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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姨娘被这盏热茶一浇正找不着东南西北呢,就听太夫人喝道:“你这大胆贱妇,还不快给我跪下请罪!”
柳姨娘用袖子将脸上的茶水茶叶一抹,不住口的叫起屈来,“奴知道太夫人一向看奴不顺眼,可奴到底犯了什么错,好歹求老太太给个明示,就是那官老爷断案,也断没有个人刚上了公堂就被指着说有罪的!”
不用太夫人开口,二姑太太早在边上道:“你倒还有脸问老太太?这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指使这两个丫头昨儿才做下的好事,今儿就忘了不成?”
柳姨娘偏过眼去,这才看见跪在边上的坠儿、环儿两个丫头,顿时心就慌了起来,却还存着一丝侥幸,嘴硬道:“姑太太这是说得什么话,她两个是你们院里周表姑娘跟前的丫头,跟我又有什么干系?可别在这里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好人!”
“不是你给了她两个一人二两银子,让她们偷了薇丫头的玉凤好交给你,如今人赃俱在,你还想抵赖不成?”二姑太太对那两个丫头道:“今儿早上你们是怎么说的,还不快给柳姨娘再说一遍听听!”
那两个小丫头哭丧着脸道:“早在两个月前,姨娘就找了我们两个,说是让我们帮她从周表姑娘房里找一件东西,我们问是什么东西,姨娘也说不清楚,只说是表姑娘最看重最宝贝的那一样。我两个不过是个三等的打杂丫鬟,轻易也进不到表姑娘身边去侍候,便迟迟没办妥这件事儿。昨儿表姑娘及笄,姨娘提前一日便找了我们说是到及笄那天,她会想法子给表姑娘这边少派几个人手,到时候她那四个丫鬟忙着她的笄礼,我两个就可趁着忙乱进到她屋子去寻东西。”
“我们便照着姨娘的话做了,在表姑娘屋里寻了半日,见表姑娘那些首饰也只是寻常,屋子里没一处上锁的地方,想来都是不打紧的,后来还是在她换下来的及笄礼服里发现了一个系着红绳的玉凤坠子,那红绳已旧的很了,想是常年戴在身上的缘故,我们便觉着这能被表姑娘天天戴在身上的定是她极宝贝的东西,便忙拿了晚上悄悄送到了柳姨娘那里。”
“原本姨娘说如果我们能给她办成这件事,她是要赏我们五两银子的,若不是给的赏银够多,小的说什么也不敢去偷表姑娘的东西,谁想我们把东西送了过去,姨娘非说我们拖了这么久才给她拿了东西来,还不知是不是她要的呢,倒扣了我们三两银子,只给了我们二两银子……”
这说到最后竟是痛诉起柳姨娘说话不算话起来,把个二姑太太听得在肚里暗笑不已,一面又鄙视柳姨娘连打赏个下人都要克扣的小家子气。
第七十四回()
柳姨娘这会可是半点都笑不出来了,她原以为便是那周丫头发现她东西不见了,也是不敢搜坠儿、环儿这两个府里派过去的小丫鬟的,便是真搜了,只要没找着东西,那两个小丫头再嘴紧一点,怎样也牵扯不到她身上。
没成想,这才过了一晚上的功会,她就被人家给“人赃并获”还告到了太夫人跟前,这怎么和她之前想的不一样呢?想不到这姓周的小丫头之前看着跟只小兔子一样温顺乖巧,竟还有这样的手段?
她却哪里知道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先前采薇能忍则忍,一来是因为她们之前的种种算计,多是口耳相传的流言一类,并没留下什么真凭实据好让她予以反击,二来也是并不曾真触到了她的底线,这三来则是采薇先前没有一个能够依靠的强势长辈,自然是以韬光养晦为上计,先忍这一时之气,再图后计。
可是柳姨娘如今命人偷去的玉凤,那可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在她心中视同性命,如何能容忍竟被人偷了去。一发现失了这玉凤,遍寻不见,便疑心到坠儿、环儿这两个丫头身上,再一细问听见吴娟房里的小丫头说白日里曾见她两个从这屋子里出来。便让芭蕉、枇杷两个一个将她二人引开,一个去查检她二人的箱笼,无论看到什么东西,仍先放在原处。
等听到芭蕉回来说细心查了一遍,她二人的箱子里并不见玉凤,只多了两锭银子,采薇心中便有了计较,定下一计,跟众人嘱咐了一番,便让大家都先去睡,只等第二天一早将这事闹出来。
也是那柳姨娘过于小气,不肯多给那两个丫头三两银子,她两个当时虽不敢多说什么,心里却未必没有怨言,再被杜嬷嬷搜检出箱子里的银子来,一番言辞恐吓之下,便将柳姨娘给供了出来。
采薇一听又是这柳姨娘,便已打定了主意要将此事禀到太夫人跟前闹得大些,一来是不如此不能要回她的玉凤,二来也是要给那柳姨娘些惩戒,省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自己这个孤女。毕竟她此时除了一个太夫人外,还多了一个颖川太妃的表姑做靠山,便是太妃并不用真为她做什么,只消借着跟太妃有亲这一个名号,便能来唬一唬人,她虽不喜欢仗势欺人,可也绝不是个不会借势而为之人。
采薇上前一步道:“虽我已是第三回听这两个丫头如此说了,可仍是有些不敢相信。我自问自到了这府里,处处留心,时时在意,上敬尊长,下亲姊妹,便是和菲妹妹偶有几句口角,那也不过是姊妹间常有的情形。我实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姨娘,竟让这两个丫头来偷我的东西。我也不知姨娘到底想要我房中何物,拿了来又有何用?若是旁的东西,便是给了姨娘也无妨。只是这玉凤却是我父亲亲手雕给我的,不同别物,还请姨娘物归原主!”
二姑太太却在一边道:“哪能就让她把东西还回来这么简单,谁知道她这等下作伎俩后头又藏着什么坏主意呢?柳氏,你到底看上了薇丫头的什么宝贝,偷了来又想做什么坏事,还不快一一说出来!”
太夫人先前只顾恼怒,不及细想,此时略定下心来一想,这柳姨娘让人去偷采薇极为看重的东西,该不会是那件要紧的物事吧?若她真是存了些不好的打算,真真是其心可诛!
太夫人虽心中愈加恼怒,但一想祸虽然是这柳姨娘做下来的,可她到底也要这府里的人,若真将她这害人的事抖搂出来,少不得也得连累底府上被人说嘴,落下一个欺凌算计孤女的名声。便开口道:“当务之急,还是先让她把那玉凤还给薇丫头,你看这孩子都急成了什么样!”
跟着又转头对柳姨娘道:“你还不快说你将那玉凤藏在了何处?”
她见柳姨娘还在那里支支吾吾,便冷哼一声,“王嬷嬷,带上几个人上柳姨娘房里,将她的一应箱子匣子都给我搬过来,我就不信搜不出来!”
柳姨娘一听,见再抵赖不过,忙道:“我说,我说,因我昨儿晚上才得了它,就藏在枕头下头的三层褥子里。”她那些箱笼里收着这些年好容易攒下的私房东西,还有让四老爷置在她名下的铺子田产,可不敢被老太太给顺手查收了去。
太夫人忙命翠云和香橙两个去取了来,一面道:“柳氏,你竟犯下如此大错,好歹也算半个主子,竟偷起亲戚的东西来了!不重罚你一顿,怎么以警效尤!就革去你一年的月钱,你也住到那小佛堂里和你表姐作伴去吧!”
柳姨娘顿时急了,被革一年月钱她虽有些肉痛倒也还好,毕竟她这两年可没少搂私房银子,但这要是被关进了那小佛堂,还让她怎么去跟那何姨娘争宠,只消一两个月怕是四老爷就能将她抛到脑后,更不会想起来替她跟太夫人求情,那她可就不知何时才能被放出来了!若她一直被关在里头,又怎么想法子去帮她儿子把世子位给夺回来?
便忙哭喊道:“奴知错了,还求老太太饶了奴这一回吧?只要别把奴送到那小佛堂里去,您怎么罚奴,奴都甘愿!这眼见得菲姐儿就快出门子了,到时候她亲娘总不能不在身边啊老太太,求求您了,老太太!”
见太夫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她转过头去求采薇,“表姑娘,我知道你心肠最好,最是个宽容大度的,是我猪油蒙了心了,竟敢肖想姑娘的东西,还求姑娘看在我把它还回去的份儿上,帮我跟老太太求求情,我往后一定记着姑娘的情,再不敢想着姑娘的东西了,还求姑娘好歹救我一命啊!”
采薇正要开口,就见素云和香橙走了进来,她一见香橙的面色,心下便是一沉。
就听素云道:“回老太太,我们去到柳姨娘房里,照她说的,将她床上所有的被子褥子都揭了开来,里里外外、翻来覆去的找了好几遍,也没见到表姑娘的玉凤。”
采薇顿时觉得一颗心直往下落,惶急间反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明香忙一口啐到柳姨娘脸上道:“你还好意思跟薇丫头讨情?你这是把人家东西还回来了吗?我看你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还敢在这里撒谎骗老太太,只怕早不知把人家父亲给的玉凤给丢到哪里去了吧!”
柳姨娘一听那玉凤不见了,顿时也着起急来,“老太太,表姑娘,奴真真是没有撒谎,那玉凤确是奴亲手放在那里的,奴真的没有骗你们啊!”
采薇勉强定下心神,去瞧柳姨娘的神情,见她面上的害怕焦急之色并不似作伪,再以目询以杜嬷嬷,见她也是摇了摇头,便知杜嬷嬷也觉得这柳氏并没有说慌。
毕竟这柳姨娘可不是个损人不利已的人,断不会为了想坏自己这门亲事先把她自个给搭进去,更何况她就敢那么肯定自己这定亲的信物当真就是那枚玉凤不成?难道这玉凤是被她房里的什么人瞧见,顺手给拿了去?
便开口道:“老太太,兴许柳姨娘是真将玉凤放到了那里,只是不知又被谁给拿走了也未可知,既然我的玉凤有人来偷,自然也保不准被姨娘取走的玉凤又被什么人给偷取了去。”
太夫人听了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薇丫头,你只管放心,外祖母定会给你找着你的玉凤的!王嬷嬷,看来还是得你带着几个人去那柳氏房里好生搜检一番,连她房中丫鬟也要一并查检,我就不信,她还能将这玉凤给藏到地底下不成?若是还找不着的话,你也不用去府里的小佛堂了,直接回老家去家庙里给祖宗们念经吧!”这末一句却是对着柳姨娘说的。
这一下柳姨娘可是再顾不上担心那些查检她箱笼的老嬷嬷们会不会顺手牵羊,顺走她些东西,而是在心里一个劲儿的盼着可千万要找到那枚玉凤才好!一时又盼着四老爷能得了信儿赶紧的来救她,又怕就算四老爷还有这份心也会被那何姨娘给故意绊住了。
足过了有半个时辰,王嬷嬷等人仍是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太夫人气得正想命人把柳姨娘给拖出去跪上几个时辰,不成想四老爷忽然面色发白的跑了进来。
柳姨娘顿时觉得这四老爷就如是天神下世一般,正觉得自己是绝处逢生,不想四老爷匆匆奔了进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只顾着跟太夫人道:“母亲,不好了,不好了,铵哥儿他,他让人给打了!”
第七十五回()
柳姨娘一听她儿子被人打了,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扑过去一把抓住四老爷的袖子,叫道:“老爷你说什么,铵哥儿叫人给打了,可伤到了哪里?”
四老爷眼睛都红了,哑着嗓子半天说不话来,末了一指跟着他一道过来的赵宜铵的小厮长贵,“你跟老太太、姨娘说吧!”
长贵便跪在地上道:“二爷脸上给打出了两个黑眼窝子,鼻子歪到了一边,门牙打掉了好几颗,右臂和左腿都叫人家给打折了!”
柳姨娘一听儿子被打得这样惨,伤得这般重,“嗷”的嚎叫了一声,扯着四老爷的衣裳叫道:“这是哪个杀千刀的王八羔子,竟敢打了我儿!这光天化日的,还是天子脚下,就没有王法了不成?你们可知道到底是哪个瞎了眼的混帐打的铵哥儿,咱们这就上衙门告他去!”
四老爷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长贵咽了口唾沫,小声道:“那人说他是临川王来着!”
柳姨娘顿时也哑巴了,这临川王殿下的鼎鼎大名,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排名头一号的混世魔王,这二三年里打了不知道多少权贵人家的公子,开始还有人去告,现在呢,人家主动要去顺天府里喝茶,官老爷都不敢收!
可难道自家儿子就这样白被他打了不成?柳姨娘便扯着四老爷的袖子哭道:“难道老爷就看着你唯一的独子就这样被人白白打了不成?老爷——”
四老爷见柳姨娘满眼是泪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顿时就看向他老娘,也哭嚎道:“还求母亲给铵哥儿做主啊!”
气得太夫人瞪了他一眼道:“叫我做主,我不过是个三等的伯夫人,可没那么大能耐!那临川王是谁,当今圣上是他亲叔父,太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