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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懿同牡丹顿时齐齐变色。沈牡丹瞧着郑端琳一眼,蹙眉轻声叱道:“胡说些什么呢。”
郑端琳反而撅着嘴委屈的凑到她身边,小声道:“我这是为了姐姐好,若是有什么差错岂不遭人埋怨?”又挑眉望向妙懿,道:“唐妹妹可与我们不同,出个门,去趟远些的地方就要病上一场。不像咱们这样粗粗笨笨的,身子健壮得很,连个头疼脑热的都不曾得。”
她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的一番话惹得沈牡丹沉下脸来,道:“淑女之德不在口舌,郑小姐须得自重。”
郑端琳慌忙改口道:“是我一时心直口快了,姐姐莫要怪罪。”说着又假模假样的都到妙懿身边,微微欠了欠身,道:“唐妹妹莫要同我计较才是。”
妙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嘴上和和气气的“大度”了一番。若要计较,她也绝不浪费的口舌之上,否则可就是小肚鸡肠了。
你瞧瞧,被人奚落,若要还嘴反会落入下乘,世间之事本就没道理可讲!
郑端琳轻轻捋了捋胸口,娇声笑道:“还是唐妹妹大度,脾气又好,谁见了不夸呀?也不怪招人喜欢。”
妙懿回了个笑,道:“我可担当不起郑家姐姐的夸奖,亦或是责备。”
“这怎会是责备呢?”郑端琳斜睨了沈牡丹一眼,见她神色矜持,端庄而坐,心内不由冷笑。
正室范端着不累吗?让旁人做坏人,自己做好人,她想得还真美。
但凡的女人,从没有不嫉妒的。
郑端琳不疼不痒的说了些闲话,见没人理她,便赌气起身走了。众女见状也纷纷告辞。最后只留下沈牡丹和妙懿二人相顾无言。
李宫女讨好的端了茶给沈牡丹,为避免太过刻意,也给妙懿端了一盏。见妙懿连扫都不扫她一眼,自己也觉得没趣,自说自话的走了出去。
沈牡丹坐在妆台前理妆,她要还去沈贵妃处陪她用晚膳,绝不能有失礼之处。明日她还要陪伴太后观看马球赛,听姑母的意思,这是后宫承认她身份的第一步,包含着各种试探,审视,不过她自信仪态礼仪自己就算闭着眼都不出错,只要不出意外。
至于同处一室的这名女子……
“沈小姐,请听妙懿一言。”
果然,她忍不住了。
牡丹轻轻勾起精致的唇角,就算是冷笑也要笑得端庄典雅,这已成为她的本能。
“您也许知道我并非唐将军的亲生的女儿,唐家对我并没有多少情谊。”和悦轻柔的声音缓缓诉说道:“况我生母幼弟俱在,今生唯一的心愿便是伺候母亲终老,至于旁的,我是一丝心思俱无的。”
沈牡丹从容摘下鬓边的珊瑚珠花,从妆匣内取出玉凤衔珠簪,在髻侧一边比划着,淡淡道:“人各有志,我很钦佩唐小姐。”
“我并非想要撇清什么。只是我人轻言微,在宫中与地上杂草无异,实不敢心存妄念。我亦知晓沈小姐品貌双全,又素得贵妃爱重,什么人会这样傻到自讨没趣呢?”
沈牡丹手下微微一顿,似乎在犹豫玉凤所簪位置是否恰当得体。
那声音继续道:“凭我现在的身份,嫁入一户中等官宦人家做嫡妻并不难,一辈子锦衣玉食,又有将军府做名义上的娘家,日子总不会太难过。不知沈小姐可有庶出的兄弟姐妹?您该知道,无论父亲官位如何显赫,庶出究竟是庶出,总要被压着一头。有言道‘宁为鸡头,不做凤尾’,我又怎舍得我将来的孩儿处处被人压制,连祖宗产业都无法继承呢?这样的委屈连我自己都未曾受得,难倒我会放着平顺自在的前程不顾,非要往那热火炉子里跳不成?况且我也不是那真金,跳进去便会被熔成灰,这点子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一无背景,二无才貌,凭什么跟人争呢?就连方才的郑小姐都高出我数倍去,若论‘名正言顺’四字,我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旁人。”
沈牡丹将玉凤簪在发髻正中,对镜照了照,忽然冷下脸来转头望向妙懿,道:“我与三皇子只是表兄妹,他的私事本与我无关,唐小姐不必同我解释这些。”
妙懿笑道:“沈小姐不必自谦,阖宫谁不知道您便是三皇子的心上之人,除了您,恐怕再没人担得起这个身份了。”
“唐小姐休要这般捧我。”
“这是实话,姐姐若是觉得不妥,我便将此话藏在心里。只是并不止我一个人这般认为,许多人都这样想。”
“此为谬传,我尚未与人定下亲事,妹妹也不要信此传言。”
“除了在姐姐面前,我从未在人前吐露此肺腑之言。也请姐姐为妙懿保密。只是有一样,妹妹如今也体会到了传言之苦,那日在弘音殿内,许多人都瞧见三殿下亲手指点郑小姐弹琴,还同韩小姐、何小姐合奏,却没人说什么,单只我偶然遇见了三殿下一次便闹得满城风雨,真不晓得是否是我得罪了哪位姐姐妹妹才陷入这场无妄之灾中。”
妙懿叹息了一番,沈牡丹沉默了片刻,劝了她两句。一时沈贵妃遣了宫女来请沈牡丹,沈牡丹随之离去。
妙懿从窗中瞧着她远去的背影,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转眼次日宫内举行马球赛,几乎所有女使都受到了邀请。妙懿再不敢独自呆在房中,随着人流混入马场,寻了个人多又阴凉的地方呆着。
今日是同纱罗国举行比赛,盛况空前自不必说。场边旌旗整天蔽日,黑底绣金龙的大旗占了打半场,朱红底绣彩凤的纱罗旗帜秀气惹眼,遥遥可见高高的看台上的纱罗国仪仗,东芳公主同王子、诸使节等便在此处观看。
随着号角声响起,上百名骑士冲入马场,呼啸声夹杂着尘土如狂风过境般扑面袭来,重逾百斤的金色盔甲仿佛隐在云端后破雾而出的朝阳的光辉,仿佛天兵天将降世临凡一般,令人顿生敬畏。
骑兵散去后,两队人马分别从马场两端缓缓入场,随着太监高唱“太后驾到”,“贵妃驾到”看台上终于迎来了天朝最尊贵的几位主人。
“瞧,沈牡丹也在那!”
妙懿听到身边传来阵阵惊叹和议论之声,她微微踮起脚尖,只见众多华冠丽服的中年女子当中,一名身着淡绿色广袖大礼服的少女格外惹眼。她的面前只有两个人——不用猜也知道那两个人的身份,除了她们之外,还有谁能站在她那样的天之骄女之前呢?
“你瞧,她竟然紧跟在太后和贵妃娘娘身后,就连公主们都被她压了一头呢!”
“阿弥陀佛,这可真是……”
眼见着众人瞠目结舌,艳羡嫉妒不一,妙懿微微一笑,怪不得人人都喜欢站在高处,不知这一次亮相过后,还有谁敢同她争呢?
有的人,还没有开始,便已经输了。
她斜睨了一眼人群中打扮得格外妩媚妍丽的郑端琳,仿佛能听见她用力咬牙时发出的咯咯声。她禁不住暗暗叹息。
人一生皆有定数,除了自己该拿的可争上一争外,其余的就算再好也不是属于你的,即便勉强得到了又能保到几时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虽表面光鲜亮丽,可受罪的终究是自己。
“三皇子,是三皇子殿下!”
“他是我们的主将!”
随着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喝彩之声,金盔金甲的年轻骑士从容催马出列,恍如天神临凡,一骑飞奔上前接受纱罗人的挑战。在这样的装扮之下,三皇子看上去威武了许多,妙懿明显感觉到身边的秀女宫女等的眼神都牢牢的固定在他的方向,连议论声都小了许多。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许多银色盔甲的骑士,也皆是雄壮威武之士。
当看到其中一位银甲武士的容貌时,妙懿忽然愣住了。
第80章()
妙懿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轻轻捂着唇,缓缓向后退去。
骄阳下,银甲骑士的面容似冰山顶部的雪峰;银光灿灿得令人难以移开目光。身边的喧闹声,锣鼓声仿佛在一瞬间全然消失了;恍惚间;场上的一切全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那抹银色的身影;好似临凡的神兵天降。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听见身边有人小声说笑道:“你瞧,那不是豫国公府的三公子吗?”
“哪一个?”少女们引颈垫脚朝围场瞧去。
“自然是三殿□后那个!”
“这么一瞧;他也是个难得的。近来倒也没听说他再胡闹过。”一个姑娘扭着手里的帕子;咬唇略微含羞着说道。她媚眼横斜;眸中星光点点;偏着粉脸儿打量着场中人。
“哟,这是瞧情郎呢;这么专心!”
“他可是惹到你了?”
“胡扯!”那姑娘用帕子掩着半张脸,娇声嗔道:“你们懂什么呀!萧家再差也是个国公,由国库拨款养着,不贵却肥。我自问家势比不上沈、韩、王等几家,也不稀罕同她们争,寻个顺眼的又怎么了?更何况他如今同三皇子也亲近,想来也是个胸中有丘壑的,知道为将来打算!即便从前胡闹些个,可京城那些个公子哥儿们谁又不是打小胡闹过来的呢?”
“那可恭喜你了!怪不得从前你总不经意提起他呢!”姑娘们吃吃的笑闹了起来,有些小秘密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流传,谁爱慕谁,谁多看了谁几眼,总能被人窥出二三分光景来。再加上些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更是能传出六七分情意来。若再加上些女子的小心思、小心计,那更是传扬得到了*分的光景,稳稳的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等风声吹到了男方耳朵里时,还等什么,赶快遣媒人上门吧!
却说女孩们的戏言被妙懿听了个满耳,她悄悄退出了人群,边走边在心中感慨:“原来这世上还是有许多聪明人的。有些人的伪装能骗过大多数人的眼睛,却被少数人瞧在了眼中,识破了真相。亦或者美玉假充顽石多年,可美玉终究是美玉,其光彩难以掩盖。于是,这世上便有了知己、知音。伯牙的琴声并非只有子期一人可懂。”
待想到这一层时,她只觉脚下发软,只想找一棵树靠一靠。
围场上,萧明钰只觉得心头无端的一跳,不知为何,今日甫一入宫他便觉得心神不宁,就仿佛那一日得了信时一般。
临渊万丈,脚下土地却忽然松动,摇摇欲坠。
生或死,全部交由宿命决定。
在经过剧烈的挣扎之后,他才发现,需要做出选择的其实是他。
他握紧手中用来击球的“月杖”,刚要转头去瞧,却只听得号角声阵阵响起,身下骏马“浅葱”按捺不住的用蹄子蹬地,萧明钰伸手抚了抚它的鬃毛,抖擞精神,准备一战,此时,场上的气氛一触即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集中在了一处,莫名的兴奋夹杂着紧张令人几乎难以喘息,没人察觉到当中有一名少女竟默默挤出了人群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人的名字她曾暗暗唤过许多次,甚至在睡梦中也难以忘怀,可是这样的秘密她只能永远深埋在心底,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表露,否则便是一场祸端。
猛然间,妙懿听见身后方向爆发出了惊人的喝彩声,知道比赛开始了。难以言喻的紧张感在心口处泛滥,她忍不住扭头朝瞧去,只可惜密密麻麻的背影将她的视线挡住。
马球,最危险也是最刺激的游戏,勇者的争锋之地,败者吃灰丧气还是其次,若不小心坠马,轻者骨断筋折,重者扭断脖子,丢了小命也不甚稀奇。妙懿踟蹰了半日,终抵不住内心煎熬,转身抬玉足要上前观战。恰在此时,只听得场内鼓声震天,众人摇臂齐声喝彩,黑底绣金龙的大旗高高挥舞起来。原来,方才三皇子得了同伴传来的球,手中月杖轻挥,使了一招“海底捞月”,轻松将金球扫入球门死角,全场轰然。
一时间天朝一方士气大振,连入三球,气势如虹,锐不可挡。
接下来便是单方面的屠杀。
看台上的东芳公主蒙着面,看不清表情;宫女们已经开始提前恭喜太后、沈贵妃,甚至是沈牡丹。
沈牡丹仪态端庄,面上的笑容十分得体,任谁瞧了也挑不出分毫的错来。即便现在见沙罗的使节大臣们,那笑也可以被解读为体贴、风度的笑,完全不损天朝大国的完美风范。
沈贵妃对侄女的表现很是满意,自己的这个侄女自来同自己最像,但凡她吩咐过的事情,从无违拗。她微微抬眸朝坐在自己上首的老妇人瞧去,却见她正笑呵呵的吩咐身边宫女什么,不多时,只见数十名来小太监端着吃食等物朝人群方向走去,并将托盘中的点心果品等撒向众人,得了赏赐的人们纷纷朝看台方向施礼谢恩,再瞧太后面上喜得什么似的,竟然连声说:“太少,太少,再多送些去。给东芳那丫头也送点,别显得咱们小气,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