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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下天寒地冻,姜令菀心疼,时不时打开帘子瞧瞧。
枇杷面上含笑,忍不住打趣儿道:“咱们六姑娘这么心疼姑爷啊?’
什么姑爷!
“贫嘴!”姜令菀红着脸剜了她一眼,心里却甜得更吃了蜜似的。
这陆琮,很快就要多一个卫国公府六姑爷的身份了。
马车路过街边,姜炒栗子的,这大冷天儿,摊主就这么一边吆喝着“灌糖香”1,一边拿着长铁铲卖力炒着,热腾腾的,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六姑娘要吃糖炒栗子,这馋样儿,金桔和枇杷也是见怪不怪了,赶忙叫马车停了下来。姜令菀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下马车,对上陆琮探究的眼神,这才朝着对面指了指,说道:“咱们去买糖炒栗子吧。”说着便扭头看了一眼俩丫鬟,叮嘱道,“外边儿冷,你们俩就坐在里面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俩丫鬟自是识趣儿,没下车。
陆琮栓好马,便陪着姜令菀去买糖炒栗子。
卖糖炒栗子的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旧旧的灰色棉袄,戴着一顶同色棉帽,正拿着铲子翻炒着大黑镬里的栗子,栗子在滚烫的黑沙堆里炒,一面炒,一面撒上砂糖。
单单是站在一旁,就能闻到糖炒栗子香甜的味儿,直教人眼馋。
栗子炒熟了,有几颗爆了开来,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陆琮一蹙眉,赶忙将人拉到旁边。
炒栗子的中年男子笑得一脸喜气,说道:“小姑娘站远点儿,这栗子熟了会爆开来。伤着就不好了。”
姜令菀怕死,自是又挪了挪步子,站远了些。
栗子炒得差不多了,中年男子拿着铁筛将香喷喷的糖炒栗子捞了起来,一颗颗深棕色的栗子油光锃亮、焦香四溢,看得她都馋了,忙一口气买了三袋。
中年男子笑呵呵的给她装,瞧着小姑娘生得可爱,又多给了一些。
等给银子的时候,姜令菀才发现自己压根儿没带钱袋。
她抿着嘴,赶忙看着身旁的陆琮,冲着他笑了笑。然后伸出双手,掌心朝上。
陆琮对上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立马会意,一时眉眼温和,面上含着笑意。之后才不急不缓从怀里掏出荷包,搁在了她手上。
“谢谢琮表哥。”姜令菀笑嘻嘻接过荷包,故作客气的说了一句。
她打开荷包,从里头拿了一锭最小的散碎银子递给了卖糖炒栗子的中年男子,然后才将荷包重新系好,还给陆琮。陆琮虽然不缺银子,可她还是得省着花。姜令菀觉着,上辈子她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这辈子倒是有勤俭持家的潜质。
只是姜令菀不知道,这一锭小小的银子,别说是三包糖炒栗子了,就算将这摊子所有栗子包下来,都不成问题。
而对面的翡翠斋,披一身织锦镶毛斗篷、梳妇人发髻的周琳琅正从里头走了出来。周琳琅抬眼,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远处那对温情脉脉的璧人,一时眼神一滞,似是盛着冰渣子似的。
“琳琅,琳琅?”身旁的陆礼唤了几声。
周琳琅回神,淡淡道:“我没事。”
陆礼温和一笑,扶着妻子上了马车,之后稍一侧身,才瞧见了刚刚翻身上马的陆琮,一时明白了方才她为何失神。
陆礼眸色黯然,默不作声坐了进去。之后夫妻二人,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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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了一段路程,周琳琅才看向陆礼,静静开口道:“我想去看看我娘。”
陆礼此刻面色不佳,但一听到妻子的声音,立马微微颔首,点头说好。陆礼看着妻子的脸,想着方才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儿。能娶到她,是他的幸运。可是他却明白,她的心压根儿就不在他这儿。陆礼稍稍敛睫,胸腔涌起一阵烦闷感,想好好发泄一番。
梁王府的马车在城郊的一处名叫“清澜院”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清澜院如今是宋妙仪,也就是前安王妃的住处。
两年前宋妙仪被安王休弃,回宋家之后没多久,忍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便干脆搬到了此处,过着悠闲日子。这样一来,周琳琅来看自家娘亲的时候,自然也就方便许多。
这会儿宋妙仪正在屋子里头,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覆着皑皑白雪的红梅,若有所思。丫鬟金钏从衣架上将云锦累珠斗篷拿过来,给宋妙仪披上,关切道:“王妃小心冻着。”
一听到金钏的称呼,宋妙仪淡淡道:“我已经不是什么王妃了。”
金钏却道:“奴婢相信,以王爷对王妃的深情,迟早会将王妃重新接过去的。”
宋妙仪勾了勾唇,没说话。
是么?她和周缜生活了整整二十年,在她的印象中,她无论做什么,他对自己都是百依百顺的。她不喜欢他这副性子,觉得无趣又乏味,而且她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起初也不过是存着怄气的成分。姜柏尧娶了周缜的妹妹,那她就当她嫂嫂,压她一头,也算是出出气了。可是这些年来,周素锦虽然被她气着了,可她自己何尝不是被气得发慌?每每瞧着他们夫妻二人出双入对、恩恩爱爱,领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来拜年,她就想,若是当初姜柏尧娶得人是她,那么这一切都是她的了。两相比较,她看周缜觉得不顺眼。
可是现在呢?
这么一个事事言听计从之人,却下了狠心休了她,从此不闻不问,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刚被休弃的时候,她心里赌着气,想着周缜肯定熬不过三天,之后一定求着她回去。那时候她一定要好好出出这口恶气,看他敢不敢再如此嚣张。
只是,她还是高估了他对自己的情意……
快两年了,他从来没有来看过她,更别提接她回去。
什么安王妃,已经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外头的丫鬟进来禀告。
宋妙仪一听是女儿女婿过来了,顿时心中一暖,忙走了出去。
前厅内,周琳琅就这么站着,穿着一身织锦镶毛斗篷,亭亭玉立般,同陆礼立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甚是登对。宋妙仪对陆礼这个女婿还是极满意的,毕竟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品行信得过,又知根知底的。可一想到同她二十余年的手帕交梁王妃,在看到自己被休弃之后冷嘲热讽,便气不打一处来——也亏得梁王妃能生出一个这么好的儿子。
周琳琅和陆礼看到宋妙仪出来,忙亲切的唤了一声“娘”。
宋妙仪含笑点点头,看着周琳琅和陆礼,问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这年底按理说应当越发的忙才是,而且女儿刚嫁过去不久,是新妇,在梁王府过得头一个年,自是格外的有意义。
周琳琅见自家娘亲打扮素净,同先前在安王府那般珠环翠绕、金光璀璨的模样截然不同,不禁蹙了蹙眉。
周琳琅不说原由,只道:“突然就想娘了,就过来看看娘。”
宋妙仪心下安慰,觉得这个女儿她没白疼。
陆礼见母女二人有话要说,这才识相的走了出去,让她们好好说说话。
瞧着陆礼走出去了,宋妙仪才拉着女儿坐下,问道:“女婿对你可好?”其实这问题她不问也是知道的,陆礼这孩子,对她女儿可是一片痴心,娶回家自是宝贝着呢,哪里舍得待她不好?
周琳琅不愿意提陆礼,只淡淡敷衍道:“还成。”
宋妙仪点点头,道:“娘知道女婿是个好孩子,自会对你好,你嫁了他,娘也就放心了。只是娘怕那梁王妃刁难你,她那性子,我如今倒是看出来了……藏得可真深。”
宋妙仪对梁王妃可是颇多怨言,生怕她因为自己更加为难女儿。
说着,她又看了看女儿的肚子,笑盈盈问道,“肚子可有动静了?”
周琳琅这才面颊一烫,脸上染着绯红,垂眸道:“娘……”
宋妙仪笑笑:“你同还娘害羞做什么?你和女婿成亲也有半年了,也该有孩子了。你刚嫁到梁王府,如今人家待你还成,可最要紧的还是子嗣。有了儿子,自然也就有了底气。你呀,别害羞,早些准备起来,多努力努力。”
周琳琅却有些听不下去,面色有些难看。
一想到和陆礼做那事儿,看着他那东西在她身体里动,就觉得恶心。好在陆礼不会勉强她,只要她说什么不舒服,他就不会动她。不过她也知道,陆礼是个男人,是男人没有不偷腥的。他面上口口声声说只爱她,可实际上还是偷偷碰过那几个通房。有一回她恰巧看到,见陆礼急不可耐的锢着那丫鬟的腰动作着,嘴里却念着她的名字……晚上的时候,陆礼想碰她,她自是膈应的连手指头都不想给他碰。
知女莫若母,见女儿这副表情,宋妙仪心下也猜到一二,遂敛了笑,问道:“怎么?你还念着陆琮?”
一提起陆琮,周琳琅眸色便冷了冷,想着方才陆琮和姜令菀有说有笑,心下苦涩不已。从小到大,她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无论她到哪里,都会吸引众人的目光,站在她身边的,只能是陪衬罢了。那姜令菀容貌生得好看又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一个大草包,可偏生陆琮是瞎了眼了,竟然看上了她。
周琳琅道:“我不服气。”
之后又愤懑道:“我不甘心!”
看着女儿现在这副模样,宋妙仪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她也是这么过来的,“不服气不甘心”的嫁给周缜,“不服气不甘心”的看着姜柏尧和周素锦恩恩爱爱。
宋妙仪愣了愣,忽然觉得女儿不能重蹈她的覆辙,赶忙道:“琳琅,你已经嫁了人,别再想着别人了。陆礼是个好孩子……”
周琳琅抬眼,看着自家娘亲的脸,说道:“娘先前不也和女儿一样吗?”
一时宋妙仪哑口无言。
周琳琅眼里蓄着泪,眼睫湿湿的,委屈道:“女儿不喜欢陆礼,女儿从小就想嫁给陆琮,可偏偏……可偏偏陆琮是个不长眼的。娘,女儿没法子和陆礼好好过下去,他一碰我我就觉得不舒服。女儿不想和他做夫妻,更不想给他生孩子。”
“琳琅!”宋妙仪激动的呵斥了一声,一张脸都涨红了,之后才稍稍平复一些心情,道,“别再说这些。”
“不,我就要说。”周琳琅抬眼,说道,“陆琮想着喜欢姜令菀又怎么了?先前爹爹也不是对娘一片痴心吗,可转眼就要重娶,男人不都是三心二意的吗?”
“你说什么?”宋妙仪这才一怔,颤着声儿道,“重娶?他竟然要重娶?他居然敢!”
周琳琅原本不打算告诉自家娘亲的。她不傻,晓得娘亲对爹爹其实是存着感情,要不然这两年也不过有这么大的改变。可如今一气之下,自是说漏嘴了。周琳琅自然也不瞒着了,直言道:“嗯。已经定下了,年前就会把亲事给办了。娘,爹爹他——”
“他娶得是谁?”宋妙仪咬牙切齿道。
周琳琅见自家娘亲面色不悦,心下后悔,说道:“是威远侯府的二姑娘,先前因为威远侯夫人病逝,守孝三年,耽搁了亲事。”
宋妙仪一听,倒是有些印象。那威远侯府的二姑娘容貌平平,在晋城的贵女圈子里,最多算得上是中上之资,打扮的土气又不懂得扬长避短,生得也不算聪慧。
宋妙仪气得站了起来,说道:“你爹是瞎了眼吗?”
这样的女子,他也肯娶?却不愿意重新来找她!
周琳琅对威远侯府的林二姑娘也不是很喜欢,可毕竟她已经出嫁,日后同这位继母见面的机会甚少,自然没什么大碍。可是……周琳琅看着自家娘亲如此气愤的表情,便道:“娘,我也问过我爹爹。爹爹他说……他说想娶个平平凡凡的妻子好好过日子。”
宋妙仪气得浑身颤动,喃喃道:“周缜,好个周缜!”
周琳琅劝道:“娘,既然爹爹心意已决,娘就放下吧。反正若只要娘亲肯,何愁不好二嫁?”
宋妙仪一听,登时愣住,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你劝娘二嫁?琳琅,从小到大,娘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宋妙仪先前嫁了安王,心里念着姜柏尧,可到底没有想过这等事情。至少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晓得礼义廉耻。只是这感情之事她无法控制,旁的还是要懂得分寸的。
周琳琅在梁王府横着走,被陆礼宠着,梁王妃已经对她颇为不满了,觉得再这样下去,这梁王府怕是要被她闹得鸡犬不宁,可偏生陆礼疼妻子,处处维护周琳琅,在梁王妃面前各种说好话,这才让婆媳二人的关系缓和了些。如今周琳琅这劣根性被宠得暴露了,听着自家娘亲这番话,自是觉得刺耳,最后母女二人也就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