笑着的,笑容却淡的如同无味的清水一般,一点儿温度也没有。
她把手中的书交给彩月,再不给对方试探的机会,用简短一句话,结束了二人的“首次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