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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哪里敢抬头,战战兢兢道:“小人是马房养马的刘大,从前给三夫人牵过马,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小人也是有的。”
阮棉棉有些尴尬,一开口就打脸,她真是够倒霉的。
不过瞧这刘大的情形,估计原主是个泼辣货,府里的下人似乎都挺怕她。
这样子倒还挺合她的心意,泼辣的人往往活得都比较自在随性,更何况以她的脾气,要是装什么贤良淑德那才真是要命了。
这个叫刘大的男仆一看就是个老实人,不妨从他身上多打听一点消息。
她想罢又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刘大回道:“小人的老母亲昨儿犯了病,所以我们一家人没能随着主子们一起离京,却才见大门处的人像是三夫人,所以过来瞧瞧……”
阮棉棉眉头紧锁,成国公府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阖府的人离京竟连个下人都不留?
探亲?不像。
流放?更不像。
实在是有些诡异……
刘大见她不说话,忙又道:“三夫人,小人不知道您昨儿是被什么事儿给耽搁了,只是……您最好还是赶紧离京。”
阮棉棉不好接话,只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刘大虽不是个心眼儿多的人,但见她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也开始着急了:“小人午后听人说燕军距离京城已经不足二百里,说话就要攻城,宫里的娘娘们早就跑了,您也得抓紧啊。”
阮棉棉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难怪这破地方鬼都看不见一个,搞了半天自己居然穿到了乱世!
连宫里的娘娘们都跑了,说明目前的形势非常严峻。
老话说得好,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
自己究竟要不要跑?人生地不熟的又该往哪里跑?
她握了握拳对刘大道:“那你们一家人呢?不打算跑么?”
刘大道:“早就听说过燕军从不屠城,小人们只是平民百姓,只要不强出头,应该无碍的。”
阮棉棉都想骂老天爷了。
上辈子生活在和平年代,她是个睁开眼就不得不去奋斗的平民百姓。
这辈子好歹算是个贵族,福还没享上半天,居然又要准备去做难民?
妈妈的!与其去做难民,她还不如一头碰死,说不定再穿一次还能遇上个命好的主。
她轻嗤道:“本夫人就不走,我还不信了,人家放着大事不做偏要和我一个女人过不去!”
刘大搓了搓手:“这……夫人这话也有理,生逢乱世谁管得了那许多,到时候您装作平民女子,大约也能……”
阮棉棉摆摆手道:“不说这个了,我留下一天就得好好活一天,府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你如果有办法弄到吃的便给我送些来,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刘大小心翼翼地问:“夫人身边如今可还有人伺候?”
其实他也就是顺嘴一说,如果有人伺候,三夫人何至于亲自到府门口来打探消息。
阮棉棉道:“你能给我寻到伺候的人?”
刘大忙道:“小人的浑家做得一手好菜,家里的俩丫头虽然粗笨些但也能帮忙做事,如若夫人不嫌弃,小人便让她们去您身边学着伺候几日。”
三夫人出手一向阔绰,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伺候一两日也能得不少的好处,刘大虽然老实,却也不想错过这种发小财的机会。
阮棉棉想了想,听对方的语气,他的老婆和两个女儿从前并不在内宅中伺候,那么她们对自己和小凤凰之前的情况肯定不熟悉。
她们来身边伺候显然利大于弊。
一来自己不用那么辛苦,二来可以打探到更多的信息。
她十分干脆地应道:“明天一早让她们到我院子里来。”
“是,是,多谢夫人。”刘大满脸堆着笑应下了。
阮棉棉嘴角微微抽了抽,看样子这“三夫人”真是钱多人傻,所以人家才这么高兴。
小凤凰是个颇有见地的古代高门贵女,有些事情还是去和她商量一下比较妥当。
她又嘱咐了刘大几句,转身回了国公府。
因为心里装着事儿,阮棉棉比出来的时候走得更快,不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子。
谁知她才刚跨进院门,耳边就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琴声。
阮棉棉大吃一惊,这声音……
她凝神分辨了一下方向,朝东厢房一侧的耳房飞奔而去。
是的,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阮棉棉曾经就读于某音乐学院,主修的乐器正是箜篌。
虽然因为家庭的变故她只念了一年的大学,但箜篌却陪伴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甚至于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也和箜篌有直接的关系。
曾经在盛唐时期广为流传的箜篌,因为种种原因十四世纪后期便不再流行,以至于最终慢慢失传,只能在以前的壁画和浮雕上看到一些箜篌的图样。
直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音乐工作者和乐器制作师们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工作,根据古书的记载和保存下来的古代壁画的图形,才设计试制了几种类型的箜篌。
而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能被用于正式演奏的雁柱箜篌才被研制出来。
可即便如此,箜篌在现代也并不是什么流行的乐器,甚至于大部分人根本闻所未闻。
能亲眼见到古代的箜篌,对于她这个学习了十几年箜篌演奏的人而言,意义之大简直无法言喻。
第九章 金满堂()
凤凰儿弹奏的正是那一曲《秋风》。
初次弹箜篌,她弹出的乐音连流畅都达不到,更谈不上优美动听。
然而这并不影响她的专注。
曲谱如同父王留下的每一样东西,深深地镌刻在她心底的最深处,想忘也忘不了。
箜篌的演奏技法于她而言也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所欠缺的不过是练习。
用“凤灵”奏一曲《秋风》,曾经是她最大也是最奢侈的愿望,今日竟能成真。
她的父王,风华绝代,冠盖满京华的大燕昭惠太子慕容亓炎。
曾被满朝文武和全天下的百姓视为大燕中兴的希望,最终却被他的父皇算计得尸骨无存。
他再没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抱负,甚至来不及等到他的凤凰儿……
一声声,一段段,凤凰儿把对父王的思念全然倾注于指下。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本来怀着激动心情打算一睹古代箜篌“芳容”的阮棉棉,见此情形顿住了脚步。
她甚至把那架心心念念的凤首箜篌都抛到了脑后,满眼只剩下了这个充满着孺慕之情,却又哀伤至极的小姑娘。
箜篌曲阮棉棉听过的太多。
自己弹的,同学弹的,老师弹的,演奏家的录音、视频。
甚至于国内最著名的几位箜篌演奏家的演奏会她也去看过。
然而她却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感触。
从专业的角度来看,小凤凰弹得并不好,甚至可以说非常糟糕,连入门级都达不到。
可就是这么糟糕的演奏技法,却让她听懂了演奏者心底最深处的伤痛。
阮棉棉强忍住眼泪,生怕弄出声响惊扰了对方。
终于,那断断续续的乐声停下了。
凤凰儿调整好情绪,抬眼却看见了门口的高挑女子。
她忙站起身道:“棉棉姐你回来了。”
阮棉棉浅笑着走进耳房,温声道:“你很喜欢箜篌?”
凤凰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确很喜欢,只是弹不好。”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阮棉棉自然也不能免俗,要说她对凤凰儿的前世一点也不感兴趣那是假话。
只不过她不想去触碰对方的痛处,两人相处的时日毕竟还太短,有些事情急不来。
她伸手拍了拍凤凰儿的肩膀:“你这么聪明,多练习几次就好了。”
“嗯。”凤凰儿点头应了一声,她的想法也一样,有些事情不是不可以对棉棉姐说,但不是现在。
阮棉棉做事不喜欢拖拉,遂把自己刚才在府门口遇见刘大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凤凰儿大吃了一惊。
成国公府?燕军?
她一把扯住阮棉棉的衣袖:“成国公姓什么?”
阮棉棉摇摇头:“不好打听。”
凤凰儿松开她的衣袖,这个问题的确不好打听。
身为成国公府的三夫人,要是去向一名府中养马的下人打听成国公姓什么,那不成有病了么!
不过……
燕军、成国公府、凤灵。
这一切看似没有太多的瓜葛,仔细一想却都和一个人有关联。
那就是她的馥姨,大燕成国公府的嫡女司徒兰馥。
莫非馥姨逃出皇宫之后另有际遇?
莫非她那几位被皇祖父弄得灰头土脸,根本扶不起来的皇叔中竟还有人有那个本事撑得起大燕朝支离破碎的江山?
凤凰儿苦笑着摇了摇头。
凤灵都已经变得老旧,想来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那些人大概都已经化为灰烬了,还有什么值得想的。
她抬起头看着阮棉棉:“你真不打算离开这里?”
阮棉棉叹了口气道:“那也就是赌气的话,谁会不怕死啊?可我仔细琢磨过了,咱俩人生地不熟的,留下来未必会死,离开了却未必能活,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所以想来同你商量一下。”
她的话不难理解。
不管所谓的“燕军”能不能破城,她们留在这里还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一旦离开了就真成了无依无靠的孤身女子,会遇见什么可怕的事情根本无法估计,说不定想死都死不了。
都是好不容易才重新活一回的人,真不想去过那种根本无法掌控的生活。
“我赞成你的想法,咱们不走。”凤凰儿十分肯定道。
阮棉棉道:“就算是不走咱们也不能干等着,该做的准备一样都不能落下。”
听她说“准备”,凤凰儿心念一动:“棉棉姐你跟我来。”
“去哪里?”阮棉棉有些搞不懂她想干嘛。
凤凰儿拉着她的胳膊走出了耳房,一直把她拉到了方才那道上了锁的门前。
从袖中取出方才那把铜钥匙,她重复了一遍开锁的动作。
又是“咔嚓”一声,第一道机括开了。
“棉棉姐,你用力在这锁的旁边拍三下。”凤凰儿转头看着阮棉棉道。
阮棉棉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凤凰这是在闹哪样?
难不成是像她以前看过的那些古装电视剧,一道破门还有什么机关?
凤凰儿见她在发呆,忙催促道:“快呀,就是试一试而已。”
阮棉棉百无聊赖地抬起手,在那门锁的上方重重拍了三下。
啪、啪、啪!
她的力气比凤凰儿大得多,拍门的声音自然也大得多。
凤凰儿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也跟着重重跳了三下。
只听又是“咔嚓”一声,锁竟然真的开了。
凤凰儿欢呼道:“果然是三巴掌锁,棉棉姐你真厉害!”
阮棉棉懵了。
搞什么飞机!
三、巴、掌——锁?
凤凰儿笑着解释了一遍三巴掌锁的掌故,又道:“之前我试过没打开,还以为这个不是,原来是我力气太小了,看来这锁也是认主的,只有棉棉姐能拍得开!”
这一记马屁拍得阮棉棉都有些飘飘然了。
不过古人的智慧她从来不敢小看,好些东西即便是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也没办法解释清楚。
她也笑道:“赶紧进去看看,说不定里面有惊喜哦。”
凤凰儿依言把那门锁一拉,手上一用力就推开了房门。
“我的天——”两人齐齐惊呼了一声。
放眼望去竟是一片金光闪闪。
这间不大的耳房中摆放的器物居然全都是金的。
即便以凤凰儿上辈子那般尊贵的身份,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纯金器物堆放在一起。
第十章 矜豪纵()
一声惊呼后,凤凰儿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并不是她真的清高到视金钱如粪土。
而是因为上一世的经历,她这个从来没有主动花过半文钱的人对这些黄白之物实在没有多少概念。
感叹过了也就罢了。
只是她对阮棉棉的前身越发好奇。
随便想一想也知道这间耳房里堆放的一定是她的嫁妆。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为自家姑娘准备的嫁妆居然全都是纯金器物。
虽然这些“嫁妆”从价值上来看不输给任何一名高门贵女,但他们就不怕她被国公府中的婆家人取笑么?
尤其是成国公府。
当然,前提条件是这个成国公府也姓司徒。
阮棉棉则不一样,