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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如何?”
“闻凤析没有答应。”
“哦。”
他的语气非常的平缓,似乎是一点都不意外,然后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我。
我站在楼梯口并没有立刻过去,目光却是一直都落在韩若诗的身上,如同她也一直看着我一样。
我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比如愤怒,比如憎恨,比如厌恶,甚至杀意,但她的脸上却是清清静静的什么都没有,不止没有,在裴元修和谢烽对话完了之后,她还微笑着说道:“这件事不成是理所当然的,你们大男人做事,什么时候又真的会听女人的话?颜小姐这一回过去,是白辛苦了。”
说着,吩咐身后的几个侍女:“送颜小姐回去休息吧。”
她的话音刚落,那几个侍女就走过来,轻轻的对着一旁的舱门做了个手势:“颜小姐,请。”
我没说什么,正要跟着她们转身离开,就在这时,裴元修突然道:“等一下。”
那几个侍女一听,都停住了。
我刚迈出的脚步也是一滞,顿在了那里,就看见他几步走了过来,一直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交握在一起的手上,道:“你的衣裳怎么了?”
“……”
“为什么袖子破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的脸上立刻浮起了隐忍痛苦的表情,偏过头看向一边:“不小心弄坏了。”
“怎么不小心?”
这个时候,谢烽走上前来:“公子,是是闻凤析扯坏的。”
“闻凤析?”
裴元修的眼睛微微的眯了一下:“他为什么会扯坏你的袖子?”
我把头偏得更开了。
谢烽说道:“那个时候他已经拒绝了颜小姐的提议,事情已经谈完了,在说别的事情。但他突然想把颜小姐带走,就抓住了颜小姐的袖子,是在下逼迫他放开手的。只是不小心,所以扯掉了颜小姐的衣袖。”
一听他这么说,裴元修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声音却反而失去了温度,甚至连眼睛里都凝出了爽,说道:“在说什么,让他这样动手?”
这一回,谢烽也哑了一下。
我慢慢的转过头去看向他,平静的说道:“我让他,如果有一天能见到刘轻寒,替我把我想要说的话,都告诉给他听。”
这句话一出口,他眼中的寒霜一下子融化了。
仿佛有火焰,从他的内里燃烧了起来。
但这一切,也许都是我的错觉,因为他站在那个地方,连动也没动,只有衣袂被江风吹得微微飘扬,身后有人给他在头顶撑着一把油纸伞,身上连一点雨露都没有沾到,翩翩然的模样,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沾染到他身上。
只是在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刘轻寒。”
我再一次将目光调开。
他沉默了一会儿,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温度灼人。而在这个时候,一旁的韩若诗却带着一点笑意轻轻的说道:“刘轻寒?这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
“……!”
这句话,就像是在两个人的心里都重重的投下了一块巨石,我的呼吸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而裴元修的眉头也立刻皱紧了。
韩若诗却像是没有看到我们两个人的表情,又上前一步,对着我柔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颜小姐一直挂念着一个死了的人做什么?倒不如就让他清清静静的走上黄泉路,让他走也走得安生啊。”
她的话虽然温柔,但一口一个“死”,一个一个“黄泉路”,在这样冰冷的雨天,好像烧红了的匕首在一点一点的捅进我的胸口,我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踉跄着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都撞到了围栏上。
那几个侍女吓得急忙过来扶着我。
就在这个时候,裴元修沉声道:“若诗,别说了。”
韩若诗这才转头去看了他一眼,然后柔声道:“是我不好,不该无缘无故的提起颜小姐的伤心事。”
说着,转头看向我:“颜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啊。”
我的脸色已经苍白,不知道是被她刚刚那些话说的,还是被那冰冷的江风吹的,整个人都在发抖,裴元修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从身后的侍从手中拿过那把伞,走到我身边来撑在我的头顶。
他的脸上一点温度都没有,只剩下开口的时候,还有一点带着他体温的气息传来,沉声道:“不要在外面淋雨,先进去再说吧。”
我咬着下唇没说话,他伸手过来要抓住我的手。
没有了衣袖,手腕也露在外面,高高耸起的骨头和被冻得苍白的肌肤,让我显得越发的形销骨立,他牵着我的手的手,似也轻轻的叹了口气,好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似得。
就在他要带着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却反而又一次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脸色已经不太好,但还是强撑着平静和笑意的韩若诗,问道:“夫人,二小姐如何了?”
这一问,韩若诗脸上的表情就有些绷不住了。
裴元修的手也微微的颤了一下。
我不知道韩若诗上船已经多久了,但看来裴元修也并没有问起韩子桐的事,所以这一下,他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继续说道:“我听说,在大婚那天晚上,内院突然起了大火?”
她立刻说道:“没错,失火了。”
“失火?火从何来?”
“火从何来?”她用鼻子冷哼了一声,像是有些责备的意思看向我:“还不是因为颜小姐向嘉玉妹妹夸口,说什么当年扬州城的烟火有多灿烂,有多绚丽,她就一定要金陵府也搞一场烟火。”
“……所以,就失火了。”
“不然还能是如何?”
她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这个时候也并不见惊惶,只有理所当然的责备和怨怼,我听着,除了觉得四肢五体越发的冰冷之外,却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沮丧和不安,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轻轻的说道:“没想到,一场烟火,居然造成了那么大的危害。”
“……”
“有的东西,表面上看起来越是美丽,可能就越是危险。”
“……”
“夫人,你说,是不是?”
她微微蹙眉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回答这个话。
就在我们了两个人都有些沉默,甚至僵持的时候,裴元修才说道:“若诗,子桐她,她到底如何了?”
韩若诗原本低着头,这个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
但她立刻就微笑着说道:“她没什么大碍。”
我的心一跳:“哦?”
她继续说道:“只是,可能那一晚经受了太大的惊吓,加上之前就一直缠绵病榻,自从那一晚之后,她就一直昏睡不醒,到今天都还没有醒来。”
“什么?”
我又是一惊,从之前我就听说她受了些伤昏迷了,但没想到,都一个多月过去了,她还没醒。
裴元修的眉头也微微的蹙起,说道:“我不是也让大夫给她医治了吗?”
“是啊,大夫几乎隔两天就会来看一次,给她开药,都是我亲自喂她喝下去的。可是”她说着,红了眼睛,用手帕擦着眼角道:“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还是福缘不够,就这么一直昏睡着,我怕她这辈子,就要一睡不起了!”
韩子桐一直昏迷不醒?
那场大火应该没有真的伤到她才对,毕竟从一开始我就把一切都给她交代好了,她怎么还是落到这步田地了?
难道说
我抬眼看着韩若诗:“夫人,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顾子桐小姐吗?”
她说道:“子桐是我的妹妹,她受伤昏迷,当然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照顾她了。”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那个丫头小莲就接着说道:“我们夫人还要管府上那么多人和事,每天都还一直去照顾二小姐,现在二小姐睡着,可我们夫人就要病倒啦!”
“……”
这一回,我没说话了。
第1709章 至于那片衣袖……()
裴元修只沉默了一下,说道:“走吧。”
我没有再开口,任由他抓着我的手一直走回那个舱房,船舱内自然是安静无比,外面不管多大的风浪传进来都变得非常的宁静了,只是一进房间,里面的温暖让刚刚经历了一场冰雨的我哆嗦了一下。
他抓着我的手,自然立刻就感觉到了,低头看了我一眼。
虽然之前谢烽一直帮我挡着雨,但也有一些雨丝飞到了我的脸上,身上,湿漉漉的鬓发黏在脸颊上,这个时候也凉凉的。
他立刻说道:“来人,准备热水让小姐沐浴。”
“是。”
门外立刻有人应声,然后急急忙忙的去做事了,他带着我走回到桌边坐下,又亲自去倒了一杯热茶给我:“先喝一点,驱驱寒气。”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接过来喝了一口。
然后,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对坐着,沐浴的房间就在隔壁,能听到那些人拎着热水桶来来回回的跑,水流哗哗的声音,但我和他之间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
我以为,他多少会问一下闻凤析是怎么说的,可看他的样子,却好像一点都不关心似得,只是要知道对方的一个态度而已。
我的心里却比他要纠结得多。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侍女进来禀报:“公子,小姐沐浴的东西已经准备妥当了。”
他抬头看着我:“你先去吧。”
我默默的起身,刚走到门口,心中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你你三日后真的会”
我的话没说完,但他已经完全明白我要说什么了。
他平静的说道:“军中无戏言。”
我咬了咬下唇,还想要说什么,但他似乎已经不打算再把这个已经决定了的事再商讨下去,柔声说道:“你快去沐浴吧,淋了雨回来如果一直穿着湿衣裳,会着凉的。快去。”
他的话温柔无比,但站在我旁边的侍女却低着头微微哆嗦,我立刻就明白过来,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跟着她走了。
在热水里泡了许久,一直泡到手指都发白发皱,身体里的寒意是已经完全驱除了,但这个时候,理智随着寒意退去,更多柔软的情感就从心底里生了出来。
三日后,他真的要屠城!
我不知道自己的打算能成几分,虽然裴元修对我的“好”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他对我从来都不是言听计从,尤其他说“军中无戏言”,我就更明白他的决心,眼下的时局对他来说非常的紧张,进一步,可能就是海阔天空,而退一步,大概就会粉身碎骨。
三日后,到底会是什么情形……
扬州,会再一次经历浩劫吗?
我在温热的浴汤里微微的哆嗦着,甚至不敢再睁开眼,只能用双手捂着脸,整个人慢慢的没入浴桶当中。
因为那些侍女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给我加一些热水,再加上无人催促,我在温热的浴汤里泡了很久,大概已经到了傍晚时分,甚至已经在浴桶里浅眠了一会儿的我才慢慢的起身。
顿时感到一阵头重脚轻,幸好身上的寒意都被驱除了。
等到擦干头发和身上,穿了一件舒服的便服,刚一走回自己的舱房,就看到裴元修还坐在桌子旁,手里还握着一杯茶。
他一直待在这里?
我原本就是想要避开他,所以才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沐浴,但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他居然还在我的房间里。
我的脚步下意识的停在了门口。
他转头看向我,看到我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还有些发梢滴着水,濡湿了衣裳,便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坐到梳妆台前,我不由得感到一阵不安,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被一块柔软的毛巾包住了头发。
“你太不会照顾自己了。头发这么湿漉漉的,会着凉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帮我擦干头发。
我一时间有些愣神,也没有完全的反应过来,就坐在那里不动,只看着面前铜镜里映出我有些木然的神情,还有他温柔的样子。
我以为他会说什么,但从头到尾,他只是轻轻的用毛巾揉搓着我的头发,什么话都没说,好几次我在镜子里看着他,他却始终没有抬头看我,专心致志的做完手上的事。
终于等到头发差不多都擦干了,我也终于松了口气,刚要站起身来的时候,他的双手却一下子抚上了我的肩膀,微微一用力,就将我按回了凳子上。
我一怔,抬头看着镜子里,他也终于抬起头来,专注的望着镜子里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