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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归来-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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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节还有十日呢,少爷怎的这般早便过来了。”

    “料想咱们府里定做的龙舟应当快完工了,便过来看看。”宁渊一边说一边往里走,那工头赶忙在前边引路,阿谀奉承了好一段,才领着宁渊到了工舍的后院里,这里有上十艘似是刚完工,还没有上漆的长形木舟底朝天整齐地排列在地上,正受着日头暴晒,一边还有好几个工人拎着小桶,不断将一些黏糊糊的透明汁液刷上船底。

    “那些人在做什么?”宁渊问道。

    “他们在给船底上树胶呢。”工头道:“船底常年泡在水里,再硬的木头也总会有泡烂的那一天,这种胶和寻常的船底漆不一样,寻常的船底漆只能隔水,却不能养护木头,还沉,这树胶不光隔水,木头刷上之后晒干了,还能使木质更加坚硬,而让造出来的船更稳固,咱们船坞造船,都是用这种树胶。”

    宁渊点点头,又跟着工头往前走了一段,工头便指着一艘五丈余长,六尺余宽,船首雕有怒蛟吐珠图样的龙舟道:“宁府的船便是这艘了,如今也是在上胶呢,我们动作快,兴许三四天后便能完工,尤其是这船首怒蛟吐珠的图样,可是咱们船坞里最有技艺的老师傅亲手雕刻的,公子您瞧,是不是很活灵活现?”

    宁渊目光在那艘龙舟上慌了一圈,又看了看一旁其他府里定做的龙舟,问道:“我瞧每一艘舟首的雕刻都不一样,这里边可是有什么规矩么。”

    “我知道宁少爷你是第一次管府里龙舟大比的事,不知道里边的忌讳。”工头道:“比龙舟这回事,虽然相较的是速度,可也讲究一个气运,若是碰上了两艘舟首一模一样的龙舟,便会被别人将自个的气运分走,这自然是十分不吉祥的,所以就算大比里没有这种规矩,可就着忌讳,也没有人愿意让自家舟首同别人家的一样。”说到这里,工头顿了顿,又压着声音对宁渊道:“其实宁少爷还不知道吧,也亏得你们府上的二少爷精明,在龙舟还没开工做的时候,就早早送来了图纸,知会了舟首要雕成‘怒蛟吐珠’的图样,算是占了先机,抢了头彩,这样式讨喜,后面有许多人家见了,都羡慕得不得了,就连前两天曹都督亲自来了,见着这样式也十分喜欢,可是没办法,最后也只能让咱们给做了‘麒麟腾云’的图样。”

    宁渊听到这里,眼珠子一转,点头道:“这图样别致,二哥果然想得周到,只是,曹都督他当真对这图样十分喜欢吗。”

    “可不是,不过曹都督也不算不讲道理的人,却也没多说什么。”工头说到这里,正在摇头叹气,却忽然听见宁渊道:“那便让给他们吧。”

    工头一愣,猛地抬起头来,说话都打了磕巴,“公,公子你说什么?”

    “这怒蛟吐珠模样讨喜是讨喜,可我却并不喜欢,比起这个,我反倒是更喜欢那麒麟腾云一些。”宁渊道:“你们替我去向曹都督回个话,既然这图样曹都督喜欢,那我便同他换上一换,想来只是换个舟首而已,对你们而言也不是大工夫。”

    “这……这自然不是大工夫,可是。”工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渊,“宁公子若是当真给换了,那府上二少爷那边……”

    “父亲将操办龙舟事宜交给的是我,并不是二哥,工头你可得将这事弄清楚,不要失了分寸。”宁渊目光幽幽地看着工头,直看得那工头脊背一寒。

    工头在这船坞工作数年,见过的达官贵人也不少了,眼前这宁府三少爷瞧上去不过爷十四五岁的年纪,怎的眼神那般渗人呢!

    “知,知道了。”工头僵硬地陪着笑,“我们照着公子的吩咐去做便是,想来曹都督得了喜欢的图样,一定高兴,也不会不应允的。”

    宁渊点点头,如今想看的东西都看了,便继续朝前走,这处晾晒龙舟的大院子有两个门,宁渊准备从另外一个门出去回府,离那门不远处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一艘做了一半的小船正放在那里,小船不大,最多只能容三四个人坐进去,做船的工人也只有两名,一人穿着简单的粗布褂子,面对着宁渊,站在船里边敲敲打打,另一人光着膀子,背对着他,半跪在外边给船身刷漆。

    宁渊不自觉瞟了那两人一眼,继续朝前走了两步后,他却忽然顿住步子,又退了回来,再度看向面对自己那人。

    那人面向普通,露在外边的一双手臂很是粗壮,一瞧便是个练家子,大概是注意到了有人在看着自己,他抬起头来,在瞧见宁渊的时候,不禁愣了一愣。

    待他抬起头,宁渊看得更清楚了,果然没看错,的确是熟人。

    那人对宁渊不自然地干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宁渊却已经把目光挪到了背对自己那人身上,他头发同此处的船工一样,只简单用麻绳竖起来绑在脑后,宽阔的肩膀和肌肉线条优美的脊背因为出汗的关系,在日光下闪闪发亮,下边的粗布裤子也挽到了膝盖上方,露出两截结实的小腿。

    宁渊半张开嘴,看模样竟是打算先打招呼,这可将船里边那人吓了一跳,他立刻大喝一声:“真巧啊宁公子!”然后在宁渊出声之前猛地从里边跳出来,拍了拍另一人的肩膀道:“元公子,快看看是谁来了!”

    “元公子?”宁渊正在狐疑莫非自己认错了人,可那穿着褂子的家伙分明便是自己上回见过的,呼延元宸的近卫闫非啊。

    听见闫非的声音,那个半跪着的青年却浑身一震,立刻起身转过来,确实是呼延元宸没错,不过这位皇子殿下如今的模样,倒让宁渊一时没去在意他为何会在此处做工的细节,而是险些没忍住笑了出来。

    或许是刷漆刷得太认真了,呼延元宸现下一张俊脸上,居然左一道又一道全是深褐色的油漆,有些甚至还蹭到了胸口上,再搭配他一脸显然是料不到为何会在这里碰上宁渊的惊讶表情,模样看上去竟是十足的滑稽。

    “怎么,宁公子你莫非认识元公子不成?”那工头瞧着二人的反应,只当他们是熟人。

    “呃,算是认识。”宁渊上前两步,走到呼延元宸跟前,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青年,用略带调侃的上扬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元公子?”

    “宁兄你怎么在这。”呼延元宸似乎有些尴尬,想来也知道自己现下是个什么模样,不禁抬起胳膊在脸上擦了擦,可是他脸上的油漆本就没干透,手臂上又有汗水,这一擦,到将原先一道道的油漆擦成了一片,整个给他糊了个大花脸。

    这下宁渊倒真是忍不住了,呼延元宸从前给他的印象,向来是一副沉着淡定,端凝老成的严肃风格,那里会有这般可笑的时候,顿时便侧过脸,闷声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可怜呼延元宸似乎还没发现状况,依旧不停在脸上擦着,直到他发觉小臂上也有了一团油漆后,才像是领会过来,悻悻放下手,朝宁渊身后的工头道:“可有空闲的屋子让我整理整理么?”

    “有,当然有!”工头即便也很想笑,可碍于呼延元宸是他的一桩大客户,笑出来未免得罪人,所以才使劲憋着,见呼延元宸问他,立刻指着角落处一间木屋道:“那屋子是给船工们午休用的,现下里边没人,元公子可以去那里。”

    “所以说,你是用叫‘元宸’的化名,租用了这个船坞的场地,在自己做船?”屋子里,宁渊站在一处木架前,饶有兴味地打量上边拜访地各类工具,一面出声问道。

    呼延元宸在角落处,手里拿着毛巾,就着一桶清水在擦脸,“大夏少河川,也没什么船,所以到了大周后我对这里的造船术很感兴趣,这些年也学了些,每次到江州都要来船坞练练手。”顿了顿,呼延元宸又道:“而且我的姓氏别人一听就知道是夏人,化名也是为了省掉些麻烦。”

    宁渊扭头看他,“喂,你背上也沾到了。”

    “是吗。”呼延元宸扭过头,自然而然将手里的毛巾递给宁渊,“那宁兄你来帮我擦擦好了,后背的我瞧不见。”

    “我可真是好奇。”宁渊表情顿了顿,还是走上前去将毛巾接过来,在呼延元宸宽阔的脊背上轻轻擦拭着,“你好好地刷个漆,怎的能弄到背上去。”

    “兴许是不小心蹭上的。”呼延元宸道。

    “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个小时候听来的笑话。”宁渊道:“你知道为什么有人吃汤包的时候,会被烫到后背吗?”

    “吃汤包被烫到后背?”呼延元宸侧过脸,露出疑惑的眼神,“这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宁渊道:“那人先咬一口包子,结果汤汁流出来,一路流到了手肘上,他嫌弃汤汁这么流掉了浪费,就抬起手臂来想把手肘上的汤汁舔掉,然后他就被烫到后背了。”

    呼延元宸却依旧是疑惑的表情,“我没听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假装你手里拿着包子,然后做个舔手肘的动作试试看。”呼延元宸愣了愣,似乎终于明白了过来,不禁弯起眼角一连笑了好几声,“我便是喜欢你们大周文化的这一点,除了那些醒世名言,就连这类笑话也如此隐晦有趣。”

    “笑笑就完了,别乱动,当心越擦越……”宁渊在呼延元宸背上拍了拍,示意他别动,可当他终于把注意力挪到眼前小麦色的肌理上后,却忽然愣了愣。

    方才在外边隔得远,加上呼延元宸又出了汗有些反光,是以宁渊并没有注意到他背上有什么特别的,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脊背上竟然有长长短短许多道伤疤,且伤疤应当是有许多年了,摸上去虽然凹凸不平,可瞧着却与肤色一致,若不留意很容易就能忽略。

    “怎么了?”发觉宁渊忽然没了动静,呼延元宸疑惑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宁渊定了定神,“你以前到底受过些什么伤,背上这样多的疤。”

    “你说这个。”呼延元宸语气很平淡,“那是我小时候被狼咬出来的,不过早就是陈年旧事了。”

    “狼?”宁渊失笑,“什么狼能将人咬成这样,一群狼不成。”

    宁渊本是猜测,哪知呼延元宸却点头道:“差不多,那时候我被狼群围在中间,若不是因为冬天穿得厚实,兴许早就活不成了。”

    “你……”宁渊动作又停下了,眼里是隐藏不住的震惊,一个人被一群狼围着?即便他没有真正见过狼,也从书里读到过这种群居动物的凶狠,一头野狼的力气堪比一个练武的成年男子,尤其当他们碰到猎物的时候往往是数十只一拥而上,就连强如狗熊,也不是一群狼的对手,若呼延元宸说的是真的,多年前还是个孩子的他,是如何从一群狼的嘴巴里活下来的?

    “你别怪我多话。”宁渊疑惑道:“我只是好奇,若你真是被狼群围攻,为何你身上其他地方却并无伤痕,只伤在背上?”

    宁渊早在当初呼延元宸来替他散功疗伤时,就已经见过他的身体了,因此确定他的胸腹并无伤痕,所有疤痕都在背上这事未免诡异,莫非狼群还会挑地方下口不成。

    “那是因为我怀里还护着我妹妹。”呼延元宸沉默了一会才给出答案,“可惜我明明已经那般尽力护着她了,还是没能将人救回来。”

    “是我十岁那年吧,还记得是个下着雪的冬天,我偷偷带着她去郊外骑马,哪知道马匹不知怎的受了惊,不光与侍卫们跑散了,还将我们摔到一处山坳里,妹妹的脚受伤了,没办法走路,我就背着她走,结果没有找到失散的侍卫,却在天黑的时候碰到了狼群。”

    宁渊没说话,他觉得自己似乎挑起了一个不好的话头,因此现在还是不说话的好。呼延元宸继续说着,声音平稳,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后来我们是被侍卫救起来的,侍卫找到我们时,狼群都已经快把我们拖到窝里去了,我昏了四天,又在床上趴了两个月,才勉强能下地,而我的妹妹因为体弱,终究没能救回来。”

    说到这里,呼延元宸摇了摇头,“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也算没用,整日贪玩,少有静下心来练武的时候,若我那时的武艺能再高一些,兴许就能保护自己的妹妹了。”说完,呼延元宸侧过脸,对宁渊笑了一下,“都过了这么多年,可是一想到这些事情,总是忍不住说出来,宁兄弟你可别笑我。”

    宁渊没说话,忽然间,他觉得呼延元宸像极了上一世的自己,生母早逝,胞妹夭亡,父亲不慈,而身为嫡母的皇后更是将他赶来别国做质子。

    只是同上辈子那般懦弱的自己比起来,呼延元宸显然要开朗豁达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童鞋猜测这篇文要完结了,e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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