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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只有一个表情,就是双目狂热、面色麻木。
忘却今生苦,拜佛求来生。
宁大娘看了看,还没喘匀一口气,就交了香钱,点燃香炷,拜伏在地诚心礼佛。
……
一个白须飘飘,鼻子通红,背着酒葫芦的老道士,正大步流星般从一侧经过,身上破烂灰布长袍,被山风吹得猎猎做响。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正好奇的望着还在络绎不绝上山的人流,目光中露出不解神色。
“师父,您常说修道当历练红尘,斩妖除魔,这里明明不是禅院,而是夺众生精气、养自身灵台的魔窟,您又怎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呢?”
道童声音清脆,心如赤子,此时义愤填膺。
看着密密麻麻的人流被愚弄,小小脸上尽是怜悯。
“明镜,世间万事,并不是黑白分明,如今道门式微,有些事情有心而无力,当暂时隐忍为上。
通玄真人看着不远处一群群脸上满布灰黑之气的愚夫愚妇,心头怒火升起,想要开口训斥徒弟,想了想,又叹了口气。
“昨日为师卜问吉凶,极为不妙,我崂山道正是风雨飘摇之时,切切不可多生事端,否则恐生不测……此次见过你明法师兄问清情况之后,你立即回返山门,闭门不出吧……”
小道童明镜显然并未心服,还想多说什么,就见到自家师父白须飘舞起来,怒喝道:“好妖魔,太过嚣张了吧,童言无忌随意开口而已,这也容之不下,真是孽障……”
顺着师父怒吼方向,明镜转头望去,就见到眼前一花,出现一座巨大佛影。
佛祖端坐莲台,慈眉善目,开口说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声音男女不辩,似众生呢喃,直唱入他的心底深处。
小道童只觉心中一阵迷惘,矇矇胧胧之中就看到了天宫瑶池,群仙聚集,仙娥捧着蟠桃仙酒,仙家高坐云台,四周仙乐飘飘……”
明镜想也不想,就要跨步向前,凑近去看个仔细,感觉心里痒痒的。
“无量道尊……”
正在这时,他忽然隐隐约约听到师父吟唱道号,一阵心悸,回过神来,就发现身体正被一只枯老的手拖着向后疾窜。
个起落,就下了山头。
耳中佛号吟唱之音渐渐淡云,明镜再看不到瑶池盛景,看不到群仙聚集。
小道童脸色惊骇的望向山顶红墙绿瓦,看着那恍如不觉拜伏烧香的信众,心情震恐。
“知道厉害了吧,所以说,出门在外,是非只因多开口……刚刚你说话不注意,被那家伙记恨上了,这些咒语正是普渡慈航的【夺命梵音】,梵音入耳,往生极乐……只是元神分身就能有此等威风,好厉害,若非老道有几把刷子,小明镜你可算是栽了。”
老道士看起来一脸得道高人模样,却是满口黑话,听得小道童直皱眉头。
不过,暂且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还有一件事情不理解。
“师父,那索命梵音如此厉害,那么多的居士听在耳里,岂不是凶多吉少?禅院这么弄下去,还开得下去吗?”
“嘿嘿,人家可聪明得紧,你听到的是索命梵音,那些人诚心礼佛,听到的可不是,而是【渡世梵音】,他们眼前幻像是钟鸣鼎食、享尽荣华,正所谓极乐胜境,无忧无惧……”
说完,老道士眼神忌惮的再次看了那禅院一眼,就带着小道童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
外面的世情,苏辰一概不知。
就连家里的杂事,也交给了红玉处理。
他把如今被称为【小汪】的金毛秃狗交给了红玉之后,并嘱咐小家伙好好守住家里,就不再理会。
而是躲在卧室专心整理自身所学,把前身宁文靖学习的一些书籍文稿全都找了出来。
三月中旬就要进行院试,苏辰既然继承了这个身体,当然也得承担因果。
无论去往哪个世界,想要消除执念,其中有一项极重要的规条,其实就是光宗耀祖。
宁文靖幼时学文,十余年辛苦读书,科举进仕的观念已是刻入到骨子里,写进了血肉中。
就算如今已是灵魂星散,身体也被苏辰全盘占据,他的这份执念,也仍然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更何况,就算不是为了这一点,对苏辰来说,通过院试得到秀才身份,也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情。
所谓秀才,就是俊秀之才。
同年之中,一个州府大致上只取十五六个,能中秀才的实可谓人中俊杰,非同小可。
成为秀才之后,不但每月有着官方下发不少粮食养着,更能见官不拜,遇事不扰。
一般的恶霸地主没有必要,也决不会无故招惹这类人。
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转眼之间就声名大噪,鱼跃龙门。
这种身份其实已经算得上是人上人。
秀才的地位提升和金钱获取,苏辰其实并不看在眼里。
只有一点,由不得他不眼馋。
因为,考取秀才之后,是可以随身佩剑的。
而以他如今的书生身份,按理说,带剑已算违反律法,被人见到要是要报官。
一个剑客,不能带剑那还象什么事,光凭这一点,对苏辰就有着无穷吸引力。
当然,就算是书生或者百姓,也可以带剑防身,偷偷摸摸不给人发现就好。
但这样却不够光明正大,对获取声望和气运极为不利。
而且,被官府见到了,还会当做歹徒当街盘问,以致于寸步难行,这就很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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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7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
“红玉,大伯一家,还没来人吗?”
“没有!”
红玉愤愤不平的道:“自从相公病了之后,他们就很少过来,唯一过来看病送药的两次,都带了很多人,闹得村里都知道。”
“嗯,明白了,那一家子是想得到实惠,又不想被人戳脊梁骨,所以才这般行事,不用去理会,我想,过不了多久,他不来也得来。”
苏辰淡漠的道。
他四处看看,没见到宁采臣的身影,有些奇怪。
“采臣去了学堂了吗?”
“这两天休沐,他被大伯家里派去郭北县收帐去了。”
红玉有些为难的说道。
“收帐?”
苏辰一愣,他倒是忘了这一茬。
现在家里钱银丰足,哪里还要收什么帐?
只不过,这笔钱财来得蹊跷古怪,宁采臣的性格太过老实,不是能藏住秘密的性子。
苏辰叮嘱过红玉,先不要告诉家里,等事情平息了再说。
红玉应下来,只是给了老太太和宁采臣一些银子花用,也就作罢。
却没料到宁采臣得了几十两银子,囊中颇丰,却仍然去干了老本行,被熹和堂大伯父子支使得团团转。
原来这个家里,自是由着别人拿捏,老太太基本上不懂这些经营的事情,兄弟两人除了读书学文之外,对一些实物也不了解。
至于红玉,她刚嫁过来,宁文靖就病倒床榻,起不了身。
除了伺候病人,她什么也干不了。
再后来,等到宁大娘时不时的发病之后,更是没有余力插手任何事情,家里连饭都吃不上了。
假若苏辰没来到,按原来的发展轨迹。
宁文靖因为捣毁淫祀的事情,就此病逝,红玉也许会守节一段时间,也许从此遁入山林。
老太太就会延绵病榻,整日里精神恍惚,时而清醒,时而痛苦。
等到宁采臣年岁稍大,娶了一个农家妇,为宁家传宗接代做贡献。
等到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就去熹和堂打点零工,挣点粮食。
或者给医馆做一些最下贱的活计,东奔西跑的去收一些烂帐。
说到收帐,苏辰这些日子也算是打听清楚了。
宁老爷子在生的时候,不但医术高明,而且性情宽厚,为人和善,对于那些暂时拿不出钱来看病的人,并不介意别人先行欠着,等到手头宽松点,再付诊费药钱。
这种做生意的法子,自然发不了大财。
当然,凭着他的医术,倒也饿不着,替宁家挣来了一些名声。
名声这东西说有用也有用,对宁家来说,却没有什么大用。
等到宁老爷子过世之后,这笔烂帐可以说是真正的烂在了锅里。
世上只有欠钱的是大爷,不论是穷人还是富人,向来都是善财难舍。
宁采臣不懂这个道理,他又是一个书呆子,心想着左右是自己家的医馆,总得搭帮手,就会去帮忙,并且也想学学医,想着终有一天,自己总要管事。
大伯宁五德就严厉的教导他不要帮倒忙,让他在医馆只是当一个闲人,打一打杂。
医馆的掌柜是大伯的大儿子,叫宁怀仁,这人倒是对经商很有一套,但不知为什么,看着宁采臣在眼前晃来晃去,总是特别不顺眼,就安排他去各处城镇乡间收帐。
对收帐的事情,宁采臣倒也没有什么抵触,心想自己别的事情也做不来,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是帮着自己家中收收。
他每次出去都是兴致勃勃,回来就十分沮丧,间或收回来几个铜板,还坏了自己的名声。
旁人说起来,这位宁家二子,实在是个傻蛋。
大抵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
至于便宜兄弟去了郭北县会不会遇到女鬼和树妖姥姥,苏辰倒是不担心。
说实在的,他来到这个世界,并没有改变太多事情,也不至于出现什么太大的蝴蝶效应。
宁采臣怎么说也是主角身份,气运不凡。
遇事不说顺风顺水,但遇难呈祥,远离祸端的本事还是会有的。
……
到了中午,宁大娘一脸喜气的回来,还没进得家门,就有一个朴实汉子在高声叫嚷:“我娘呢,我娘怎么还没回来,她不是跟你们一起去拜佛了吗?”
“你这孩子,你妈周大姐不是前年去世了吗?哪里拜什么佛了?我们这一次就只有四人去了普渡禅院,烧香礼佛之后,就紧赶一程回来做饭。”
这是王大嫂的声音,苏辰这两天也听得耳熟了。
一些不太熟悉的事情,大多数都是从这妇人嘴里唠叨听来的。
比如红玉怎么怎么苦,宁文靖又是怎么得病,神婆如何的了不起……
这次宁大娘被鼓动着禅院烧香,也是她跟村东头的李大妈、钱婶子等人来找。
不过,在苏辰的印象当中,还真有个周婶。
那是一个说话声音很尖厉的老妇人,时不时能听到她在家里哭闹,说自家儿子不争气,挣不到钱,娶不到婆娘啥的,还哭着说有很久没吃上一口肉了。
这时听着王大嫂说起周婶前年去世,苏辰心里一动。
红玉也是望了过来,眼神中多了一些迷惑。
还没想得明白,就听到王大嫂又在说道:“宁家嫂子,你说说,我们今天不是只有四人去了禅院吗?”
“是啊,周家姐姐根本就没见到,她是前年去世了吗?我怎么没印象了,应该是这样吧。”
宁大娘也不确定的回答道。
苏辰走出门来,一眼望去,就见到几个老妇人神态全都有些呆滞,笑得很是温和,偏偏又有些诡异。
那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听到几人都这么说,愣了一愣,就拍拍脑袋笑道:“原来我娘已经去世很久了啊?这些日子太累了,我都忘记了。”
说完,那汉子就背着锄头一脚高一脚低的往村东头走去。
看他迷迷糊糊的模样,一些听到吵闹声出来的闲人全都笑了起来。
红玉不动声色的把宁大娘叫进了房,聊了几句就准备饭食,她抽了一个空把苏辰拉到一旁,小声说道:“相公,事情很古怪哦,那周婶我今天早上见过的,她是真的跟着去了普渡禅院。我还记得,当时我拿出二十两银给娘的时候被她见到了,还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了一些闲话。”
“我看她们拜佛回来之后气色不太正常,相公你快去看看……”
苏辰摇头道:“身体都没什么毛病,但精神却似乎有些怪异,对了,那普渡禅院供奉的是什么佛?”
“是普渡慈航,听说在金华地界信奉的人挺多的,其他城池也是如此,就连京城也有着许多信徒,教义说的是,凡人都可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是不是还经常念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苏辰心里陡然涌起一种熟悉感。
这不正是那冒充佛祖,掌控朝堂的蜈蚣精的索命梵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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