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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灿如金的阳光,漫天盖地的洒落下来,仿佛从地平线处,从湛蓝的天幕下,一跃而出。
马上之人银甲闪耀,座下骏马通体雪白,乘骑精熟,驰骤如神,在这碧天广幕中如烈风刮过,肆虐横行,染得周围诸骑皆是黯然失色。
铁蹄踏沙而过,掀起灼热的烈风,刮的人脸都似乎烫起来,疾驰如风,马挺人立,那人张弓搭箭只在一瞬,眨眼之间,便闻风啸箭鸣之音,声声不歇。
风平沙落,陷入静寂中,她持弓勒缰,傲然立在诸军将校之中。
不远处的靶子犹在颤着,原来靶头里自傲的二十支黑羽箭簇已零星断落,散在地上,二十支雪羽横镞精准的射入靶心,箭尾白羽轻颤。
一片肃静无声。
场外众人皆是怔神无言,连先前兴奋不已叽喳不休的女官们都没了声响。
气势如泼墨走龙般的流畅、华丽,容颜清绝,眼角绽着锋芒,难掩的雍容气度,独一无二的气势,
苏沐雪站着,望着,手指尖又凉又烫,心头一阵阵儿地发紧,连呼吸都忘了克制。
她不过年方十二啊,身为公主的尊贵,享受君王的溺爱,可她,从没有恃宠而骄过。
那薄发的内力,精准的引箭,其数年间苦练的时日和心力,想来比常人都要艰苦的多。
她回身转望一圈,视线扫过苏沐雪,让她身体一僵,尚没来得及示意,却见她毫无表情,目光望向皇帝的方向停了几瞬,收弓松缰,手臂缓缓举高,微仰着下巴。
瞬间,举众沸腾,高呼喝彩之声比比皆是,响震云天,经久不休。
不远处的三皇子周越,脸色铁青,狠狠把手里的长弓砸在地上,策马而去。
苏沐雪怔怔看着校场里的人影,朝儿变了,她变了,骨子里的骄傲仍在,却比从前强势、坚毅,眼前的人,再不是当初红着眼,委屈可怜的朝儿,而是手执长弓,拉弓射箭,傲视一切的昭宁公主!
就算是这样的她,依旧英姿绰约的,让苏沐雪心里直发紧。
“苏大人,日头毒了,可是难受了?”,林怀的话语惊醒了苏沐雪,
她伸指掠过脸颊,只觉脸皮滚烫,灼的指尖都疼了,不由稳了心神,从怀里取出丝绢,拂过脸颊,道,“确是有些热了”。
丝绢拂过脸颊带来缕缕凉风,散去了些许肌肤的灼热,苏沐雪心头的热,却难平息了。
两人又看了些时候,不出意料,皇帝今年的头筹拨给了昭宁公主,二皇子儒雅而立,朝着昭宁公主笑着赞了两句,三皇子脸色阴沉,隐忍不发。
午时日头毒辣,苏沐雪的脚步迟缓,只觉每迈出一步,心就会跳乱节奏,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神识有些恍惚。
林怀见苏沐雪恐怕是中了暑气,拉着她往翰林院走,拐过亭榭白桥,却意外的撞见了她。
身上的银甲尚没卸去,青丝束起,纤瘦的背影,身后是高过她个头的长弓和箭筒,手里把玩着今年骑射大典的头筹,迦南香金粟十八子念珠,珊瑚结珠,佛头、佛塔,内中空,透雕云纹,翠玉坠饰,缀以束状珍珠,华美而不失古朴,是皇帝心爱之物,今日赏给了她。
“卑职参见昭宁公主”,林怀拉了把发愣的苏沐雪,向着昭宁公主拜道,
周池羽转过身来,点头道,“林大人”,视线落在苏沐雪身上,淡淡的,苏沐雪抬眼看去,见她愈发出落的清绝的容颜,神色淡然,好似,好似,在看着,素不相识的人。
苏沐雪蹙眉,心间微痛,两人相顾而不语,林怀解围道,“公主,这是翰林院新来的。。”,“本宫知道苏大人,今年及第的第一人”,周池羽淡淡说道,
她的声音清越,如万年溶洞里滑过钟乳石的水滴,落在碧潭里的声音,清澈而悦耳,落在苏沐雪的心间,暑气消散,只觉通体舒坦。
“朝。。。昭宁公主”,苏沐雪屈膝作福道,周池羽却一把拉着她的手腕,扶她起来,“不必多礼。苏大人能进翰林院,乃父皇兴女学,开科举的期许,苏大人可要莫负君意啊”,
周池羽小小年纪却是举止从容,言语得体,不愧是皇家子嗣,皇帝最钟爱的公主,苏沐雪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朝儿为此而受的苦,恐怕不少,她太过难为自己了。
想到此,望向周池羽的眼神不自觉的带上了些怜惜,只想如从前般,把她搂在怀里哄上一哄,周池羽面容微愣,侧过身去,苏沐雪抽回视线,垂首不语,
“卑职告退”,林怀见昭宁公主不再说话,识相地躬身说道,周池羽颔首,林怀往后退去,见苏沐雪仍愣愣站在原地,轻扯了下她的衣袖,苏沐雪顿了顿,往回走去,
“苏大人,且留步!”,周池羽突然开口说道,苏沐雪抬眼看她,漆黑的眼眸沉寂如水,何时,她竟已看不穿朝儿的喜怒了,林怀先退下了,留下苏沐雪独自站在原地。
低头半响,耳边寂静,苏沐雪只好抬头,向她看去,“这玩意儿,我不喜欢”,周池羽只顾把玩着手里的迦南香金粟念珠,轻声说道,
苏沐雪不解其意,周池羽握过她的手,随意把念珠放上去说道,“送给你了”,
“公主。。”,苏沐雪刚要出口推拒,就见周池羽转身离开了,
迦南香的香气浅浅的传来,念珠仿佛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骑射大典的头筹,代表身份地位的,名贵至极的迦南香念珠,就因她一句不喜欢,而转送给自己了。
念珠一颗颗在手中转动着,珊瑚结、佛头、佛塔,坠着的珍珠,本应使人心平气和的佛珠握在手中,却让苏沐雪的心,难以平静。
第10章 圣心()
“公主,今夜皇上歇在永凝宫了”,夏菱说道,周池羽嘴角微翘,不在意地说道,“知道了,你把那碗雪梨银耳汤给父皇送去,便说是本宫听的父皇今日咳嗽,特意亲手做的”,
“是”,夏菱应道,给旁边的夏纱使了个眼色,让她小心侍奉,别出了岔子,夏纱胆战心惊的跟在周池羽身后,见她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华宫观。
一如往常的萧索,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走到里面,宫女才迎了上来,见到是周池羽,恭敬地行礼,没有多说什么。
每年的这个时候,端若华会出宫去,有时一个月,最多不过两月,就会回来,身子比在宫里会丰腴些,回来后神色愈发黯然,
周池羽知道她去见青笙姨了,她不知道两个女人,何来如此深厚的感情,让她总是清冷淡漠的皇祖母,能羁绊到此等地步?
恍惚间,想起八岁时假山里的两人,那赤条条的身体,白花花一片,只觉恶心至极,
周池羽仰望着夜空里的皓月,散发着柔柔的银辉,铺了一地的月光,心中怅然,
四年了,在这深宫里,有多少不能见人的秘密深埋地下,有多少无辜的冤魂在悲诉,有多少险恶的用心在算计着。
不多时,夏菱回来复命说,“公主,皇上都饮了,直道公主孝顺,脸上欢喜的很”,周池羽嘴角微弯道,“回去罢”,
身后的夏菱迟疑半响,说道,“公主,奴婢有事想禀”,周池羽点头,夏菱迟疑说道,“适才奴婢去永凝宫送糖水后,贵妃娘娘打赏了五十两银子,奴婢不敢要,请公主定夺”,
周池羽眉头微挑,溢出声冷笑,淡然道,“贵妃娘娘可真是出手阔错,夏菱,既是赏的,你且收着”,
夏菱见周池羽脸上冷然,忙的跪下说,“奴婢不敢要!奴婢是公主的人,拿贵妃娘娘的赏,不合适”,
“抬起头来”,周池羽低头看着夏菱惊慌失措的脸,弯腰作势扶她,浅然笑道,“夏菱,你是本宫信得过的人”,
夏菱不敢托大,忙的起身,跟在周池羽往回走去,“前些日子让你找的东西,找到没有?”,周池羽问道,“奴婢找遍了梅苑都没有”,夏菱回道,
“再好好找着,给本宫查仔细了”,周池羽说道,“是”,夏菱答道。
端若华不在宫中的这段时日,皇帝操劳了许多,日以继夜的查阅奏折,精神头愈发萎顿,身边服侍的小太监,茶温凉了,也不知添,哪比得李承前的细致,
让皇帝每次歇着,伸手捧的茶盏,温度都是刚刚好,虽是应太后之命,让李承前在殿外服侍,此刻却是吩咐道,“下去,让李承前进来”,
“父皇”,李承前刚推开门,周池羽跟在其后喊道,她今日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钗,耳坠一对东珠,肌肤莹白的连东珠都失了色,身着金银丝线绣的海棠锦衣,容颜娇俏可人,行走时,步伐端敬持重,年岁虽小,不减皇家气势,似极了梅妃的眼睛,弯时如新月缱绻,不笑时,却隐含锋芒。
“李承前,你先下去,让朝儿陪朕聊聊”,皇帝本想跟李承前说会子话的,眼下见池羽来了,便让他退下,李承前立刻识趣地退了下去,眼底闪过丝憾意。
皇帝中气不足地叹道,“朕的朝儿,今年又拿下骑射大典的头筹,真是天之骄女”,他望着周池羽的眼里满是骄傲。
“父皇,朝儿前些日子看陈庸传,其功绩褒贬各一,想去翰林院取些前史来读,可好?”,周池羽走到皇帝身前,手指似有似无的划过案上的奏折,不经意地问道,
“有何不可?朕给翰林院传道口谕便是”,皇帝视线落到了奏折上,微叹了口气,放在一旁,说道,“朝儿陪朕说说话”。
周池羽乖巧的坐在他身旁,问道,“父皇为何心有忧虑?”,皇帝转着手里的念珠,周池羽眼角扫过奏折,道,“宦官刘文?中饱私囊?”,
皇帝伸手合上奏折,脸上并没不悦,只是说道,“女子不可议朝事,朝儿逾矩了”,
周池羽微皱了鼻子,脸上露出些不高兴,偏过脸不理皇帝,“小孩脾气,还生朕的气了?”,皇帝抬手捏了下她的脸,笑着说道,
朝儿顿了顿,语气有些急地说道,“父皇,当年太后摄政可是如何?”,皇帝哑然失笑,别说端若华当年摄政,就是端若华回宫后,先是明里暗里的震慑李承前,禁止他随意进出承德殿查看奏折,接着是各种手段,把李承前身后的宦官派系,清理了绝大多数。
侍奉过两朝皇帝的大太监李承前,在宫里的根脉深到不可想象的地步,而端若华的雷霆手段,在短短两年内,抽丝剥茧,证据确凿地把他的派系连根拔起。
可是,端若华独独保住了李承前,丝毫不提半点有关的事。
这一击敲山震虎,不但让李承前不敢向皇帝哭诉,更是战战兢兢的,尽心侍奉皇帝。
李承前拉帮结派,钻营谋私,查阅奏折,干涉朝事,皇帝如何不知,从前他缠绵病榻,没心力过问,而且李承前不但服侍过先帝,更是从小侍奉他长大的,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端若华回宫后,处置了李承前的同伙,独独放过他,给了先皇和皇帝一分薄面,也叫李承前日夜担忧着项上的脑袋,行事收敛了许多。
“太后有经世纬国之才,大周平定叛乱后,调养生息,到这数年,不兴兵,不加赋,国泰民生,于你皇祖母,有莫大功劳”,皇帝心中自是钦佩的,
“可是陈文一事,朕自有主意”,皇帝淡然说道,周池羽微讶,随之哑然失笑,
皇帝当年力邀太后回宫,在朝事上任她果决处置,而端若华隐居宫中,暗地辅佐皇帝,执政的英明决断,百官的俯首称臣,万民的称赞景仰,都在史官的记载下,一笔笔写到了皇帝执政的圣誉里。
到了如今,他却又不甘于落在太后之下。。。
“太后精朝事,而父皇兴女学,授女官,为何朝儿就不能过问?陈文乃李公公的义子,但宦官乱政,浮荡上心,父皇念先帝之情,奈何姑息群小,置之左右,异于圣德”,周池羽字字珠玑,一针见血,道破了其间皇帝的考量。
皇帝沉吟,却是她说言,皆是在理,不过到底念在李承前忠心侍奉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所以不免两难。
皇帝大掌抚过朝服,看着眼前的孩子,端若华之事,宫里只有他、李承前和朝儿知悉,而六年来没有人疑华宫观的人,可见,朝儿虽年幼,却恪守秘密,不曾有一丝疏忽,足见此子的心性坚韧。
皇帝抚掌笑道,“朝儿自幼跟在太后身边,才情学问应得你皇祖母十之五六,仁儿、越儿可是望尘莫及了”,
周池羽没有张狂神情,垂首自谦道,“皇祖母之才,朝儿若得三分,已是造化,父皇谬赞了”,
皇帝抬手拂过她的头,叹道,“可惜!可惜!朝儿若身为男儿身,定是我大周之福!”,
周池羽袖中的手指微颤,脸上却愈发狡黠,灵动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